父母进城来看我

父母进城来看我

我在西安工作的这几年，父亲曾多次过来看我，但最令我难忘的是他第四次进城看我，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是2005年5月14日。

那时，我刚从一家干了两年多的著名乳品企业辞职。父亲在电话里说，他去年在西安买的那台“华圣”治疗仪器出了毛病，想拿过来修理一下，顺便过来看看我。我很热情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我知道父亲要过来，一大早对好久没有收拾的房子进行了一次大扫除，还特意到等驾坡村口附近的“建工路综合市场”转了一下，看有没有适合父亲穿的衣服。当时看了几件，觉得还不错，但不知道父亲平时穿多大尺码，就决定等他来了再买。我正在市场里转悠，父亲打电话说他已经到站了。我急忙跑到等驾坡站牌那里去接他。让我惊喜的是，这次父亲和母亲竟然是一块儿来的。

我领二老到我住的这个等驾坡村里最好的一家饭馆吃了一顿午餐。我给父亲点了一大碗油泼扯面，给母亲要了一小碗西红柿鸡蛋面。父亲吃完大呼过瘾，母亲也说城里的饭就是好吃。吃罢饭，父亲抢先付了饭钱，说是为了把整钱花开，这让我很是尴尬。我知道，父亲是不想让我破费。离开餐桌时，我抢先拎起了所有行李：一个破旧的黑帆布背包，拉链没有拉上，里面装得鼓鼓的；一个变了形的装着治疗仪的纸箱和一个旧的塑料手提袋。进了街巷以后，我走在二老的前面，步伐很快，我想尽快甩掉那些“钉”在我身上的那些城里人的眼睛。

一进房间，我让二老先坐下来喝水，然后开始动手收拾他们的行李，将东西分类之后分别装进了我的一个新帆布背包和新手提袋里了。我给父亲说：“东西不多就没有必要装得那么零散，一个包和一个袋子就装下了；否则，大包小包的不好拿，还让城里人看了笑话咱跟旧社会逃难的一样。”父亲笑了笑说：“咱是农村人，出门不太讲究，麻烦你了啊。”我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听了这句话，只好把溜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稍事休息后，我就带着二老去“建工路综合市场”转悠。我想给二老各买一件短袖，他们却说家里衣服多得穿不完，买那么多也是浪费，说着扭头就往市场出口走去。

我租住的房子不到十五平方米，只有一张双人床，三个人根本睡不下。我想把二老安排到等驾坡村口的宾馆里去歇息，可是父亲说宾馆太贵了，咱们三人挤一下算了，好好说说话。就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坐到床上一直闲聊到了半夜十一点多。父亲给我讲了好多近来村里发生的事情，让我心里好多感慨。母亲没有什么文化，说的都是一些很琐碎的事情，什么最近咱村里谁又去世了，家里猪崽卖了多钱等等。我也向二老汇报了年后的工作和生活状况，但是始终没敢提我最近辞职的事情，我怕他们为我担心。

翌日是星期天。二老已经年老体迈，进一次城挺不容易，我便决定陪他们在城里好好转一转。

我的住处离大雁塔不远，我便带着二老去了那里。刚到大雁塔北广场时，音乐喷泉还没有开放，我就带他们到雁塔西苑看民俗展览，到南广场看玄奘铜像。到了大慈恩寺门口，我多次请二老进去登临大雁塔，可他们坚决不进去，说是门票太贵，就在门口看看算了，咱农村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来过西安，更别说看大雁塔了，我和你妈能站在大雁塔脚下已经很高兴了。说完扭头朝别处走去。接着，我又带二老转到了雁塔东苑，转累了就坐在树下看人家练太极剑、拉二胡。过了一会儿，大雁塔北广场传来震撼人心的音乐。我说：“赶紧走，咱们一起去看喷泉，这可是亚洲最大的音乐喷泉呀！”二老随即起身，跟在我后边急匆匆向那边赶去。当我快到北广场时，回头一看，二老还远在我后面，他们走得很急，但步履有些蹒跚。那时，我突然觉得父母真的老了，眼睛忽然湿润了起来。

二十分钟的音乐喷泉表演很快结束了。我问二老感觉咋样，他们异口同声地连连说好。我看了一下表，已经十二点半了。我说，咱们去吃饭吧。二老却说，早上吃得太饱，这会儿还不饿。我又想提议一块去钟楼看看，可是转念一想，从这里到钟楼的公交车上人太多，站都站不下，更别说有座位了，恐怕二老身体吃不消。我说：“估计你们也累了，要不咱先回房子休息一下，吃顿饭再出来转吧？”

当天晚上，二老给我说他们明天要回家了。我说：“你们明天再玩一天吧，来一次不容易，急着回去也没什么事。”父亲说：“明天是星期一，你还要上班呢，我们不能再打扰你了，再说家里还有猪呢……”我知道二老总是放心不下家里的事情，就没有再挽留他们。睡到半夜，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我们都没有睡着，说了一夜闲话。

翌日清晨，窗外很安静，雨好像停了。我起床很早，叮嘱二老再多睡会儿，不用着急，下午坐火车回去就可以了。我拎起提包假装要去上班，父亲特意叮嘱了我一句话：“你赶紧去上班，不要迟到了。我和你妈今天就回去了，你不用操心，好好工作，和领导同事把关系处好。”我没说什么，轻轻拉上了房门。

走到院子里，我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灰蒙蒙的，似乎还要下雨。出了大门，我却不知该去往何方。

2005年6月于西安等驾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