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夫

《论语·子罕》第十七章：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孔子在河边上说：“消逝的时光，如同这一去不复返的河水一样啊，日夜不停地流去。”

孔子的这一发展变化的思想对后人很有影响。宋朝程颐对这句话的注释是：“如道体也。天运而不已，日往则月来，寒往则暑来，水流而不息，物生而不穷，皆与道为体，运乎昼夜，未尚已也。是以君子法之，自强不息。”朱熹进一步解释说：“天地之化，往者过，来者续，无一息之停，乃道体之本然也。然其可指而易见者，莫如川流。故于此发以示人，欲学者时时省察，而无毫发之问断也。”（《四书集注·论语集注》）孔子承认世界（无论是自然还是社会）是一个川流不息的无止境的过程，犹如长江后浪推前浪，滚滚向前。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是孔子在面对滔滔流逝的流水时有感而发。他认为时间就如这流水一样，昼夜不停，流逝而去。由此想到世间万事，莫不如此，转眼即逝。孔子感慨之余，发出了这样的浩叹。

孔子感慨人生世事变换之快，亦有惜时之意在其中。谓人生苦短，应该抓紧时间学习，不要辜负大好年华。该句成为劝说人们珍惜时间，勤学不倦，成就事业的名言警句，沿用至今。

毛泽东肯定孔子这一辩证的思想。

1956年夏，随着社会主义建设事业高潮的到来，毛泽东决定南下视察，对社会主义建设之路进行新的探索。5月31日，一路经广州、长沙到达武汉。此时的武汉，一派社会主义建设的崭新面貌。1955年9月开工兴建的国家重点工程——武汉长江大桥，这时已建成巨大桥墩，并开始自零号墩向江面架桥。毛泽东到达武汉，当天就视察了长江大桥施工现场。然后，接连三次畅游了长江。

毛泽东在武汉视察工作之余，于6月1日、3日、4日3次畅游长江。横渡长江的几天中，江面风急浪高。毛泽东时而侧游，时而躺在水面仰泳，头部总是露出水面。不管风吹浪打，总是悠闲自在，极目空阔楚天，喜看大桥飞架，引起无穷兴致、无边遐想……

万里长江3次横渡，触发了诗人的豪兴和灵感。毛泽东欣然命笔，填了以游泳为题材的词作：《水调歌头·游泳》。其中毛泽东直接引用了《论语》的原句入词。正式发表时全词如下：

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今日得宽余。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风樯动，龟蛇静，起宏图。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毛泽东诗词集》，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版，第95页）

不过，词中引孔子语“逝者如斯夫”，最初毛泽东原句则是“逝者如斯乎”。

1956年12月4日，毛泽东给黄炎培的信中说：去年（应为前年）和今年各填了一首词，录陈审正，以答先生历次赠诗的雅意。这两首词，一首为《浪淘沙·北戴河》，另一首为《水调歌头·长江》（后改为《水调歌头·游泳》）。

第二首词的上阙结句原是：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乎! （《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六册，中央文献出版社1992年版，第256页）

信中“今年”指1956年。《水调歌头·长江》是这年6月填的一首词，1957年1月，《诗刊》一月号公开发表时，毛泽东将词题改为《水调歌头·游泳》，显得更见贴切。

词中的“逝者如斯乎”，毛泽东在同年12月16日给黄炎培的信中说：水调歌头：逝者如斯乎的“乎”错了，请改为“夫”字，即更正为“逝者如斯夫”。

“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诗人以平和心境入题，点明自己的行踪，从长沙来到武昌。“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写出了诗人此时在长江中流击水所感到的意境。“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是毛泽东这首词的得意之笔。1957年2月11日，他在给民主人士黄炎培的信中，仍回顾说：“游长江二小时飘三十多里才达彼岸，可见水流之急。”又说：“都是仰游侧游，故用‘极目楚天舒’为宜。”（《毛泽东书信选集》，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522页）这一时期，土地改革、抗美援朝取得胜利后，我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出现了稳步前进的“宽余”局面。毛泽东心情极为舒畅，故有“胜似闲庭信步”之感。“今日得宽余”是写实，1956年正值中国“一化三改”时期，毛泽东日理万机，全身心投入政务，平时很少抽闲休息。在南下之前，毛泽东听取30多个部委汇报，历时两个半月，刚刚完成了《论十大关系》这篇力作。此时的毛泽东，面对着革命和建设取得的成果，内心充满了喜悦，而回想过去奋斗的峥嵘岁月，又令他感慨万千。面对滔滔江水，让他联想起两千年前孔子说过的话：“逝者如斯夫”，毛泽东不禁也发出了同样的感慨，“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意在说明建设社会主义事业要有只争朝夕的精神。

上半阕的结尾，毛泽东巧妙而自然地引用了《论语》的两句话，提升了词的意境并赋予了深邃的哲理。这个两千多年前的典故被引新了、用活了，还得到恰当的发挥。诗人举目仰望楚天寥廓，俯视大江滚滚向东流，不由得发出感叹：这逝去的江水日日夜夜流个不停，过去的一去不复返了。重要的是今天，眼下，规模宏伟的武汉长江大桥正在全面施工，根治黄河和征服长江的大型规划，也在酝酿之中。“截断巫山云雨”是指要在长江上游建筑拦水坝，截断水流，拦蓄巫山一带流水，创建人工“平湖”，以蓄水、通航、发电、灌溉，使长江水为民造福。在这种历史的紧迫感与对美好前景的憧憬相交织的心境当中，毛泽东写下了这首词，既包含着对已取得的成就的歌颂，又包含着对远景规划充满信心的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