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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陌生人

时间:2022-12-2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虽然母亲的身体状况得到了很大改善,然而,在此后的6年中,她继续遭受着阿尔茨海默病的摧残。通过参加这次聚会,我们学会了不再因为她说错话或做错事而责备她,因为那些都是阿尔茨海默病造成的,不是她的错。母亲就一直这样被阿尔茨海默病折磨着,逐渐失去了享受生活的能力,而我则用尽一切可能的办法与她一起面对。他们或许会告诉我,人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后,大脑就会退化,甚至无法认出自己的亲人。

文_桑德·史密斯

我的母亲在她15岁的时候就有了第一个孩子,现在她已经76岁了,她以前一直希望有一天能够不用再照看小孩,不用再担心是否付得起账单,不用再承担那么多责任,总之就是坐下来,什么事情也不用做。

母亲终于实现了这个愿望。现在,她每天坐在养老院里,一边讲述着8岁时失去的父亲,一边用手指敲着椅子,那节奏使我想起了比博普(爵士乐的一种)。

我叫着:“米尔德蕾德……米尔德蕾德。”

她就会把头仰起来,笑得露出了牙齿,眼睛也有了神采,好像一个5岁的孩子。然后她对我说:“宝贝儿,到这儿来。”

我就赶紧跑过去,拉一把椅子,靠近她的身旁坐下来。

“嗨,米尔德蕾德,你好吗?”我已经不叫她妈妈了,因为她对这个称呼已经没有反应了。

1984年,母亲被诊断出阿尔茨海默病——又名老年痴呆症,那年我刚刚大学毕业。在上学的时候,我就感到有一些不好的迹象。那时,我打电话回家,她就显得很不安,因为她常常丢钱。

我开始与母亲的疾病作斗争,不断地更换医生、药物、调整饮食,还求助了中医,母亲的健康状况终于得到了改善。她减掉了75磅的体重,并且恢复了与人沟通的能力。虽然母亲的身体状况得到了很大改善,然而,在此后的6年中,她继续遭受着阿尔茨海默病的摧残。

1984年至1990年,疾病对母亲的身体健康造成了极大的损害。那段时间,我一直和母亲住在一起,她就在我的眼前发生着变化,很令人震惊。她不仅忘事,而且变得让我感到陌生。我的男朋友坐在椅子上看电视的时候,她就会满脸愁容,一边围着椅子转圈,一边嘀嘀咕咕。她还将一把大锤子藏在自己的房间里,稍微受到刺激,就会抓起锤子乱挥。她一旦走出家门,就不愿再回来,总是一边顺着街道奔跑,一边喊警察救命。从前,母亲收到过一封通知她参加公职考试的信,这使她逐渐确信自己就是一名警官。只有真正的警官来了,才能把她劝回家。

我总是对自己说,这不是我的母亲。她总是把男人叫到自己的窗前,而我的母亲对男人没有兴趣;她一碰到事情就哭,而我的母亲从不哭泣;她脾气暴躁,还有点妄想,而我的母亲脾气温和又有礼貌。她把屋子里的杂志、银器、盘子和衣物搬来搬去,我一问她东西放在哪里时,她就会变得很愤怒,以为我责怪她做了错事,冲着我喊叫,说东西是别人搬的,不是她搬的。

她语气强烈地对我说:“过来”,然后抓住我的手把我拉进了她的房间,“听,你听到他们发出的声音了吗,是他们搬的。”

为了更多地了解这种疾病,我和姐姐一起参加了专为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家属举办的聚会。通过参加这次聚会,我们学会了不再因为她说错话或做错事而责备她,因为那些都是阿尔茨海默病造成的,不是她的错。

母亲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她自己也越来越害怕,她说:“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记得了呢?”

从前没得病的时候,母亲在我的面前从来不会表现出恐惧或伤心。现在,她受到惊吓就会叫喊,感到愤怒就会发火,觉得开心就会大笑,奇怪而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当我不再以自己的意愿去要求母亲时,我们两个人都平静了许多。

母亲就一直这样被阿尔茨海默病折磨着,逐渐失去了享受生活的能力,而我则用尽一切可能的办法与她一起面对。母亲一直都喜欢跳舞,我一下班回家就会打开蒂娜·特纳或者詹尼特·杰克逊的歌曲,与母亲一起跳个不停。当我用钢琴演奏母亲最喜爱的歌曲时,她就把手放在那台古老的立式钢琴上,完美地唱出每个音符和每句歌词。

母亲的病情继续恶化,已经到了我无法照料的地步,因此我决定把她送进养老院。她现在离开了我,我真担心有一天她不认识我了。有时候,当我觉得自己失去了母亲时,她又会突然回到我的身边,比如说我的那次婚礼。尽管她对我的婚礼没有表示出任何兴趣,但是我需要她在那里。婚礼当天,母亲与父亲、继母、姑姑、姑父以及表亲们一起走了进来,并坐在了我的后面,当牧师滔滔不绝地主持仪式时,她就不时地咕哝几句,好像在回应牧师的讲话。到了我应该起立的时候,母亲自豪地大声说道:“那是我的女儿。”我转向她,说:“是的,妈妈,我就是您的女儿。”

每次去养老院看望母亲时,我们都不可能像正常人那样聊天。而是我把自己一天的生活讲给她听,然后给她表演安南西故事中的一段情节,或者我给她按摩按摩手臂、肩膀和双手。母亲则抓住我的手臂摇动起来,嘴里不停地说她是多么喜欢小孩。当我自己变回一个小孩时,我是那么希望能向母亲倾诉烦恼,母亲则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拍拍我的头,告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就会感到非常欣慰。

当我把这些告诉别人的时候,人们就会感慨道:“可怜的人。”脸上的表情变得沉重下来。他们或许会告诉我,人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后,大脑就会退化,甚至无法认出自己的亲人。

然而,那些同情我的人却不了解整个故事。我学会了接受现在的母亲,并愿意接受这个新米尔德蕾德的爱抚,她是我的母亲,这个事实并未改变。我与母亲之间的彼此了解已经深入到了骨髓,即使是阿尔茨海默病,也无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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