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寺题熊尚书坛石画像(并序)

金莲寺题熊尚书坛石画像(并序)^［1］

明熊尚书坛石初为长城令，关心民事，如浚二渠，缮七桥，通贾兴文，整漕止盗，清风惠政传颂二百余年矣。^［2］余下车之日，心焉慕之。^［3］闻金莲塔院有画像，造僧室往观，仪容温肃，俨然生敬。^［4］性嗜茶，为南京司寇时，寺僧每岁采献，辄报以诗，积成卷轴。^［5］并索读之，雅音逸韵，如置身松下流泉间也，爰同画像装池付僧，题诗一首于上。^［6］

循吏不矜名，治功无伐善。^［7］利泽涵濡深，誉闻流传远。^［8］熊公绾墨绶，妙年当青选。^［9］清操秉懿德，雅化由经典。^［10］浚渠水疏通，缮桥货繁衍。^［11］弊革粟米征，威行盗贼远。^［12］遗爱并棠留，芳型贻迹践。^［13］寺有金莲基，昔同白足饭。^［14］至今藏画图，正容俨冠冕。^［15］余事访生平，退食喜茶荈。^［16］贵显在南都，渴思犹西眄。^［17］僧采及三春，芹献供七碗。^［18］相报诗为琼，积久箧盈简。^［19］瞻像清风生，讽句俗尘遣。^［20］锦装异代增，蠹毁百年免。^［21］伟人重勋业，虚声薄虫篆。^［22］维兹慕古专，用志希贤缅。^［23］福民惠如初，祀祠文无范。^［24］

笺疏:

［1］该诗辑自赵《志》卷15《寺观》。邢澍于嘉庆元年(1796年)冬出知长兴，从诗序“下车之日”推断，该诗当作于嘉庆二年(1797年)春。金莲寺:又名金莲禅寺，位于浙江长兴县北一里之金莲山，有寺塔高7层，匾额系明代书法家董其昌题，明万历年间知县熊明遇召僧人如茂募建，熊有诗记之。题:题诗。熊坛石:字良儒，名明遇，号坛石，江西进贤人，嗜品茶，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进士，出知长兴达7年。赵《志》卷22《名宦》:明遇万历“三十三年知长兴县，年甫二十年”。天启时，官南京右佥都御史，被指为东林党人，革职戍边。崇祯初赦还，官兵部尚书，后归隐于家，明亡后卒，丁元荐有碑记。熊知长兴时，勤政爱民，邑人以“熊侯有甘棠之爱，因绘其像于塔院，寺僧并取其茶诗墨迹珍藏之”。邢澍题诗于卷轴前，邢澍弟子吴钟华题于后，并同画像一起交付寺僧藏于塔院。据赵《志》卷15《寺观》载，画像、诗卷藏在金莲山同善堂，咸丰十年(1860年)毁于匪火。

［2］长城:西晋所设县名，位于太湖西岸，今长兴县。五代时吴越避梁讳改曰长兴，宋代升为长兴州，明复为县，属湖州府，清因之。浚:疏通河流。缮:修建。清风惠政:两袖清风，仁政爱民。

［3］下车:刚上任。《礼记·乐记》:“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车，而封黄帝之后于蓟。”旧时称官吏刚到任为下车。清刘于义监修《陕西通志》卷53《名宦》:姜兆张“任三原令，下车之日，问疾苦，锄强暴。”

［4］造:拜访。往观:前往观看。仪容温肃:神情慈祥而庄重。俨然生敬:看到庄严的仪表而心生敬意。

［5］辄报以诗:常常用诗回报僧人赠送的新茶。卷轴:装裱的书卷画卷，古时文章皆装裱成长卷，有轴可以舒卷，故名，后专指字画。清蔡世远《哭伯父习孚先生文》:“搜其遗书，积成卷轴。”

［6］索读:索求阅读。雅音逸韵:音韵典雅豪迈。装池:装裱。明文震亨《长物志》卷5《御府书画》:“傍有木印，黑字一行，俱装池匠花，押名款，然亦真伪相杂。”池，字画和衣物的边饰。唐颜师古《匡谬正俗》卷7:“池者，缘饰之名，谓其形像水池也。”付僧:交付寺僧。

［7］循吏:奉公守法的官员。《史记·太史公自序》:“奉法循理之吏，不伐功矜能，百姓无称，亦无过行。”矜名:崇尚虚名，崇尚名利。治功:治理有功绩。无伐善:不自我夸耀功劳。《论语·公冶长》:“愿无伐善，无施劳。”宋朱熹《论语集注》:“伐，夸也。善，谓有能。”深:深厚，深远。

［8］利泽涵濡:恩德善举，润泽地方。誉闻:名誉名声。远:长久，长远。

［9］绾(wǎn):系住，盘结。墨绶:本指官印环上的黑色绶带，后喻指县令。《后汉书·蔡邕传》:“墨绶长吏，职典理人。”唐李善注曰:“《汉官仪》曰:秩六百石，铜章墨绶也。”此谓熊氏出宰长兴县令。熊氏年20岁授长兴令，故曰“妙年当青选”。妙年:少壮时期。唐杜甫《奉赠严八阁老》:“扈圣登黄阁，明公独妙年。”当青选:正值青壮年就授予县令。选，授官。

［10］清操二句:熊公始终保持着高洁的操守和高尚的灵魂，并用经典书籍教化民众。清操:高洁的操行。秉:保持，坚持。懿德:美德。《诗经·大雅·蒸民》:“民之秉彝，好是懿德。”毛传:“懿，美也。”雅化:文明教化。经典:对社会教化具有典范意义的书籍。

［11］货:货物，商品。《尚书·洪范》:“政:一曰食，二曰货。”唐孔颖达疏:“货者，金玉布帛之总名。”繁衍:繁荣兴旺。

［12］弊革:革除弊政，整顿官吏作风。粟米征:征收粟米赋税。威行:严厉的治理行为。远:离去，遁迹。《论语·颜渊》:“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不仁者远矣。”南朝梁皇侃疏:“远，去也。”熊明遇以威严治理长兴，盗贼因此离去，盗窃之风一时消失。

［13］遗爱二句:熊公的美德和恩泽一直保留了下来，成为后来者的行政典范得以实践。遗爱:被后世追怀仰慕的美德和功绩。《左传·昭二十年》:“及子产卒，仲尼闻之，出涕曰:‘古之遗爱也。’”晋杜预注:“子产见爱，有古人之遗风。”棠:甘棠，又名杜梨，有红、白两种，红者称杜，白者称棠。白棠可食，故称甘棠。传说周初，召公巡行南方，曾憩甘棠树下，后世思慕其德，因作《甘棠》，见《诗经·召南》。后称官吏有爱民教化之政绩为“甘棠之爱”。芳型:美好的典范。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型，引申之为典型。”贻迹:遗传下来的言行、节操、事迹等。践:实践。

［14］白足:僧人。南朝慧皎《高僧传·释昙始》:“始足白于面，虽跌涉泥水，未尝沾湿，天下皆称白足和尚。”后谓僧人为白足。此处指金莲寺僧如茂。饭:吃饭。熊公昔日曾同僧人如茂常常在金莲寺一起用素餐，故云。

［15］至今句:至今金莲寺仍藏有熊公的画像，画像容貌端庄，冠冕整齐。藏:收藏，保存。正容:容貌端庄。俨:整齐端正，谓画像展示了熊公的威严严谨。

［16］余事句:从政之暇，熊公访求自己终身爱好的东西。生平:终身，一生，借指终身爱好的东西。退食句:熊公吃饭吃得少，但茶喝得多。退食:减膳，饭吃得少。《诗经·召南·羔羊》:“退食自公，委蛇委蛇。”汉郑玄笺:“退食，减膳也。”荈:茶之别称。唐陆羽《茶经》:“茶者，南方之嘉禾也，……其名一曰茶，二曰贾，三曰芟，四曰茗，五曰荈。”

［17］贵显:仕途显达。南都:今南京。明初建都南京，后移到北京，古称南京为南都。熊公从长兴知县调任南京右佥都御史，故云贵显在南都。犹:依然、一样。渴思:殷切的思念。西眄:向西瞭望。南京在长兴西北，故云西望。此句是说熊公在南京做官，长兴的民众西望南京，依然思念他。

［18］采:采茶。三春:孟春、仲春、季春。芹献:或作献芹，言所献之物菲薄，此处指僧人所献茶叶。芹，芹茶，喻指微薄的礼物。供:奉献，赠送。七碗:又作七椀，“七碗茶”之省文，喻指最好的茶。宋王十朋《东坡诗集注》卷8《游诸佛舍一日饮酽茶七盏戏书勤师壁》“且尽卢仝七椀茶”，注引卢仝《谢孟谏议寄新茶》:“一椀喉吻润，二椀破孤闷，三椀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椀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椀肌骨清，六椀通仙灵，七椀吃不得也，惟觉两腋习习轻风生。”

［19］相报句:熊公题诗作为对僧人献茶的回报，僧人把诗当作琼液一样品尝。积累很久，诗简装满书箧。箧:书柜，书箱。盈简:装满诗简。简，竹简、木简，古时文字书写于简，故后世指代书籍。

［20］瞻像句:瞻仰熊公的遗像，内心顿生清廉清正之风。讽句:讽谏的诗句。俗尘遣:世俗的情趣就会消散。

［21］锦装:用丝绸包装。异代:不同时代。增:增加，此处指后来金莲寺对新增的诗不断进行装裱整理。蠹毁:蛀蚀毁坏。蠹，书蠹。百年免:免除百年之后书蠹的毁坏。邢澍在金莲寺看到坛石画像、诗卷均有破损，重新装帧包裹后交付寺僧藏于塔院。

［22］伟人句:伟大的人物看重实用的功勋业绩，蔑视虚名，轻视附庸风雅的雕虫小技。虚声:虚名。薄:轻薄。虫篆:虫书，秦汉时的书法体式之一，字体如鸟迹兽形，故称虫鸟书，后喻指雕虫小技。《后汉书·杨赐列传》:“造作赋说，以虫篆小技见宠于时。”唐李贤注:“《法言》曰‘赋者，童子雕虫篆刻，壮夫不为’也。”

［23］慕古二句:在这里我真诚地仰慕前代贤哲，竭尽心智缅怀他们的功业。维兹:在此，在这里。慕古:仰慕古人。专:真诚。宋陈彭年《重修广韵·仙韵》:“专，诚也。”希贤:仰慕贤人。贤，仰慕。用志:竭尽心志。缅:缅怀，怀念。

［24］福民:造福于民。惠:惠泽百姓。如初:谓如同熊公当政时一样，深得民心。祀祠:祭祀前贤。文句:对民众祭祀熊公，不要用制度约束干预。文:礼仪制度。梁萧统编《文选》卷53李萧远《运命论》:“文薄之弊，渐于灵、景。”唐李善注:“郑玄曰:‘文谓尊卑之差制也。’”范:制度、规范、约束。《汉书·严安传》:“夫养失而泰，乐失而淫，礼失而采，教失而伪。伪、采、淫、泰，非所以范民之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