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明报》创刊，万里遥祝。中华文化最关情，谨以文化二字三致意焉。
一国之兴衰隆替，诚然有诸多因素，并包含了各种内容，而文化厥为首要。文化之不存，即使其国家尚在，亦复奄奄一息，若有实无。古语有说：“亡其国者必先亡其史。”历史是文化的记载，历史亡，这个国家也就如同亡了。世界文明古国，文化延续数千年不断者，推我中华。即使按照汤因比的论述，中华文化亦无愧色。因为中华文化诚有衰微之时，然延续以存，侵寻复振，不绝如缕，昂首云天者，正见中华传统文化一经注入了新精神的可贵。
中华民族古称华夏，按照华夏民族形成和发展的历史，今人喜用炎黄为代表。我不取焉。华夏历史，实际迄今只有商文化遗址得到了科学论定而取得了学术界的公认，早于夏以前的炎黄二帝之事渺乎不可考，是以司马迁写《史记·五帝本纪》说：“学者多称五帝，尚矣，然《尚书》独载尧以来，而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驯，荐绅先生难言之。”司马迁采取了对历史负责的态度。我们不必夸古，历史须要信而有征，文化须要信而有征，以中华文化代称炎黄文化，是信而有征的。我们可以以中华文化自傲。
言中华文化，海内同胞，海外华人，海峡两岸人士，即将回归的香港人士，毫无疑问，都能取得共识，热爱我们的文化，关情我们的文化，发展我们的文化。
“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这是中国古老典籍中，最早解释文化的记载。以文化成，正是人们团结在文化旗帜下的表征。章太炎说：“因政教而成风俗，因风俗而成心理。”移风易俗，发自内心，文化的作用大矣。国人习知徽州文化之风靡一时，考明清之际，徽商兴起，徽学大盛，徽戏风行，徽菜盛张，徽州乡土文化建筑引人入胜，这一系列文化的兴起和发展，是同时相继，正说明文化的重要。如以上海这个中国近代化程度最高的城市发展的历史为例，上海之所以成其为上海，成为东方巴黎，并非只由于经济，还由于上海的文化所决定。历史上的上海，是个有高度文化的城市，且历史上的上海人，是有文化的人。明末学者顾炎武说：唐代的城郭都市，都是道路平直，城高墙厚，宋以后就不行了，这就是一种文化内涵。今天，经济大潮席卷中国大陆。如果以史为镜，应该多考虑昔日的徽州文化、近代上海的兴起，想一想顾炎武的话，给文化以应有的地位，不要经济独盛而文化不振。
《明报》这样一家有影响的报纸，一向致力于文化，宣传文化，建设文化，弘扬文化。今当创刊纽约，我想，必当秉其初衷，高举文化之旗，奋力以进。中华文化最关情，文化，文化，三致意焉。
一九九七年四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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