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父母对我的教诲

杨令飞

每个人对自己的父母都有一份特殊的感情。这份感情，没有半点修饰，而且与生俱来。两代人之间，轰轰烈烈的故事并不会经常出现，倒是一些点点滴滴的小事，构成了人生中最珍贵的回忆。

我的父母都是大学教师，在各自的学术领域里皆有专长。我是家里的长子，目前在高校从事法国文学教学与科研，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父母事业的 “传人”。在我学业和事业发展的每个关键时刻，父母都曾给予我及时的教诲和具体的指导。

记得我还在幼儿园的时候，母亲就教我学习汉语拼音和一些基本的汉字，为我后来在小学里的语文学习打下了很好的基础。“文革”期间，小学停课，许多孩子终日游荡，荒废了学业。而母亲深知学习的重要性，坚持在家里辅导我学习文化，给我讲解公开发表的全部 《毛主席诗词》及部分古诗，并要求我在理解的基础上背诵。我至今仍能背诵数十首 《毛主席诗词》，并具备一些关于中国古典诗词的知识，这一切都与母亲最初的启蒙分不开。

我的中学阶段仍处于 “文革”时期，当时学校的主要任务是“抓革命”及 “学工、学农、学军”，传授的文化知识极其有限。在此情况下，母亲一方面要求我坚持课外自学，另一方面也给我许多具体的指导。母亲当时担任大学写作课教学，我写的每一篇作文几乎都经她过目，或提出意见，或直接批改。我高中时写了一篇反映炼钢工人冒着生命危险抢救国家财产的报告文学，向当时的 《云南日报》投稿，受到了报社的好评。这篇文章就是听取了母亲的意见，经过了反复修改，又经母亲文字润色才定稿的。虽然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文章没有发表，但我仍从中学到了一些作文之道。

在我准备高考的日子里，母亲负责我的语文科目辅导，为我全面梳理了现代汉语语法、词汇、语音、文言文等知识，还让我写了十余篇作文作为模拟练习。那年我高考时语文得了较高的分数，这中间自然也有母亲的一份功劳。

父亲对我学业的进步同样给予了很大帮助。只要我学习上有问题，他都会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对我进行指导。我在新平县上初中期间，由于时代、学风、师资和自身等原因，数理基础十分薄弱。后来我转学至昆明上高中，数学一度跟不上。父亲本是语文教师，为了辅导我的数学，重拾多年不曾接触的数学教材，自己先复习一遍，然后再给我答疑解惑。在他的指导和帮助下，我逐渐跟上了学习进度，高中毕业时所有科目都取得了优良成绩。

我在中学时喜欢英语，成绩不错。记得父亲曾给我一本英国作家狄更斯 《雾都孤儿》的英文简写本让我阅读，书中有许多单词我不认识，因此不能读懂。父亲便给我详细讲解，并告诉我不能满足于学校所教授的内容，必须课外阅读英文文章或书籍，还要进一步加强英语基本功的训练，这样才能真正提高语言能力。从此后我便开始注意英文阅读，在高考前读了十多本英文原著，后来顺利考上了国内名牌大学的外语系。

我的大学和研究生阶段都在外地度过，和父母的直接接触少了，主要是通过书信来互通消息。家里给我的信件大多由父亲执笔，在信中除去谈家事之外，更多的是对我学业的关心和建议。他谆谆告诫我说，如果以后要朝学术研究的方向发展，不仅要学好专业课程，还要加强哲学、美学和文艺理论等的修养，要多读中外文学名著和理论著作。他主编的 《文学理论基础》是我初学文艺理论的启蒙教材。此外，他还要求我反复阅读朱光潜所著的《西方美学史》和伍蠡甫主编的 《西方文论选》，认真领会其中的基本原理，在阅读中坚持做笔记，并且要不时写出心得体会。每年假期回到昆明，父亲都要和我谈论学习，并适时提出自己的意见。我的硕士论文涉及法国文学中的现实主义问题，免不了向作为文艺理论专家的父亲请教。他仔细看了我的论文写作提纲，对某些问题谈了自己的看法，提出具体意见，还亲自动笔为我修改了论文提要。我的硕士学位论文在答辩时获得了优秀，这其中也渗透着父亲的心血。

我获得硕士学位后被分配到中山大学任教，其间北京三联书店约我翻译一部法国理论著作，书中包含诸多美学和文学理论术语。父亲虽然没有学过法文，但凭借他深厚的理论造诣和宽广的知识面，为我的译著解决了许多理解方面的问题，并对译文提出了不少建设性的意见。

父母对我的教导更多的不在言传，而在身教。“文革”期间，他们受到了许多不公正待遇，但仍然对生活充满信心。从中学时代起，在我的记忆中，不管平时工作多忙，他们仍每天坚持读书和学术研究。“文革”结束之后，他们没有怨天尤人，甚至从不刻意议论社会上的阴暗面，而是从自我做起，努力追回被耽误的时间，因为他们发自内心地希望国家拨乱反正，繁荣富强。父亲一生刻苦攻读，悉心研究，悟性很高，生前发表学术论文多篇，并有专著出版；要不是英年早逝，必然不止当时的成就。母亲也学有所成，在学界有较大影响，虽已年届八旬，仍笔耕不辍，时至今日还不时有新作问世。

我从小学直到成年，父母对我的学业和事业都一直给予支持和帮助，他们的言传身教也使我始终不敢懈怠。大学毕业之后，我经过了两年工作实践，又考上了硕士研究生，后来多次赴法国研修，最后获得了国内重点大学的博士学位。如今我成为大学教授，在学术上取得了一些成绩，这一切都与我少年时期和成年以后父母对我的一贯教诲密切相关。今年时值父亲逝世20周年和母亲80大寿，谨以此文作为不可忘却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