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立与统一

时空穿梭者

刚才我们讨论了宇宙的图景，以及如何认识这个宇宙。既然四种基本元素两个上升、两个下降，既然“万物负阴而抱阳”，那么这个世界岂不是很混乱吗？难道这个世界就没有绝对的事物吗？

亚里士多德

事物的“重”和“轻”，既是绝对的，又是相对的。（《论天》308a）“绝对的轻”指的是向上和朝着边缘被移动的东西，而“绝对的重”指的是向下和朝着中心被移动的东西。“相对的轻”指的是在具有“重”的同等大小的两个物体中，其自然地向下被移动的速度被其他物体超过的那个物体。（《论天》308a）

时空穿梭者

您说的“轻”和“重”，我们今天是用“质量”这个词来衡量的。我明白，您所说的绝对的轻重在地心说的基础上是成立的，即重的沉到地心，轻的飘于天外。至于您说同样质量的物体下降的速度不一样，大概是您充分考虑到了空气阻力的缘故吧。总之，您认为绝对事物是有条件地存在的。那么，请问老子，您也认为存在绝对的事物吗？

老子

大家都知道什么是美好，那也就知道了什么是丑恶；大家都知道什么是善良，那也就知道了什么是不善。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王·第二章》）

时空穿梭者

既然善恶美丑都是成对出现的，那么事物是对立而生的吗？

老子

有、无之相生也，难、易之相成也，长、短之相形也，高、下之相盈也，音、声之相和也，先、后之相随，恒也。（《帛·第二章》）

亚里士多德

对立是指矛盾和相关，缺乏和具有，由一物产生并最后复归于它的最终之物，譬如生成和消灭。（《形而上学》1018a）对立有四种意义。第一，存在相互关系的两事物是对立的；第二，两个相反的事物是对立的；第三，缺乏与具有是对立的；第四，肯定命题与否定命题是对立的。举例来说，“两倍”与“一半”是有相互关系的事物的对立；“好”与“坏”是相反事物的对立；“盲”和“视力”是缺乏与具有的对立；“他坐着”和“他没坐着”是肯定命题与否定命题的对立。（《范畴篇》11b）

时空穿梭者

看来两位都认为万事万物是对立而生的。不过从两位所举的例子来看，难与易、长与短、上与下、音与声、先与后、翻倍与减半、好与坏的对立是很好理解的，但是“有无相生”似乎很奇妙。难道真的能“无中生有”吗？

老子

辐条之间是空的才可以做车轮，容器中间是空的才可以装东西，留出了门窗才能把空间当房间用。这些例子说明，看得见的东西给我们带来便利，但是摸不着的东西却在发挥重要作用。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燃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王·第十一章》埴，黏土。）

时空穿梭者

您举了三个非常生动的例子。那么亚里士多德，您同意老子的观点吗？您对“有无相生”怎么看？

亚里士多德

缺乏和具有是对相同事物而言。譬如“盲”和“视力”都是对“眼睛”而言的。通常来说，因为“缺乏”和“具有”都是对于拥有它们的事物的本性而言的，所以可以具有而且应该具有某种能力的事物，即使在失去时也应当具有该性质，但事实上却完全没有时，我们就可以说这一能力是缺乏的。（《范畴篇》12a）

时空穿梭者

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缺乏和拥有都指向的是同一个事物的本性，所以他们所指的东西实际上是相同的，因此他们两者之间是相生的关系。那么对于另外三种对立形式，您能再解释一下吗？

亚里士多德

好的。

时空穿梭者

首先，请具体解释存在相互关系的两事物的对立。

亚里士多德

存在相互关系的两事物的对立就是同一属之下对立的两事物，或者以其他方式与之相关的事物。譬如，“知识”正好就是“知识对象”的“知识”，而“知识对象”也正好是与它相对立的“知识”的“知识对象”，因为“知识对象”是由“知识”而被称为“知识对象”的。（《范畴篇》11b）

时空穿梭者

其次万事万物都是对的吗？没有介于二者中间的事物吗？

亚里士多德

还可有中间物介于两者之间，灰色、黄色以及所有其他颜色就介乎于白色和黑色之间，在好和坏之间存在着既非好也非坏的事物。（《范畴篇》12a）但有时很难给中间物找到一个合适的名称，这就得采用否定两个极端的方法来命名中间物，如“既非好也非坏”、“既非公正也非不公正”。（《范畴篇》12a）

时空穿梭者

刚才，老子提出“有无之相生、难易相成”为代表的“相辅相成”的观点。请问亚里士多德，古希腊有这样想的学者吗？

亚里士多德

全部的思想家都把对立作为本原。其中，有些人认为万物是单一而且不运动的，譬如巴门尼德（Παρμενίδης）把热和冷作为本原，他称之为火与土；德谟克利特（Δημόκριτος）认为是充实和虚空，他把前者称为存在，把后者称为非存在；此外，他也说到了位置、形状和次序，认为这些是对立的种（γένη）；位置的朝上与向下、在前与在后，形状的角、直和曲。（《物理学》188a）因为他们全都取材于同一张表。（《物理学》189a）

时空穿梭者

什么表？毕达哥拉斯十对立表？

亚里士多德

对有限与无限、奇数与偶数、单一与众多、右面与左面、雄性与雌性、静止与运动、直线与曲线、光明与黑暗、善良与邪恶、正方形与长方形。（《形而上学》986a）

时空穿梭者

那您对这种理论怎么看？

亚里士多德

这是有道理的。因为本原必定既不是相互生成也不是由他物生成，而是一切都出于它们之中。这一切都被蕴含在一开始的对立中。因为是一开始的，所以就不会出自他物，也因为是对立的，所以就不相互生成。（《物理学》188a）

时空穿梭者

这么看来，您认为毕达哥拉斯十对立表中的概念并非相互生成的，那么您提到的各种元素是相辅相成的吗？

亚里士多德

火、气、水、土是相互生成的，每一种都潜在地存在于另一种中，正如那些有着某种单一而相同的载体的事物最后都还原为那种载体是一样的。（《天象学》339b）

时空穿梭者

看来两位在不同程度上都承认事物之间存在对立统一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