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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孝怀先生

时间:2022-01-1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忆周孝怀先生逝世于一九五九年,则逝世当年即闻噩耗而写此诗的可能性最大。其时实行新政,周先生成了清末新政中的风头人物。这中间,周先生与有大力焉。周先生把成都的妓女集中一条街上,以便管理,特为这条街取名兴化街,表示以兴教化之义;并在每户妓家大门上钉一个名为“监视户”的牌子,表明对此户人家应予监视。父亲在光绪年间受业于周先生。周先生何以为答,周先生回忆文章不在手边,已忘。

偶然得见张东荪先生“事发”后幽居多年中写的诗稿。其中有挽周孝怀先生七律一首,诗题为《闻孝怀周善培逝世,遗著有十余种,前所未闻,并知此七八年内每每以余为怀。诗以纪之,非敢悼也》,诗录下:

宣南谈笑异当初,应料奇情彼此无。

山岳填胸诸路暗,风云插手一身孤。

逃名独解虞翻易,遗世重编许慎书。

闻说临危犹念旧,缄心不辨沸何如。

张先生自编诗稿中,这首诗列入第二部分,称作“续作补录”,标明写作时间为“一九五九——一九六〇”。忆周孝怀先生逝世于一九五九年,则逝世当年即闻噩耗而写此诗的可能性最大。不敢言悼,当是张先生自感于五十年代起所处的政治境地,也因此,对于周先生七八年来每每以他为念,自是感念无极,而著之于诗题了。张先生“事发”于一九五一年,至写诗之一九五九年,正是“七八年来”。二、三两联自是谈周先生,第二联谈周先生的政治活动。周先生清末从政,而于民国初年南北政治活动中,多参与,“山岳填胸”、“风云插手”,纪其实。第三联谈周先生的学术,以“逃名”、“遗世”为词,想见张先生眼中的周先生是脱离政坛归心学术以为乐。我只知道周先生精研《易》经,读此诗,才知还研究文字学。最后两句,感念周先生的怀旧和自己的处境,其事只能是语焉不详,即使是无意示人的诗。

我不知道张周二先生的关系,然张先生出于研究系,与康梁关系密切,所遗晚年诗稿,写及康梁者再。周先生与康南海为知友,与梁任公亦为多年之交。则张周之订交,或由于康梁的因缘,未敢肯定。写此小文,只是想谈一点周先生这位当年名动一时的人物。

周先生在清末王文韶、赵尔丰前后为四川总督时,相继任劝业道与巡警道,现在的称呼应是实业厅长、警察厅长。其时实行新政,周先生成了清末新政中的风头人物。从全国论,办理新政最有成效的区域是上海、四川和贵州。上海新政成绩优异,是自然之事。条件设施好,还有租界一套做法可资参照,上海办理地方自治且先于清政府颁布地方自治条例四年。边远地区四川、贵州之取得新政佳绩,主要是人为所致。这中间,周先生与有大力焉。周先生思想新颖,早年成都通惠门(新西门)城楼上,悬有他大字书写的四句十六字:“既丽且崇,名曰成都。文明建设,今有古无。”这当是他办理新政的指导思想。傲视古人,颇有高屋建瓴之风,所以能取得成绩也。梁启超写到周先生,谓之曰:“觥觥周孝侯,刚果通大理。宦迹遍三川,气骨横一世。”通大理而为人刚果,气骨傲然,所以能成大事。

周先生人矮小,而气势威严不可犯,办起事来雷厉风行,四川人特别是成都人对他是敬畏有加,然又免不了以成都人特有的趣味对他说了如下的俏皮话。那就是把周先生在成都的政绩,归纳为四个字,叫做:“娼,厂,唱,场”。“娼”者娼妓。周先生把成都的妓女集中一条街上,以便管理,特为这条街取名兴化街,表示以兴教化之义;并在每户妓家大门上钉一个名为“监视户”的牌子,表明对此户人家应予监视。直至解放以前,兴化街始终是成都下等妓女集居之地,而“监视户”则成了妓女的专名,成都人称妓女都这么叫。周先生实是中国红灯区的创始人,只此一点,可见其刚果。“厂”者造币厂,用不着多说。“唱”者指唱戏,专对川戏而言。周先生倡导改良川戏,去其鄙俗,寓教育于娱乐之中,是有大功劳的。今之成都锦江剧场,即周先生昔年兴建的悦来茶园,名震一时的三庆会戏班演于此,川剧大盛。周先生之师赵尧生(熙)先生偶写川剧《情探》,周先生即命三庆会演出,一时风行,至今《情探》仍是川剧上佳的保留剧目,且为多个剧种移植以去。“场”者劝业场,万商云集,百业繁兴,至今为成都商业繁盛之地,前些年扩建立牌,胡耀邦为题牌名。成都人以“娼、厂、唱、场”四字加之于周先生,无非为俏皮,倒也如其实,道出了周先生在新政中所为的一部分。

周先生在辛亥四川保路运动中是个重要角色,著有《四川保路事件亲历记》一书(近在家中遍检而未得,不知书名是否准确),记其与官绅周旋,各方因应之事甚详。然其所记,似与他人之说有异,周先生在保路运动中的功过是非尚待详考。

入民国后,周先生并未退出政坛,和南北政界要人多有来往,和孙中山颇有关系,多次参与南北政界活动。因为善于折冲樽俎,各方面都愿和他周旋。周先生久居上海,也曾从事实业活动,在上海办了个盐垦公司,邀我父入股,先父以师命难违,从四川汇款来沪,后来全部赔光,父亲因此致病。

父亲在光绪年间受业于周先生。原在我家课馆教授先父弟兄三人的是赵尧生先生,赵先生中进士后另有所任,向先祖(尧生先生之师)荐周先生接馆。周先生是赵先生的学生,周先生尊人周震先生任四川营山知县,光绪十六年庚寅,请赵先生课馆教孝怀先生。我不知道周先生教先父的时间有多久,幼时只知两家时有往来,周先生早已定居上海(周先生原籍诸暨,周震先生宦游入川定居,孝怀先生生于斯长于斯,满口四川话,而终署浙江籍),哲嗣中一人我们弟兄称之为周九叔者住在成都,和我家一直往来。直到一九四九年之后,我才在上海见到周先生。时周先生任华东军政委员会委员,已是垂垂老矣,然神清气朗,虽对后辈言语温和,威严之相依然可见,可以想见当年的凛不可犯。

赵先生教周先生读书时,周先生方十五岁,赵先生亦中二十三岁,教的时间也不长久,因翌年光绪辛卯,赵先生即领乡荐,北上会试,再翌年光绪壬辰,中进士,主讲蜀中各学堂了。而周先生一生尊重敬事赵先生,弥老而情愈亲,敬愈重。民国三十五年丙戌,赵先生八十寿辰,周先生写《香宋吾师八十寿序》一文,于敬师之情,作了充分的描述。周先生归纳赵先生所教及所行为三,历五十七年(至写《寿序》时),周先生谓“朝夕奉之以应无穷之变”。此真至诚之言。周先生之重师道,求之古人,亦不可多得。难怪康有为奇怪地问周先生:“为什么你对你的老师赵先生这样的好,我的学生梁启超对我那样的坏?”周先生何以为答,周先生回忆文章不在手边,已忘。读周先生《香宋吾师八十寿序》,实为周先生之答。

一九九六年九月十八日

(原载一九九六年十一月二日《文汇读书周报》)

一、未曾谋面的四川大学外文系教授朱寄尧先生有函告,周先生当年所书十六个大字,系悬于迎祥门而非通惠门上。朱先生并引张秀熟老人诗为证。未考。

二、赵尧生先生哲嗣念君先生见此文后来信告:周先生答康有为问何以对老师赵先生如是之好的话是:“无论我做官多大,老师对我从无个人要求。”以此推之,或有暗示康于梁时有个人要求之举。

一九九八年四月六日

(原载《俗轻集》,汉语大词典出版社一九九八年十二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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