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诗（1—86行）［1］
夏日来临，阳光融融。
我披上长衫，仿佛成了放羊人。
我穿上隐士的衣衫，不去习诵经文，
却去云游四方，寻幽探奇。
五月之晨，在莫尔文山上，［2］
我遇见一件奇事——想起来有些蹊跷。
我信步而行，感到有些倦意，
便来到宽阔的溪畔坡底歇息。
我懒洋洋地躺着，凝视着流水，
不久，进入了梦境，甚是惬意。
我躺在溪畔，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我站在旷野——什么地方并不知道。
我眺望东方，在迎着朝阳的高处，
看到山顶上耸立着一尊雄伟的塔；［3］
山下深谷中，有一座监狱塔楼，［4］
四周是黑且深的护壕，令人望而生畏。
在两塔之间，我看到有许多人在绿野上，
他们的地位不同，有穷人，也有富人——
或是劳作，或是逍遥：均在天意。
种田人难得闲暇去做游戏，
他们撒种，插秧，勤勤恳恳地劳动；
而他们的收获却被饕餮者挥霍。
富人过着奢侈的生活，
穿着豪华的服装走来。
许多人虔诚地祈祷，忏悔自己的罪孽；
为了得到主的慈悲而清贫度日；
期冀逝世之时能享受天国的福泽——
有如逸士隐居于茅舍，
并不喜好在乡间流连，
也不贪图安适的生活，来满足肉体的要求。
有的人作了私商，他们善于经纪，
看上去生意十分兴盛。
有些人边弹边唱像吟游艺人一样，
用歌声赢得赏钱——绝对不是昧心钱。
那些小丑——犹大的子孙，［5］
编造荒诞的故事，装疯作痴，
他们头脑伶俐，巧舌如簧很听使唤。
圣保罗对他们的训词，我岂敢在此重述：
诽谤中伤者［6］是恶魔卢士弗［7］的仆从。
乞丐、游民饿着肚子，匆匆四处奔走，
直至填饱空肚、塞满口袋。
为了盘中之物，他们相互辱骂争斗。
狂饮暴食以后——天晓得——他们就上床睡觉。
醒来就讲下流的笑话——这些罗伯特的徒弟。［8］
怠惰与睡眠终身伴随他们。
朝圣者、游方僧［9］彼此达成协定——
先去寻访圣詹姆士［10］，再去罗马拜谒诸圣徒。
一路上他们边走边讲俏皮的轶事。
朝圣之行使他们从此有了吹牛的本钱。
我遇到一些人说，他们寻访过圣者：
每讲一个故事，他们都要掺点谎话，
说的真话要少得多，情况就是这样。
有几位隐士提着拐棍，
前往沃尔辛厄姆［11］，媳妇们身后相随。
几个又高又笨的壮汉不喜欢干活，
却穿着斗篷，以示与众不同；
举手投足像隐士，为的是像隐士那样悠闲。
我还发现几个游乞僧，分属四个教团，［12］
他们为百姓布道而一饱口福；
讲解《圣经》时，他们恣意发挥，
希望信徒赠送崭新的教袍。
这些神学硕士当中有许多人装扮一新：
金钱与商品［13］携手并进。
自从仁爱［14］成了商贩，主要使贵人获益，
不出数年发生了多起怪事。
除非神圣教会与教团加强团结，
否则世上特大的灾难就会降临。
一个赦罪僧在布道，仿佛他就是教士，［15］
取出主教加盖印鉴的教皇训谕，
并且说道，他本人有权将他们全部赦免——
诸如忘记斋戒，抑或未能恪守誓言。
大字不识的汉子相信他，喜欢听他的话，
纷纷挤到跟前，双膝跪下、亲吻那卷训谕。
他用委托书［16］敲信徒的头，他们感激涕零。
于是他用羊皮纸筒［17］将胸针、戒指往袋里扒。
就这样你们把金钱送上，让贪婪之徒得利，
把钱花在长于寻花访柳的淫棍身上。
唯愿主教福寿无疆，听几句值得听的忠言：
切勿随意加盖印鉴，去欺骗平民。
诚然并非主教准许，无赖流氓才来布道；
更有甚者，教区的教士与赦罪僧将钱平分，
本来教区的贫民应该得到这笔钱。
教士们向主教诉说苦衷：
自从瘟疫蔓延时起，［18］他们的教区就贫穷；
要求主教准许他们迁居伦敦，
主持弥撒而赚些外快：［19］银子可是好东西。
范守义译
［1］ 本诗译自《诺顿英国文选》（第4版）。
［2］ 莫尔文是英格兰的一处地方，位于英国西部赫里福德-伍斯特郡莫尔文希尔斯区，系诗人出生的地方。
［3］ 这里的塔即是诗中后来叙述的“真理之塔”。
［4］ 这里的塔楼即是诗中后来叙述的“谬误之塔”。
［5］ 那些善讲笑话和荒诞不经的故事的小丑被世人看作是出卖耶稣的犹大的后裔。
［6］ 这并非圣保罗语录，而是诗人有意错引别人的话，为的是揶揄那些小丑们。
［7］ 卢士弗即魔鬼撒旦。
［8］ 罗伯特的徒弟即指强盗。
［9］ 游方僧实际上是“职业香客”，终年云游四方，从施主那里得些实惠。
［10］ 圣詹姆士的祠堂在何处待考，原注似有误。
［11］ 沃尔辛厄姆是英格兰北部的一个市镇，圣母马利亚的祠堂设于该地。
［12］ 在中世纪，游乞僧（又译托钵僧）有四个教团，即多米尼克教团（系西班牙的圣多米尼克创建，其僧人身穿带帽子的黑袍），弗兰西斯教团，即圣芳济会（系意大利的圣弗兰西斯创建，其僧人身穿灰袍），卡麦尔教团（始创于十二世纪，以卡麦尔山〔在今日之巴勒斯坦〕为名，系属罗马天主教之一宗，其僧人身穿白袍），以及奥古斯丁教团（为圣奥古斯丁的信徒于1256年创建，其僧人身穿黑袍束以皮革腰带）。
［13］ 商品即指赦罪券，而游乞僧出售赦罪券是违反教规的。
［14］ “仁爱”是圣弗兰西斯提出的理想。
［15］ 赦罪僧受教皇之命可为施主赦罪，但是赦罪僧往往滥用神职，谋取私利。
［16］ 委托书系教皇授予赦罪僧为教徒赦罪的证书。
［17］ 书有教皇训谕的羊皮纸卷成筒状。
［18］ 英国历史上有名的大瘟疫，始于1349年，曾几度流行，造成连年饥荒，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19］ 教区的教士禁止在教会中供职而另取薪俸。但是经常出现教士滥用神职的现象。这里教士为富裕人家唱弥撒以超度其灵魂即是一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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