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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贝贝的现状

时间:2022-12-2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胡老板在电话里不满意地嚷嚷,什么胡老板,叫胡哥,哥。领班说安徽的李老板今晚要请几位局长,三天前就订了。刚安排完,许多多就接到了胡河南的电话:多妹,我到了,住老地方老房间老……许多多到时,胡河南正在吃桶装方便面。她这个习惯是第一次跟安徽的李老板后养成的。李老板是煤老板,也是陈贝贝能够出道的恩人。这次和李老板做完,她又洗了很长时间。

王昕朋

外地老板进北京

请客送礼泡明星

从里到外都掏空

一觉醒来方知梦

许多多是被胡河南的电话吵醒的。人虽然醒了,嗓子还没醒,懒懒地说,胡老板,这么早?胡老板在电话里不满意地嚷嚷,什么胡老板,叫胡哥,哥。许多多嗓子还没开,声音虽然不像平常那样甜,但有点乖:胡哥,什么事?

胡河南像命令他的跟班,生硬地说,我今晚要一号厅。你帮我订下来。

许多多犹豫了一下,胡哥,一号厅已经被人订了。

胡河南说,那我不管。反正这事你得帮我搞定。我现在已经在机场,下午四点就到北京了。

许多多说,哥,这事有点难。人家定金都交了,票也开了。再说……

胡河南有点儿急了,我加倍……

许多多有点不高兴地说,哥,人家也不差钱。她边说边钻进卫生间。哥呀,你怎么非得要一号厅呢?

胡河南说,你就说帮不帮哥这个忙吧?

许多多说,哥,我试试。

放下电话,胡河南走向登机口。许多多的声音让他的心动了一下。他听得出来,许多多声音很乖,还没起床,女人这个时候是最真实的。真实的许多多愿意帮他拿下一号厅,说明她真的把他当成了朋友。胡河南有一种被人认同的成功感,尤其是被许多多这种见过世面的漂亮女孩认同。

胡河南要订的一号厅是位于北京东三环边上一家京城餐饮名店的头牌套间,对外也叫国宾厅。在很多人看来,国宾比贵宾要高一个等级。因此,一些酒店、宾馆甚至茶社、歌厅都设国宾厅。胡河南要订的这个国宾厅占了二层一半的面积,宽敞到无法再宽敞,豪华到看不出豪华。负责一号厅的楼面经理许多多经常对重要客人说,厅里的名人字画都是真迹,值好几千万。最重要的,一号厅是一种象征,既不是谁有钱就能订,也不是谁想订就能订。但胡河南能订,远在几千里外的海岛市,一个电话就搞定了。因为他有许多多。

许多多是酒店的楼面经理,掌握着一号厅这个稀缺的硬件,加上她手中丰厚的人脉,因此广受追捧。她是一所艺术院校成人班的本科生,毕业后既没去竞争那些把中国话说得像外国话的外企,也没去挤公务员这座独木桥。她向往那种相对自由,同时收入又不低的职业。她还没毕业时就常跟朋友到这里吃饭。那时她的身份是歌手,是客人邀请来陪客吃饭加唱歌的。这种事情在京城一些名店不足为奇。毕业了,她经一个朋友介绍进了这家酒店。她一开始做领班。但没过多久,她的公关才能就显现出来,很快就升至楼面经理,而且负责一号厅。她把一号厅打造成了自己建立人脉关系的平台。原先出入一号厅的多是带着些浓妆艳抹的小姐的商人,许多多要改变这种铜臭气和世俗气,她向老板建议,并自愿两个月不领工资,让一号厅择客而待。果然,两个月后一号厅成了地位的象征,出入一号厅的变成了器宇轩昂举止高贵的官员,在后面一脸贱笑地跟着的是那些财大气粗的商人。

实现了一号厅的成功转型,只是许多多计划的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让一号厅变成顾客热烈追捧的对象。实现这一目标的关键,是许多多手里掌握了丰富的配套资源。许多多的配套资源就是文艺,确切地说是文艺女孩——她的同学、加上她同学的同学、同学的朋友。京城的艺术院校和文艺团体多如草原上的牛,那些青春靓丽气质脱俗的女学生和女演员更是多如牛毛。这些女孩和一号厅一嫁接,一号厅就火了,那些女孩也就火了。一号厅成了客人们欲罢不能找理由也要来的地方。胡河南第一次在一号厅吃饭,私下说这不是唱堂会吗?!许多多说就是唱堂会,高级堂会。

一上班,许多多就吩咐领班,一号厅换客人了。领班说安徽的李老板今晚要请几位局长,三天前就订了。许多多笑了,局长没有部长大,推了。李老板那边我给他说。刚安排完,许多多就接到了胡河南的电话:多妹,我到了,住老地方老房间老……

许多多打断他的话,还有老秘书是吧?

两个人在电话里笑了一阵子。

许多多说,那个事你别想,我跟你说过了,别人动得,陈贝贝你动不得。胡河南说,我不动她,我不是要动她,没她我请不来邹老。

胡河南住的宾馆离许多多的酒店不远,步行也就三分钟。许多多到时,胡河南正在吃桶装方便面。他把面三五口扒拉进了嘴里,抬起头看看许多多。许多多平静地看着他。胡河南正要抹嘴的手停下来,接过了许多多递给他的纸巾。胡河南笑笑,他觉得自己亏欠许多多很多,就像她的名字,许多许多。他自己都不知道和许多多是怎样从顾客变成朋友的,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他没在许多多这个漂亮精明的女孩身上花过一分钱,这令他忐忑,也令他奇怪。许多多不缺钱,她手上的资源早就为她在东四环边上的阳光上东换来了一套一百五十平米的大三居。胡河南掏出烟,看了看许多多,又把烟收回去。许多多嗤之以鼻,别装了,抽吧。

点着了烟,胡河南在烟雾后面眯着眼说,多多,那个事……。

许多多说,那个事你别想,我跟你说过了,别人动得,陈贝贝你动不得。胡河南说,我不动她,我不是要动她,没她我请不来邹老。许多多笑了,胡哥,不吃腥的就不是猫,你要是不想死得惨,就别打陈贝贝的主意。贝贝是老爷子的干女儿。胡河南愣了一下,问,什么时候成了干女儿?许多多说,前天晚上认得,就在一号厅,我做的证人。胡河南说那我就更得找陈贝贝了。许多多嘲笑,你是要做老爷子的干女婿?到时候你不光死得惨,还死得难看。胡河南不接茬,站起身说,多多,哥求你,你的恩情哥会好好报答的。说着,他打开手提包,取出一个小巧玲珑、装饰豪华的四方盒子,双手递给许多多。许多多嘴上说,哥,这没必要吧!手却已经伸出去接了过来。那样的礼品她不止一次收过,里边放的东西价值她也十分清楚。所以,她并没有打开,而是漫不经心地收了起来。

胡河南一大早在海岛市上飞机前就把一号厅订下来,并不指望着晚上就能请到邹老,他要请的主角就是陈贝贝。胡河南知道许多多能搞定陈贝贝。陈贝贝能在一号厅一炮走红,许多多是背后的推手和关键人物。在陈贝贝对许多多的感激余温尚存时,让许多多出马请她是最好的选择。果然,许多多一个电话,陈贝贝就答应见面了。

陈贝贝不是答应跟胡河南见面,是跟许多多。

接许多多电话的时候,陈贝贝刚洗完澡还没出卫生间。陈贝贝洗澡花了很长时间,至少有一个小时。她这个习惯是第一次跟安徽的李老板后养成的。李老板是煤老板,也是陈贝贝能够出道的恩人。可是恩人归恩人,身子归身子,小巧而又丰润的陈贝贝看着自己的身子,心里都充满了骄傲和怜惜,李老板一个开煤矿的农民企业家,无法让陈贝贝不产生污浊的联想。可是她别无选择。她是那种识时务的女孩,明白女人再好的身子也只是成本,她必须付出这个成本。于是就只能用拼命冲洗来把心里的污浊感冲走。每次和李老板做完爱,她都要把自己的身子冲洗一小时,仿佛要漂白。这次和李老板做完,她又洗了很长时间。李老板正趴在外面的床上看电视。这是李老板的习惯。陈贝贝接了许多多的电话,有了立刻离开李老板的借口。

坐在许多多的对面,陈贝贝的头发还是湿的。许多多看着她小巧生动令人怜爱的小脸打趣说,老李来了?陈贝贝点头,不满地说,在宾馆躺着呢,正好你的电话救了我。许多多伸手在陈贝贝的脸上拍了拍:可怜的孩子,你欠他的还得差不多了,下回离他远点。陈贝贝笑了笑,楚楚动人。许多多说,姐给你介绍个新朋友。陈贝贝摇头,你想累死我呀?其实,她是话里有话。在她所在圈子里有个潜规则,凡是介绍“朋友”给女孩的,要从中收取介绍费。陈贝贝开始时也接受这样的潜规则,给过介绍人好处。但是,随着她的身价提高,这样的潜规则对她也不灵了。

许多多说你想哪儿去了!这个人是只潜力股,是做房地产的,比老李斯文多了。陈贝贝说是吗?许多多说,你呀,不能跟着感觉走,要规划,比如邹老,邹老有的,正是那些老板们做梦都想要的,那些老板有的,也正是邹老不能给你的,所以,要懂得嫁接,规划。陈贝贝点点头,多姐,你是我老师,不,是导师。许多多刮了一下陈贝贝的鼻子,出不了半年,你就成我老师了。

晚上,陈贝贝准时走进了一号厅。

一号厅显出少有的轻松,只有胡河南许多多陈贝贝三个人。胡河南并没有象其他商人那样盯着陈贝贝生动的小脸和高耸的胸脯看,而是一边握手一边在她肩上拍拍,象一对兄妹。落座前,胡河南把许多多拉到落地窗前,把手中的钥匙摁了一下,楼下一辆神采奕奕的白色Q5眨了眨眼睛。胡河南把钥匙拍在许多多的手心里。许多多微微笑了笑,搂着胡河南拍了拍他的后背:哥们。

一号厅金碧辉煌。

陈贝贝初到北京时没有一点儿名气,为了生计,一边跟着老师学声乐一边打工——在许多多这里当歌手。现在高档消费场所的歌手已经不同于简单的卖唱,没有那么辛酸,或者比那更辛酸。通常她们并不坐台,客人需要的时候由许多多电话通知。陈贝贝长得好,唱得好,嘴甜,渐渐地就有做东的主家提前点她,她如约出现在饭局上,成为饭局上的客人之一,这样一来她在席间的出现不显突兀,二来可以帮着主家活跃气氛。一开始,她的出场费也就三百元,给了许多多的提成,能落下个两百元。而且,按照圈内不成文的规矩,她不能随便给客人留电话,私下联系,那样会犯忌讳。现在不同了,她是某省电视台一个电视音乐大奖赛的银奖得主,又是某国家级歌剧团的签约独唱演员,出过唱片,拍过DVD,网上一搜还会出现一串关于她的娱乐新闻,伊然成了歌坛一颗升起的新星,一报她的名字,大家就鼓掌,用不同的眼神盯着她。陈贝贝呢,自然就要放开嗓子献歌一首,或者是两首三首。饭局的气氛由此就轻松了,文艺了,高雅了,客人们这时就放下了架子,放纵些许粗鲁,老板们这时就藏起了尾巴和獠牙,表现出一点雅致。她现在唱一首歌是一千元钱,一晚上挣三、五千,而且高兴给哪个客人留电话就留。许多多也不再伸手向她要回扣,她高兴给就给。其实,她还可以走得更远些,比如有些唱堂会的学生或演员就跟着主家或客人走了,但陈贝贝不行,她不想走得那么远,也不能走得那么远,不是因为有资助她出道的李老板,是因为她认识了邹老。

在认识邹老之前,陈贝贝是没有勇气离开李老板的。当初是李老板把她从皖南的大山里一步一步捧上了电视大奖赛,还给她淘换了个铜奖,然后又在她的软缠硬磨下,帮她来到了北京上了成人学校。李老板毕竟是个土财主,虽然名字极其亮堂:李艳阳,但挣得却是地底下暗无天日的钱,陈贝贝来北京不光花钱成了常态让他肉疼,花花世界的诱惑和随时失控的可能也揪得他心疼。他能做的就是先不顾一切地把陈贝贝上了,并且使陈贝贝养成了洗澡一小时的习惯,然后再在钱上控制她。陈贝贝最早拜师的教授一个课时是一千五,李老板每次就给她一千六,剩下的一百元打车。她曾用心计算过,李老板每次来回花的机票钱都比给她的使用钱多。这让她觉得这就是她和李老板上一次床的价格,并且因此而郁闷和屈辱。这种屈辱感一直伴随着她。她甚至想过弄死李老板。直到她认识了许多多。

和胡河南许多多分开后,陈贝贝回到自己租的房子里。一个人躺在没有李老板煤灰味的床上,陈贝贝对李老板的心很矛盾,既有恨也存感激。没有李老板,她就没有许多多,没有许多多,她就没有邹老,没有邹老,她就没有著名的文艺团体专业演员的身份和金字招牌,也就没有可以预期的宽广而诱人的未来,甚至没有放在枕边的LV和包里的两万元钱。

枕边的LV和包里的两万元钱是晚上胡河南给她的。胡河南善解人意,直接给她垫了个台阶,说陈小姐现在是冉冉高升的新星,我胡河南现在结识你,是最佳时机,不然等陈小姐如日中天时再认识,成本就高了。胡河南的一句话,化解了直接给她送礼物的唐突,也让陈贝贝不觉得有什么难堪。接下来许多多就直接进入了正题。许多多说,胡哥是海岛市数一数二的地产商,他找你,是想见邹老。陈贝贝明白了,胡河南是第二个求她请邹老的人,第一个是李老板。她不动声色地问,我能知道胡哥请邹老是什么事吗?胡河南说当然,你不光要知道是什么事,你还得帮着胡哥促成。许多多说,胡哥的意思,你要是帮着促成了,想要什么,尽管提。陈贝贝哑然一笑,她知道许多多这话既是帮胡河南,又是帮她要好处。但她并不想急于答应,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老爷子不是那么好请的。

胡河南请邹老是想要海岛市靠海的一块地,那块地临海,有1000亩,盖了商品房能赚几个亿。许多地产商都盯上了。陈贝贝给自己留了后路,因为李老板李艳阳恰恰也是看上了这块地。李老板是安徽的煤老板,现在国家对煤矿管得严,他想转行干地产,第一单就看上了海岛市的这块地。李老板和胡河南急于找邹老,是因为邹老曾经在那个省当过官,他当年的秘书是现任海岛市市长。也就是说,只要邹老发话,那块地就板上钉钉了。陈贝贝善于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她知道,既然两位老板不约而同地为同一件事找自己,至少说明了她在这件事上的份量,她倾向于谁,就会为谁带来大得吓人的利益。那么这巨大的利益跟她是什么关系呢?陈贝贝的心嘣嘣乱跳起来。

放在床边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陈贝贝看了一下,是胡河南:贝贝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今晚如有唐突之处,请见谅。晚安。陈贝贝笑笑,回了两个字:晚安。刚回完信息,另一个手机响了,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是李老板。陈贝贝刚按下接听键,李老板就嚷嚷开了:贝贝,你晚上是不是去一号厅了?陈贝贝想了想,说,是啊。李老板说,本来我订好了一号厅,让许多多给退了。陈贝贝说,是吗?李老板说,晚上都是谁呀,来头这么大!陈贝贝含糊地说,也没谁,是,许多多的朋友吧。李老板说,哦,都是哪些朋友?什么路数的?陈贝贝装出倦态,嗲声说,哎呀,你就别再问了,人家明天一早还要坐几十里路的车去演出呢。

下了楼,凉风一吹,陈贝贝的孤独感散去了许多,她有点后悔深更半夜地去找许多多了。但是既然约好了,陈贝贝就不会改变,只不过她倾诉的愿望已经不再强烈,而是要理智地把握眼前的机会,陈贝贝相信,许多多比她有经验。

挂了电话,陈贝贝十分自责。她包里有三个手机,红色的手机是专用于李老板的,所以她和李老板在一起的时候,永远没有别人的电话打进来,这让李老板十分欣慰,相信她的忠诚。下午接到许多多的电话,就忘了及时关掉红手机,幸亏没别的事,不然……陈贝贝冷笑了一下,不然又怎样?正像许多多说的,她欠李老板的已经还得差不多了。一想起许多多,陈贝贝就躺不住了,许多多一直在帮她,虽然每次都要回报,毕竟是帮她。她不能确认她们之间是不是真的存在着友情。她能够确认的是,她儿时是有朋友的,是有过真正的友情的,只是这些年来友谊离她已经十分遥远了。从她开始唱歌以来,一直以利益来权衡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友谊渐渐变成了一个生疏的词。一种孤独感象雾一样把她包裹起来。她突然想和人说话,可是想了半天,能说话的人竟然只有许多多。

多多姐,你那里,有人吗?陈贝贝在电话里说。许多多说,有啊,怎么会没人呢?陈贝贝有点失望地说,哦。许多多说,傻瓜,我不就是人吗?什么事,说吧。陈贝贝说,没什么事,就想和你聊聊。许多多说,现在?陈贝贝说现在。

下了楼,凉风一吹,陈贝贝的孤独感散去了许多,她有点后悔深更半夜地去找许多多了。但是既然约好了,陈贝贝就不会改变,只不过她倾诉的愿望已经不再强烈,而是要理智地把握眼前的机会,陈贝贝相信,许多多比她有经验。

其实陈贝贝打电话问许多多那里有没有人的时候,许多多骗了她。许多多那里确实有人,一个可以让她叫爹的男人。那个人不会在许多多那里过夜,那时正准备离开。没有人知道,许多多三十岁前是要和那个人在一起的,现在还差一年半。尽管没有书面合同,毕竟也是约定。这在大都市里已经不是新闻。

海岛市临海的那块地远在天边,按说与京城没什么关系。但自从有了房地产开发这个行业,所有的地产商无一不在摸高,开始时是在摸市里的关系,后来就飞快地就把高度抬升到了北京。北京犹如一株硕大无比的参天大树,根须牢牢地抓住了全中国的每一寸土地。为了那块地,海岛几个房地产大老板都在往北京跑着找关系。那块地很重要,不仅仅是赚钱,还有身份、名望、地位,胡河南十分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他也来了,而且是志在必得。

胡河南从公务员的位置上辞职后,凭着岳父的关系在河南老家拿到了第一块地。身无分文的他还是凭着岳父的关系,从银行贷到了款并飞快地盖起了房子。到岳父安全退休时,他已经是老家首屈一指的地产商了。我是一条鱼,一条大鱼,但老家只是一碗水,我要到海里去。胡河南离开老家时说了这番话。

岳父安全地死去时,胡河南已经是海岛市声名显赫的地产商人了。胡河南深知,岳父安全地死了,对他是个巨大的利好,他所有的原始积累从此也就安全了。他对因失去父亲痛不欲生的老婆说出自己的判断时,原以为老婆会骂他,谁知老婆竟破涕为笑,吹出了他所见过的最大的一个鼻涕泡:真的?真的安全了?他点点头,十分肯定地点点头:真的。老婆激动地扑上来,一把抱住了他,河南,河南啊,咱的钱谁也拿不走了,哦。

安全地失去了岳父的胡河南,是底气十足地来到北京的,对通过陈贝贝打通邹老的关系,他有充分的把握。从他几个月前见到陈贝贝起,他就对拿下陈贝贝充满信心。陈贝贝眼神里有一种和胡河南共通的东西,那就是自卑和茫然,别人看不出,胡河南一眼就看穿了。那种藏在眼睛深处的自卑,是出身卑微的人所共有的,只需要犀利的动作就可以击穿,要么是犀利的利益,要么是犀利的打击。胡河南冷静地近乎残忍地解剖陈贝贝时,也是在解剖自己,他发现只要击穿了陈贝贝,其实他们就相互俘获了。他摇摇头,想重新回到来京的目的上,但陈贝贝生动的小脸,结实丰润的身子和令人心颤的声音却挥之不去。

胡河南试图把脑子里的陈贝贝赶跑时,陈贝贝正在来宾馆找他的路上。后来胡河南把这称作心有灵犀。陈贝贝刚刚和李老板吵了架,吵得很激烈,后果很严重。李老板虽说经商十分精明,但骨子里却是个十足的粗人,他的眼睛除了利益攸关时闪着精明锐利的光芒外,通常是空洞茫然的,陈贝贝说那眼神像一只猿猴对着一群导弹。这句话成了吵架的导火索,李老板的瓜脸一下就沉下来,我是猿猴,我连人都不是,没有你在一号厅陪的秃头好看!陈贝贝说,你说什么呢,什么秃头?李老板说,什么秃头你心里清楚,昨天晚上一号厅就被那只秃头照得亮堂堂的。还骗我!被李老板知道了底细,陈贝贝有点急,什么秃头,人家是平头,许多多的朋友。李老板说,许多多的朋友拉上你干嘛?男人跟女人能做朋友吗?陈贝贝说,你不相信我,你调查我?李老板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陈贝贝急了,老李你把话说清楚了,我做什么了?李老板说,你做什么你自己知道,昨天晚上你去哪儿了?陈贝贝说我去多多那儿了,哎老李,你是我什么人?我去哪儿你管得着吗?李老板说我管不着?我要不管你还在稻田里种地呢!陈贝贝说你有完没完,你占我的便宜还少啊?李老板冷笑一下,哼,老子在你身上花得是真金白银,你还给老子的是使不坏的皮肉,你不是也快活得嗷嗷叫唤!陈贝贝脱口而出,你是个流氓!李老板说流氓也不想戴绿帽子!陈贝贝拿起桌上的杯子摔在地上,转身离去。杯子在地上无声地跳了两下,竟然没碎。地毯很厚。

走出宾馆的大厅,陈贝贝的眼泪哗地流下来。她委屈极了。这种光鲜的生活正是她在山村时做梦都想要的,真正得到了,心里却空得要命,除了许多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走出宾馆的大厅,陈贝贝的眼泪哗地流下来。她委屈极了。这种光鲜的生活正是她在山村时做梦都想要的,真正得到了,心里却空得要命,除了许多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陈贝贝打了辆车,准备去找许多多。路上,她给许多多打了个电话,拨出号码时,她突然有一种期盼:许多多不要接她的电话。许多多果然没接。陈贝贝毫不犹豫地告诉司机:去昆仑饭店。

胡河南的思绪刚刚从陈贝贝身上回到自己拿地的计划上,房间的门铃响了。胡河南打开门,见是陈贝贝,意外极了。陈贝贝没说话,径直走进房间。在陈贝贝从身边走过的瞬间,胡河南清楚地嗅到了青春女孩所特有的体香,看到了陈贝贝眼角的泪痕。

胡河南递了张纸巾给陈贝贝,开玩笑地说,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怎么了贝贝?陈贝贝接过纸巾,迅速地掩在眼睛上,再次哭起来。胡河南有点手足无措,他十分清楚女人这个时候是最软弱的,软弱到近乎暗示,甚至近乎邀欢。但,他还是伸出手,轻轻抚了抚陈贝贝的头发。他发现陈贝贝的头发是湿的,心里犹豫了一下。陈贝贝把他的那只手抓住了,并顺着他的手,一路呜咽着把头靠在了他肩上。胡河南迟疑了一下,把陈贝贝的头揽在胸口。陈贝贝的泪水打湿了胡河南的衣服时,她抬起头,寻到了胡河南的嘴唇。胡河南脑子空了,没有地了,也没有计划了,他紧紧地抱着陈贝贝,驾轻就熟地把自己埋进她迷人的体香里。

陈贝贝的身子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胡河南惊叹陈贝贝那精致到无以复加的身子竟然蕴含着那么汹涌的激情,爆发出那么澎湃的能量。陈贝贝一次次地把他唤起,又一次次地把他摧垮,整整一个下午,不言不语的两个人用身体把对方彻底俘获了。

天黑的时候,门铃像一位有教养的知性仆人,彬彬有礼地响了。胡河南抬起头,愣了一下,陈贝贝把他的头重又揽进自己的怀里。门铃响第二声的时候,胡河南起身。陈贝贝抢在胡河南的前面套着饭店的睡袍去开了门。是许多多。

许多多见了几乎半裸的陈贝贝顿时愣住了:你真在这儿?

陈贝贝骄傲地扬起脸,嗯哼,我在呢。陈贝贝还在兴奋中,面若桃花。

胡河南已经胡乱地套上衣服,尴尬地给许多多让座,倒水。陈贝贝旁若无人地依偎在胡河南身旁。

胡河南把水杯端给许多多,问,多多,你找贝贝?

许多多不知是尴尬还是不快,一边喝水一边说,有人找贝贝,电话都打炸了,打不通,找到我那儿了。

胡河南看看陈贝贝,陈贝贝漫不经心地说,谁找我?不就是老李吗!

许多多说,到外边去跟你说。

陈贝贝不出去,胡河南为了缓和气氛,张罗着一起吃饭。许多多微微叹口气,起身向外走去。

去餐厅的路上,三个人都不说话。陈贝贝挽着胡河南,两人走路有些发飘。

许多多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陈贝贝如此迅速地和胡河南弄到一起,她毫无思想准备,甚至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她预感到一定会有事。还有,陈贝贝越过自己,直接上了胡河南的床,胡河南越过自己,直接把陈贝贝弄上了床,多少都有点没把她放在眼里,她有一种被轻视,被冷落,被抛弃的感觉,这使她无法压制住自己的不快。不过许多多就是许多多,这种不快,被她一点一点地丢到了去餐厅的路上,走进餐厅时,她又成了那个沉稳而又善解人意的许多多。

不在自己的酒店吃饭,许多多轻松了许多。胡河南举起酒杯在许多多面前停了一下,一饮而尽:多多,胡哥给你赔罪。许多多笑了,胡哥何罪之有啊?胡河南说,尽在不言中。

陈贝贝这时像个单纯的女孩,一边吃饭一边偎在胡河南身旁撒娇。许多多看着陈贝贝,眼角禁不住湿了,心中涌出嫁女般的惆怅。她举起酒杯,对胡河南说,哥,你要对我们贝贝好。胡河南也举起杯,跟许多多碰了一下,一饮而尽:一定,一定。

陈贝贝对许多多说,多多姐,我爱上胡哥了。胡河南拍拍她的脑袋,示意她吃饭。这一刻胡河南承认自己喜欢上陈贝贝了,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愿使用爱这个幼稚而可笑的字眼,他和陈贝贝只能是好上了。好上了是一个可疑的词,既可以直解,也可以正解或曲解。

那天晚上,许多多和陈贝贝都喝多了。

第二天,胡河南派驻北京的秘书,开回了一辆崭新的,神采奕奕的红宝马。买车的时候秘书在电话里问,是买318还是320,胡河南说325。秘书说,325比318贵十来万呢。胡河南说,就325。

宝马真红啊,是鲜红,是火红,是激情的血液般的红。陈贝贝围着红宝马转了好几圈,问胡河南,真是给我的?胡河南点头。陈贝贝再转几圈,问,真的给我?胡河南含笑点头。陈贝贝打开车门,又关上,再打开,再关,车门关闭的声音像一个骑在马上的贵族,激情而又绅士,比乐队的低音鼓还要动听。她再次问胡河南,你确认给我了?胡河南咧开嘴,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娇小的陈贝贝一下子把庞大的胡河南抱了起来。

许多多刚上班,就看见了桌上的纸袋。她打开纸袋,发现了里面的两万元钱。许多多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她从胡河南那里喝了酒,晕晕乎乎地回到了位于酒店自己的办公室,李老板正坐在办公室里等她。这个纸袋就是李老板给她的。许多多拿着纸袋出神的时候,李老板的瓜脸出现在门口。

李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我的客人,需要订桌你给前台打个电话就行,用不着把现金放我这儿呀。许多多对着那张瓜脸说。

李老板赶紧赔笑,哎呀多多妹子,这是我感谢你的,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许多多笑笑,我一无职二无权,你怎么能谢我呢?

李老板苦着那张瓜脸说,哎呀我就跟你直说了吧,我是求你帮我劝劝贝贝,昨天是我不好,让她回来吧。

许多多说,你昨天给我打了电话,我就到处找她,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

李老板着急了,他一着急就喝水,咕咚咕咚的往肚里灌,充分彰显了农民本色。许多多看着他,突然灵光一现,一个主意渐渐成型了。

李老板喝完了水,就背着手在屋里转,一圈一圈的,然后在窗前漫无目的地往外看,然后再转,周而复始。许多多觉得好笑,李老板就像一个孩子面对自己失手点燃的一场大火,既想勇救烈焰,又力不从心手足无措。许多多怜悯地想,你干嘛要点燃这堆火呢。她站起身,把那个纸袋放在李老板手上。

李老板像被烫了手,身子一跳,不要不要不要,多多,我真的不能要,这是我求你帮我的,不要不要。李老板一着急,把皖南普通话丢了,变成了极富音乐感的家乡土话。

许多多乐了,把纸袋放回到桌子上,自己坐回到办公桌前那张精致的皮椅上。许多多说,李老板这么着急找贝贝,不光是因为感情吧?

李老板的瓜脸上一脸的诚恳,说,多多呀,贝贝要是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向她爹妈交代呀!

许多多不紧不慢地说,你对贝贝做的事,能跟她爸妈交代吗?

李老板红着脸,说,那,那是她甘心情愿的。

许多多说,那就算了,你就放心吧,贝贝出不了比你更大的事。

李老板着急了,说,不是,你听我说……

许多多说,我还忙着呢,刚上班,楼层的几十个服务员例会都没开。说着起身就要离开。

李老板拉住她,说,我跟你说了吧,我不是让贝贝帮着我找邹老拿地吗?现在我连她的人都找不到,我这大事就耽误了。

许多多笑了,重又坐回到椅子上,说,那你还是为了拿地。李老板,你要是真想让我帮你,就别跟我绕圈子。邹老要真出面帮你拿那块地,你转手就赚几个亿,这可不是仨瓜俩枣的就能打发的。

所以呀,李老板说,所以我才着急找她。

许多多看了看李老板,你到底是要找你的贝贝呢,还是要拿地呢?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啊!

李老板说,这还用说吗,找贝贝,找到贝贝才能拿到地。

那你最终还是要地,是吗?许多多问。

李老板点点头,是。

许多多起身,盯着李老板,那你告诉我,拿地你准备花多少钱?

李老板难住了,他真没想过为了拿地付多少钱,在他看来,花钱是肯定的,天下哪有不花钱就能成事的?他在老家开的那个煤矿,就是用钱一级一级一层一层打点出来的,就是用钱堆的。他看看许多多,许多多也正盯着他,等他回答。他说不出来,真的说不出来,就又在屋子里转起圈来。

许多多这回真的要出去了,她是个敬业的人,这是她的习惯,也是她的品格,再有事也不会耽误工作。走到门口,她回过身来,对愣在那里的李老板说,贝贝我帮你找着,我刚说的话,你再考虑考虑,你是要拿地,这是你的目标,从这儿去天安门广场,有好多条路能走,你要是想上吊,也不一定非得认准了一棵树。是吧李老板?拜。

许多多走了,把李老板一个人扔在办公室里。那只装了两万元的纸袋,昨天晚上放在桌上时还神气活现的,现在变得无精打采了。李老板又喝起水来。他刚端起水杯,许多多又回来了。许多多没进门,站在门口说,刚才忘了,想拿那块地的不是你一个,光是我知道的至少还有一个,出手很大。

李老板颓然坐在沙发上,杯子里的水撒了一身。

李老板木着一张瓜脸在许多多的办公室里发呆的时候,陈贝贝正躺在胡河南的臂弯里。经过半天零一夜的折腾,陈贝贝充分地史无前例地享受到了以身体为代表的青春,真是美好,美好极了。胡河南不是李老板,陈贝贝确信李老板家族的基因是有问题的,不光是身上乏善可陈,瓜脸就更不用说了,做那事也不行。李老板做那事象刨地,象耕地,吭哧吭哧几下就喘上了,然后就蹬着一双牛眼,嗷嗷地泄,一堆黑肉就摊在床上了。胡河南完全不同,胡河南驱动着她,一次一次地把她摧上了天,把她打入了深渊,再缓缓地急促地张弛有致地把她捧上云端。象一支夜曲,一曲大歌,象华丽的舞蹈,象潺潺流水江河浩荡直让人欲死欲生。他。陈贝贝抬头看看胡河南,胡河南一双充满爱意的眼睛和她相遇。她伸长了脖子去亲吻那双眼睛,胡河南的唇也轻轻地吻着她的脖子。陈贝贝再一次酥了,把身子向上滑去,饱满的双乳滑到了胡河南的唇边,被胡河南的嘴唇逮住了,陈贝贝叫一声,哦,我的孩子!风摧荷塘,雨打芭蕉,天旋地转。

再一次风平浪静回到人间后,陈贝贝瘫软在床上。她确信自己爱上胡河南了。

胡河南点燃了一支烟,缓缓地抽着,身边陈贝贝玉体横陈。胡河南的烟雾幻若仙境。他承认自己确实是喜欢上陈贝贝了,他一直认为,爱,是自欺欺人的词,这个词的定义是有问题的,如果换成喜欢,那就实在得多,可信得多。他承认,喜欢比定义中的爱少了许多苛责,也少了许多束缚,他使用喜欢这个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轻轻地抚弄着陈贝贝的头发,陈贝贝二十二岁,他呢,比她整整大一倍,四十四。一想到年龄,胡河南渐渐回到现实中来,那块地,那块与沙滩相连与海浪相接的地清晰地回到了他的脑子里。

贝贝,他说。

陈贝贝脸上漾着笑意,没有应声。

宝贝,他说。

陈贝贝的头靠到他身上。脸上的笑绽开了。

胡河南把陈贝贝的头揽在胸前,轻轻地抚着她的身体,自言自语般地说起了那块地。在胡河南的叙说里,那块地有了归属,也有了生命。胡河南说,咱的那块地。

这时许多多已经安排好了工作上的事,也支走了李老板。她平静地坐在办公室里,脑子飞快地运算着。陈贝贝,胡河南,李老板,邹老,那个人,还有许多多,她把这些独立的单元排列,组合,相互作用,两利相权,两害相权,脑子渐渐清晰起来。

许多多发了个手机短信:提供打折机票,打扰致歉。这是她和那个人约好的见面暗号。一会,手机响了,那个人回电话了。许多多说,你什么时候有空,找你商量个事。

李老板虽然长了一张瓜脸,但在生意上却是十分精明的。离开许多多的办公室回到宾馆,他就一直琢磨着许多多话里的话。他知道许多多和陈贝贝不一样,陈贝贝是做着明星梦,又用明星脸赚钱,对其他事漠不关心。许多多却是个人精。人精是危险的,女人成了精就更危险。这个站在陈贝贝背后的许多多,不知道会给他造成什么麻烦。比如,她会给陈贝贝当代言人,从他身上争取到更大的利益,然后再和陈贝贝分成。如果这样倒不是十分可怕,那块地一转手就是几个亿的利润,比他吭哧吭哧暗无天日地刨煤强得多,相比之下,许多多陈贝贝能拿走的也就是九牛一毛。但许多多说想拿那块地的至少还有一个人,并且出手很大,这就让李老板坐不住了,他成功的概率一下子就只剩下了一半。可以肯定的是,如果那个人真的存在,许多多一定会让他们掐起来,然后坐收渔利。要命的是他现在还不知道那个人什么来头。

李老板十分后悔惹恼了陈贝贝。他把陈贝贝捧出道,一直以为自己是陈贝贝的主人,可北京城林子太大了,水太深了,什么鸟进了这林子也会不恋旧窝,什么鱼进了这深水也是一去不返。

李老板十分后悔惹恼了陈贝贝。他把陈贝贝捧出道,一直以为自己是陈贝贝的主人,可北京城林子太大了,水太深了,什么鸟进了这林子也会不恋旧窝,什么鱼进了这深水也是一去不返。他后悔极了。他不是陈贝贝的男人,他一辈子也成不了陈贝贝的男人,他要的是地,是那块地上的钱,足以装满一辆厢式卡车的钱,可他却因为自己的醋意把路给弄断了。许多多肯定会撺动陈贝贝倒向另外的那个人,那他真的是鸡飞蛋打了。

李老板头上冒汗浑身冰凉。他按了手机上的快捷键,对着电话嚷嚷:二拐子,快点过来。

二拐子是李老板的外甥,他原先是跟着李老板在矿上干的。煤的上面是土地,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农民因为土地塌陷和李老板的煤矿发生争执,二拐子带人,夜深人静时闯到村里打了几个村民。老话说好汉不打村,一直仇视李老板又被打了的村民封了煤矿的大门,一定要弄死二拐子。李老板只好拿了钱,让二拐子躲到北京。李老板喊他来,是要他想办法找到陈贝贝。李老板不在北京的日子,二拐子承担着代他照顾陈贝贝的神圣职责,当然只是生活上的照顾。

陈贝贝哪里都没去,就和胡河南呆在宾馆里,确切地说一直呆在床上。胡河南一边抚弄着她的身体一边跟她说起了那块地,咱的地。陈贝贝心里很温暖,胡河南的事就是她的事。她也抚摸着胡河南的平头。胡河南的平头上已经有少许白发。在她看来胡河南的平头是艺术品,经过精雕细刻的艺术品。她一口就答应下来,并且当场给邹老打了电话。电话里陈贝贝可着劲地撒娇,说想干爹,想去看他。邹老说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呀?你不来我都生气了。放下电话,陈贝贝骑到胡河南身上,说,你就等着订一号厅吧。

一号厅的主人许多多,破天荒地请了半天假,她回到四环边上的家里时,那个人已经到了。关上门的瞬间,许多多像换了一个人,跳起来就扑到那个人的怀里。

半个小时后,许多多偎在那个人的怀里说起了自己的计划。

李老板显然是病重乱投医,二拐子在他老家那个煤矿带着一帮打手看家护院还能凑合,可到了北京城就不行了。二拐子遗传了李老板和他姐姐的那张瓜脸,瞪着一双充分体现了家族特征的牛眼,走到哪里都是保安高度注意的对象。一天下来路没少跑,劳而无功。找不到陈贝贝。陈贝贝住的地方门锁着。她就职的文工团说她没上班。她那种签约歌手一周去开一次会,有了演出排练时才去团里。李老板望着胡吃海塞的二拐子,怎么也打不起食欲。想着陈贝贝随时有可能被许多多拉着,倒向自己的竞争对手一边,李老板后背象一千条虫子在爬,冷汗不住地从脑袋上往下滚。他从腰带上抠出手机,给许多多打了个电话。

许多多正在自己家里和那个人一起享受晚餐。许多多的晚餐不丰盛,一盆蔬菜水果沙拉,几片面包,一瓶拉斐。一根蜡烛坐在银质的烛台上,直挺挺地亮着。暗处,有点伤感的乐曲在四处游荡。许多多手机响起来,显然有点不合时宜。许多多对着那个人一笑:姓李的果然坐不住了。那个人微笑着点了下头,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许多多走到一旁,按下了接听键。

李老板说,多多,我想跟你谈谈。许多多说,谈什么?李老板说地呀,就是那块地。许多多笑了,那块地又不是我的,李老板跟我谈什么呀?李老板说哎呀妹妹,咱们真人不说假话,我知道你有办法,咱们见面谈谈吧。许多多说你还是找贝贝谈吧。李老板说我上哪儿找她去呀?我就跟你谈。许多多说,你想怎么谈?李老板说见面谈呀!我现在去找你。许多多说今天不行,改天吧。李老板说这才几点?不晚不晚。许多多没等他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那个人端起酒杯,等着她碰杯。许多多举起杯和他碰了一下,捧杯的声音显得有些急促。那个人朝她笑笑。许多多知道自己已经喜形于色了,想改回来,但已经找不回原先那种从容和淡定,索性自嘲地把酒一饮而尽,说,我又露尾巴了,自罚。话音刚落,手机又响了。许多多看了看,说,又是他。

许多多说,李老板,我这儿还忙着呢。李老板说,多多妹妹,你听我说完,你说得没错,人不能一棵树上吊死,走哪条道都能到天安门。我听你的,只要你能帮我,条件好谈。许多多沉吟一下,说,李老板,不是我要跟你谈条件,是因为你找不到贝贝我有责任,那天是我把她介绍给海岛市来的老板的。李老板说,真是你?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完了。许多多说,所以我才帮你。李老板说多多呀,你可把我害苦喽。这回你无论如何得见我。

架不住李老板的软缠硬磨,许多多答应跟他面谈。临出来时,她特意开上了胡河南送她的Q5。楼下的地灯照着豪车,显出恰到好处的神秘和气派,许多多很满意。许多多不是个张扬的人,一点都不张扬,她出身农村,从小就尊崇一句话:咬人的狗不叫。可是今晚她要张扬,对付李老板这样的人,她必须给自己足够的气场。

许多多开车路过昆仑饭店时,陈贝贝正开着她的红宝马驶进饭店的停车场。她刚从邹老家回来。陈贝贝为了胡河南去找邹老,不光是因为她爱上了胡河南,还因为胡河南答应她要给她买一套房,这使陈贝贝有了双倍的理由和动力。

邹老不是个为老不尊的人,用他自己的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既然人皆有之,那就是人之常情,那就没有不尊之嫌。所以陈贝贝就成了他的干女儿。按辈分陈贝贝该是邹老干孙女的,但传统中干孙女尚未成为体系,以干女儿相称也算是从众。可是邹老确实老了点,本来该身体力行的事只能以手眼代劳了。陈贝贝一点都不反感,当她笼罩在邹老的气场中呈现在他面前时,甚至有一种圣洁的体验。对此,邹老当然是感受到了,并且付出了应有的感激。但是,当陈贝贝向邹老解释这几天没来看他是因为在海岛市搞房地产的表哥来了时,邹老脸上的笑容当即逝去,犹豫了片刻,问:海岛市?陈贝贝不知邹老问话的意思,一时张口结舌,脸也红了。

邹老眯缝着眼看了陈贝贝一会,缓缓地说,你去过哪里?

陈贝贝摇头,干爹,我哪有时间?她原准备请邹老关注一下表哥的话没敢说出口,而是换了一个借口说,我表哥要请您老人家吃饭。

邹老好像有些警惕,没有马上答应。陈贝贝又说,我表哥说我进步很快,要帮我拍MTV。干爹,您也为我高兴吧。

邹老沉吟了片刻,说,那就一起吃顿饭吧,就明天。

陈贝贝十分感激,仰望着邹老。邹老头上笼罩着一种仙人般的光辉。

邹老虽然当了一辈子领导,但在私交方面并没有养成食言的习惯。第二天晚上,邹老如约请胡河南吃饭。

邹老请吃饭实际上是由他出面倡导吃饭,倡导了,并且出席了,就是请了。争着买单的人多得是,让谁买单是给谁面子,也是被接纳并进入排序行列的标志。在邹老看来,那个捧陈贝贝出道的李老板是最佳买单人选,让他买单,不仅给了他面子,也不让陈贝贝和她表哥感觉过于隆重。这是一种分寸,也是规格,常人对这种分寸是需要刻意拿捏的,邹老不用,在邹老这里,决定和规格是配套的。

邹老决定让李老板出席并买单,陈贝贝慌了,赶紧跟邹老说,就别让那个李老板来了吧。邹老说,让他来。陈贝贝说不嘛,你不是说请我表哥的吗?邹老看了看陈贝贝,明白陈贝贝是不想让李老板和她那个什么表哥见面。陈贝贝越是不想让两个人见面,邹老就越不能依着她,他的权威是不容置疑的,他不会放过任何一步能够“将军”的棋,这是一种必须的习惯,也是一种本能。

陈贝贝知道这下要弄巧成拙了,赶紧给许多多打电话。许多多脑子飞快地转了一下,说宝贝,这事邹老已经定了,你是改不了的。当初邹老在位时,手下的人哪个敢对他说一个不字。你呀。

许多多挂了陈贝贝的电话,使劲地压抑着自己的兴奋。邹老出面,让胡河南和李老板两个人见面,对她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她昨天晚上,已经让李老板相信了陈贝贝倒向了海岛市的胡老板那边,进而引导李老板做出了要拿到海岛市的那块地,只有许多多才能帮他的结论,并且,李老板已经提出了,拿出那块地百分之十的预期利润,作为许多多的回报或股份的意向。这么巨大的一块利益,正是她经营一号厅这个平台,并且和那个人保持协约关系的目的。许多多要攒一把大牌,如今这把大牌即将做成,只等着有人放炮。没想到放炮的人是邹老,而邹老是她梦寐以求的最佳人选。没想到好运来得这么快,这么山呼海啸势不可挡。许多多手心出汗了。

接到许多多的电话,李老板愣住了。找到了陈贝贝,邹老请客,让他出席并买单,并且就在今天晚上。他知道,他太知道了,让他买单是一种荣耀,是一种认可,是一种接纳。李老板在屋里转起圈来。他不得不承认许多多能耐大,能耐真大。他确信昨天晚上软缠硬磨跟许多多见面是十分必要的,更确信,他给许多多抛出的百分之十的利润回报,是个英明的决定,他从小就深信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么多年来折腾煤矿打点上上下下的关系,更是无数次验证了这一真理。他明白,他李艳阳的局面开始逆转了。

李老板还没从巨大的喜讯中回过神来,许多多的电话又来了。许多多说,最新消息,你的那个贝贝和海岛市的那个老板搅和到一起了。李老板慌了,问,什么,你说什么?许多多说你听着,海岛市的那个老板姓胡,叫胡河南,秃头。你应该见过。贝贝现在和他很热乎。李老板说,这个小婊子,那,那不就完蛋了吗?许多多说,所以你必须听我的。李老板说我听我听,我怎么能不听呢。许多多说,今天晚上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要装老实,装傻,越傻越好,听明白了吗?李老板使劲点头,点了半天才想起许多多根本看不见,就对着电话喊,我知道,我知道了。

陈贝贝早早地就和胡河南来到了一号厅。许多多对他们意味深长地一笑,示意胡河南坐下。陈贝贝急切地把许多多拉到门外,说怎么办呀多多姐。许多多说你自己栓的扣自己解呗。陈贝贝急了,姐,我的亲姐,眼看着就要穿帮现眼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许多多说,哭一个,给姐哭一个我就帮你。陈贝贝果然哭了,眼泪夺眶而出。许多多笑了,用纸巾给她擦眼睛,擦脸,一边擦一边说,瞧你哭的小样,真可人疼。陈贝贝打了她一拳,急得跺脚。许多多说,行了行了,以后有什么事记得先跟姐商量,今晚听我的,尽量不让你穿帮。

许多多果然没让陈贝贝穿帮。掌握场面的气氛,许多多游刃有余。宴会一开始,许多多就站起来,请示邹老,能不能由她越俎代庖当个酒倌。邹老本来就喜欢这个善解人意的姑娘,许多多一说,邹老就允了,好,今晚就封你个官,酒倌。大家一起热烈地笑。许多多说,邹老,我这酒倌怎么着也相当于处级吧?邹老说,处级,正处,任期两个小时。大家又笑,更热烈了。

接下来许多多就行使酒倌的权力,先是给邹老敬酒,大家都喝,邹老限量。许多多给邹老限制了额度,一晚上只允许喝三杯酒,铁面无私,不许临时增量,并赋予了陈贝贝监督权。邹老很高兴,表示愿当遵守规章制度的表率,陈贝贝很尽职,娇嗔地抚着邹老的后背,就三杯哦。接着许多多就给胡河南和李老板相互介绍,介绍李老板时,许多多把他说成是陈贝贝的恩人,介绍胡河南时,当然就成了陈贝贝的表哥。胡河南不失时机地给李老板敬酒,感谢李老板帮助表妹,并且检讨自己这个当表哥的失职。李老板自然也热情地回敬胡河南,说胡表哥幸会幸会。陈贝贝见气氛热烈,就自告奋勇地提议,由她这个干女儿给老爷子献歌一首。

就唱《好日子》!许多多说,眼睛却看着邹老,显然是希望邹老支持她。

邹老未置可否。这让许多多有点儿紧张。她知道邹老喜欢听歌,喜欢听陈贝贝唱歌,但最喜欢听陈贝贝唱老歌,流行的说法叫红歌。陈贝贝唱了两句,邹老辟啪鼓掌,她才松了一口气。

陈贝贝的歌唱得好,又脆又甜又润。她的表情也好,一脸阳光明媚,眼睛里的春光可着劲儿朝外溢。许多多的目光一直在陈贝贝的脸上。胡河南和李老板不是,他俩专注地盯着邹老。邹老咳嗽一声,胡河南赶忙递上纸巾。邹老手刚摸烟盒,李老板赶忙点燃打火机……。

大家用心伺候着,尽心经营着,晚宴的效果出奇地好。

散场后,陈贝贝冲许多多做了个鬼脸,就跟着车去送邹老。胡河南回宾馆。李老板则拉着许多多请她喝茶。胡河南打车离开时,一辆黑色的帕萨特跟在了他的车后面,那是二拐子。

那个小婊子,一晚上跟那个姓胡的眉来眼去的,气死我了。李老板对坐在对面的许多多说。许多多抿了一口茶,说,李老板,你能不能嘴上积点德,你要是这样,你的事我就真不管了。李老板说,你不能不管,从现在起,我不指望那个小婊子,你,多多妹妹,我知道你有能耐,无论如何你得帮我,不能让那个姓胡的得逞。许多多说,说得好听,我帮你,自然有办法搞定邹老,你不能在墙上画张饼给我充饥。李老板说那是那是。正说着,电话响了,李老板从腰带上抠出手机,向许多多示意一下,说,二拐子,怎么了?二拐子说搞定了。李老板说他娘的!

二拐子说搞定了,是他跟踪到了胡河南的住处,并且记下了房间号。这是个不小的成就。李老板知道,现在许多多和他上了一条船,许多多答应他,要么就是她能够驾驭陈贝贝,要么就是她除了陈贝贝外,还有不为人知的路子。也就是说,他和那个姓胡的比,已经不处于劣势,并且因为掌握了姓胡的住处,他已经有了明显的优势。

可是胡河南不这么看。当陈贝贝送邹老回来躺到他身边时,他就决定了买房。说是买房,其实就是住进去。房早就租下了,也是在东四环边上,紧挨着许多多的小区。房子是精装修的,胡河南本来打算用来在北京设办事处,现在他决定直接付款,买下来送给陈贝贝了。胡河南不是傻瓜,算上买这套房,打通邹老的关系,拿地的成本,仍然远远低于他的预期。所以第二天两人就住进了新买的房子里。

进了新房子,陈贝贝就哭了。她一次一次地告诉胡河南,她爱上他了,真的爱上他了,不是因为房子,也不是因为做爱,是糊里糊涂地爱上了。整整一个下午,陈贝贝不停地哭,跪在客厅的地毯上哭,泪水落地无声。趴在厨房里哭,泪水啪嗒啪嗒地落在大理石的灶台上溅起水花一片。坐在卫生间的马桶上哭,泪水从两手的指缝里汩汩而下。伏在床上哭,泪水打湿了胡河南的脖颈和胸膛。胡河南被她的泪水溶化了,紧紧地搂着她,告诉她他会永远对她好,一直到她决定离开他。陈贝贝哭着说:我不离开你不离开你我不要名分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只要你。胡河南说她傻瓜,小傻瓜。

对于许多多,高平承认自己喜欢她。许多多安静、美丽、温柔、善解人意,这一切都是他现在的夫人不具备的,他最受不了的是夫人扬着眉毛,挑着京腔,数落他胎里带出来的土气。

胡河南和陈贝贝不知道,就在他们隔壁的小区里,许多多为拿地的事正在进行着紧张的沙盘推演。

和许多多一起进行沙盘推演的还有那个人。

那个人叫高平,是邹老的秘书。邹老退下来后,兼着个半官方的协会会长。高平呢,除了当邹老的秘书,还跟着邹老兼协会的秘书长。这是一种待遇,领导岗位退下来,兼个协会或者学会会长,可以继续工作几年。那些官方半官方的学会协会权力很大,是个搂钱的好地方。可是邹老不搂钱,高平也不搂钱。邹老认为搂钱是贪腐,高平认为搂钱是傻瓜弱智。他知道有一天邹老会把他放下去。他的前任现在就是海岛市的市长。胡老板、李老板,还有这个那个老板,表面上冲着邹老,实际上是冲着邹老的前一任秘书。他现在是在上升通道的平台上盘整。对于稳重斯文的高平,一切都顺理成章,一切都会水到渠成,前提是他必须一直这样稳重斯文下去,一直要把爪牙蜷缩潜伏起来,包括他一直喜欢着的许多多。

对于许多多,高平承认自己喜欢她。许多多安静、美丽、温柔、善解人意,这一切都是他现在的夫人不具备的,他最受不了的是夫人扬着眉毛,挑着京腔,数落他胎里带出来的土气。夫人的父亲虽然也像邹老一样退下来了,但余温仍可轻易烧掉他的政治前途。因此他和许多多就有了协约关系。但协约不是写在纸上,而是在各自的心里。对于许多多想在拿地这件事上弄一笔钱,他是反对的。但许多多却史无前例地坚持,许多多跟他几年了,从来都是服从他,只坚持了这一回。高平答应了。他深信,只要设计得好,许多多的目标是可以实现的。高平出身农村,他父亲是村里有名的智多星,父亲有一句名言:一个人想办法抵十个人干活。

高平出身农村,他父亲是村里有名的智多星,父亲有一句名言:一个人想办法抵十个人干活。

你看,许多多说,你看,现在胡河南对我是深信不疑的,因为我接受了他送的Q5。而李老板病重乱投医,对我也是抱着百分之百的希望。也就是说,买家有了,并且因为竞争关系,出高价的一方也有了。从供需关系上看,现在咱们只需要把商品拿到手上,这商品就是那块地。高平笑笑。许多多说,你要是能让邹老给他的前任秘书打一个电话,这事就成了。高平摇头,难。老爷子可是一尘不染。许多多说,那你就打这个电话。反正你们也认识。他是邹老过去的秘书,你是邹老现在的秘书。你打电话,他不至于会怀疑吧……许多多的目光一直看着高平。

高平挠头皮,说,这不行。可能怕许多多怀疑他不肯帮忙,故意眯着眼,一副认真思考状。

许多多突然冒出一句,捉奸行吗?

高平想都没想,连忙说不行不行,你怎么想出这种俗招?许多多笑了,我就是随口一说。高平接着教导她,捉奸你捉谁?捉邹老,要挟他?好啊,邹老是谁呀,你我都等着死吧。捉胡河南?那就灰了邹老的面子,邹老一撒手,谁都不管了。捉老李?真捉到老李和贝贝,邹老恨不得他死,还给他地!许多多同学,我发现你真挺逗的。许多多嘟着嘴,往高平怀里一钻,两人就撇开这事,滚到了床上。

许多多不是随口一说。捉奸这个词虽然不入耳,这种做法虽然是俗招,但可能是最有效的。所以第二天,当李老板把首笔活动费用打到许多多的卡上后,李老板的手机上就得到了两幅照片。接着,李老板的外甥二拐子就把两幅照片,发到了海岛市的一个手机号上。手机号是胡河南老婆的,照片上,胡河南和陈贝贝搂在一起腻歪。这时,李老板已经坚信许多多就是他的贵人了。

其实胡河南并没有沉迷于和陈贝贝的缠绵之中。胡河南的老婆接到二拐子发给她的照片时,胡河南正和陈贝贝往邹老家里搬东西。邹老请了胡河南,作为答谢,胡河南给邹老送了一根老参,这根参是几年前胡河南专程去东北请来的,花了三十多万。除了参,还有一块观赏石,这块观赏石是灵璧石,山岳耸立沟壑纵横气象万千,轻轻一敲,声若青铜制成的磬。这块观赏石也是胡河南几年前就备下的,花了他十几万。陈贝贝抱着参,胡河南指挥着两个工人小心翼翼地把观赏石抬进邹老的屋里。

邹老很高兴。邹老不收钱,从来都不收钱,但对胡河南和陈贝贝送来的礼物却十分乐意接受,尤其是那块石头。邹老围着石头观赏抚摸啧啧有声,连声说好。胡河南见邹老高兴,就在一旁解释说,有幸通过表妹结识邹老,奉上两件礼物略表心意,谐音是一生一世,胡河南一生一世都感到荣幸。邹老笑得眼都眯起来了,说小胡好,小胡不光会办事,还会说话,好,好。胡河南常在场面上混,深知进退之度,见好就收,起身告辞。陈贝贝留了下来。

晚上陈贝贝回到胡河南送给她的房子里,第一件事就是告诉胡河南,邹老答应去海岛一趟。胡河南说,真的?邹老真的答应了?他知道找领导办事,不像过去需要领导写条子打电话,那样会留下证据,对领导对领导找的人对找领导办事的人都不好。领导只要答应过去,让被找的人和找领导办事的人坐在一起吃顿饭,事情就成了。

陈贝贝说你还没谢我呢。胡河南一下抱住陈贝贝,把她往空中扔了几次,扔得陈贝贝吱哇乱叫,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拖倒在地毯上。

胡河南庆贺时,李老板这边犯起了嘀咕。二拐子告诉他,胡河南往邹老家搬了一块石头。石头,什么石头?李老板问。就是石头,破石头。二拐子说。李老板不懂石头,但他懂得胡河南不会把不值钱的石头往邹老家搬,他赶紧打电话告诉了许多多。许多多说,哦,知道了。许多多的态度让李老板更嘀咕了,不光是为地嘀咕,他已经往许多多卡里打了五十万了。五十万呢。

许多多接到李老板的电话,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却也着急上了。万一陈贝贝赶在她前面说动了邹老,那她就只有祝贺胡河南和陈贝贝的份了。她拿起手机,给高平又发了一个推销打折机票的信息。她要让高平先设法拦住邹老,只要能拦住一两天,局面就会又一次逆转。

许多多要等的是胡河南的老婆。胡河南的老婆无疑是她化解危机的催化剂。

其实胡河南的老婆已经到了北京。从机场到许多多工作的酒楼堵车,一路上宛如穿越千山万水,短短二十公里,超过了她从海岛市飞到北京的时间。

许多多正焦急地等待着胡河南老婆的时候,服务员说有一位女士找她。许多多一转身,胡河南的老婆出现在她面前。许多多是真惊奇,一点都不做作,嫂子?你什么时候来的?一边说一边往远处看,我胡哥呢?胡河南老婆说,你坐下多多,我找你有点事。

胡河南老婆找许多多是要问胡河南的住处。许多多说不知道。许多多不能告诉她,告诉她胡河南住处的人不能是她。许多多说你打他电话呀!胡河南老婆说我不想打他电话。许多多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胡河南老婆说没出什么事,能有什么事?我就是想找到他。许多多说我真不知道他住哪儿,要不我帮你打听一下。许多多开始打电话,打了好几个也没人知道。许多多两手一摊,嫂子,胡哥前两天还在一号厅吃过饭,可是我没问他住什么地方。正说着,胡河南老婆手机上接到一条信息,她看了看信息,起身就走。

许多多笑了。信息是二拐子发的。她知道自己导演的捉奸大戏就要开场了。

让许多多没想到的是,胡河南老婆按照二拐子信息上的地址却扑了个空。

胡河南老婆一心想捉奸却扑了个空。她按给她发短信的手机号打过去,没想到顺利接通了。

二拐子接电话时也很诧异,明明自己亲眼看着胡河南进了那个房间,怎么会错了呢?倒是胡河南老婆一句话提醒了他,胡河南老婆说,小兄弟,你要是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别指着兔子让我满世界追去。二拐子眨了眨牛眼,突然冒出一个歪主意,他对胡河南老婆说,你给我打五万块钱,我一天之内告诉你准确地址。胡河南老婆说,我怎么相信你呢?二拐子说,我也不知道你怎么相信,你呀,爱信不信。胡河南老婆说,行,你给我卡号。

二拐子乐了,自从逃到北京,他舅舅李老板除了房租,一个月只给他一千块钱零花钱,想玩个女人都得吃一个星期方便面加大馍,没料到一条短信就换来五万,真是京城钞票齐腰深啊!他牛眼一转,又想起了新主意,胡河南老婆的声音真好听呀,喊他小兄弟,又亲切又甜美,又清澈又滋润,二拐子躁动起来。二拐子慌慌张张地说,你开个房间等我,不然免,免谈。

二拐子万万没有想到,胡河南老婆竟然答应了。在去往宾馆的路上,二拐子脑袋发晕,一个晚上,不仅得了一笔巨款,还得到了一个声音娇美的女人,好事接踵而至,二拐子不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他有点怕。但看见一条条飘过他身边的圆滚滚直挺挺的美腿时,他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二拐子活到二十多岁,什么都没有,也就什么都不会失去。因此,他走得飞快,生怕自己反悔。

当二拐子站在胡河南老婆面前时,他还是被镇住了。面前这个穿着睡衣白嫩丰润的女人具有非凡的气场,二拐子都没敢看她的脸,一下子就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然后用牛一样的身子压着她,飞快地扒去自己的衣服。如果不是这一系列生猛的动作,二拐子担心自己会退缩,甚至落荒而逃。出人意料的是胡河南老婆竟然一点都没有推诿敷衍,反而温存地舒展着自己的身体迎合他,当二拐子凶猛异常地侵入她身体时,她还情不自禁地嗷地叫了一声。胡河南老婆的迎合和叫声赋予了二拐子成功感并激发了他的斗志,他正欲奋起发力,胡河南老婆却一把搂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别急,跟我说说话。二拐子一边答应,一边猛烈地动作,谁知胡河南老婆却像一堆棉花一汪水,无论他怎样用力,都被她轻易化解,二拐子徒劳地动作着却毫无建树。胡河南老婆再次轻声说,小兄弟,别急,这一夜都是你的,跟姐说说话。胡河南老婆声音又柔又甜又亲,二拐子酥了,乖了,吭哧吭哧地说,说,说什么?胡河南老婆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轻轻地贴着他的耳朵问,照片哪儿来的?二拐子脱口而出,我舅给的。胡河南老婆亲着二拐子的脖子,身子上下轻柔缓慢地动着。二拐子得到了暗示,受到了鼓励,使起了牛劲。胡河南老婆又变成了棉花和水,她一边泄他的力一边问,你舅从哪儿弄来的?二拐子想都没想,说,多多姐,许多多给的。胡河南老婆浑身一震,愣了有十秒钟,旋即笑了,笑得很甜很美很开心,然后身子上下左右扭动起来,嘴里发出欢愉的叫声。胡河南老婆的叫声在二拐子听来像一只美丽的母鸟在忘情地歌唱,这歌唱让他神勇无比一往无前。

胡河南老婆没有食言,她把那一夜都给了二拐子。二拐子不惜力,不偷奸耍滑,差点累死。他明知眼前这个实际年龄比自己大七、八岁的小富婆是想利用他,但他心甘情愿,就是她让他去死,他也会毫不含糊。

二拐子死心塌地地成了胡河南老婆的人。他开着他舅留在北京的黑色帕萨特,在陈贝贝单位门前守株待兔,终于等到了开着红宝马的陈贝贝,并轻松地跟到了她东四环边的家里。

打发走了二拐子,胡河南老婆站在卫生间镜子前仔细地端详着自己。这是她的习惯,她在思考重要的事情时,喜欢对着卫生间的镜子审视自己。

二拐子并没有把这令人振奋的消息告诉他舅舅李老板,都说外甥随舅,李老板除了给了他一张瓜脸一双牛眼外,剩下的就是让他像狗一样听使唤,象狗一样游荡在北京街头。他第一时间就跑到胡河南老婆的房间,自告奋勇地要带着她去捉奸。没想到胡河南老婆并不急于捉奸,而是又犒劳了他一次,并请他吃饭。这让二拐子产生了错觉,他怀疑胡河南老婆是不是喜欢上他了。他甚至毫不怀疑自己的这个错觉。他听人说过也在网上看过,有的老板经常在外拈花惹草,被冷落的年轻漂亮的媳妇或包养的女孩不甘寂寞,也有的出于报复在外找乐,有的找小区保安,有的和下属比如司机……二拐子活到二十多岁,就连他爹妈都没真正喜欢过他,他因此激动不已,发誓为这个女人去做一切她想做的事。

打发走了二拐子,胡河南老婆站在卫生间镜子前仔细地端详着自己。这是她的习惯,她在思考重要的事情时,喜欢对着卫生间的镜子审视自己。走出卫生间时,她给许多多打了个电话,她需要约许多多聊聊。

胡河南老婆已经从二拐子那里知道了一切,她知道照片上的这个陈贝贝,对胡河南拿地,是个至关重要的人物。虽说胡河南和陈贝贝亲密的样子让她十分生气,但她更知道捉奸的后果,将使海岛市的那块地花落别人家,再说,她已经用二拐子成功地报复了胡河南,她不仅享受了对胡河南的报复,也享受了二拐子带给她的一次次快感,而这种快感她已经久违了。她需要知道的是许多多的计划,许多多既然想通过她把地的事弄黄了,就必然有一个更大的企图,这个企图,关系到她和胡河南能不能得到那预期的几个亿。

胡河南老婆不打算跟许多多戳破,她已经嘱咐二拐子不要说破了,并且许了二拐子好处,事成之后再给他五万。她相信长着一副瓜脸的二拐子听她的,不给钱都会听她的,二拐子的那双牛眼,已经把他发自内心的臣服和焦渴暴露无遗。因此,当许多多坐在她对面时,她给许多多看了手机上收到的那两幅照片。

那个骚货是谁?胡河南老婆问。许多多说,哎呀嫂子,你从哪儿弄到的?谁这么缺德?胡河南老婆心里骂了句骚货,脸上却挂上了因屈辱而至的羞愤,说,多多,我一直拿你当妹妹,你不能看着外人欺负我什么都不管,我知道你肯定认识她。许多多说,嫂子,这照片不能证明什么,现在的女孩开放,你不能凭一张照片就瞎猜。胡河南老婆哭了,说,多多,真没想到,我真没想到你也和他们合着伙骗我欺负我。她声情并茂历数女人的委屈和艰辛,把许多多说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许多多最后才告诉她,这个女孩叫陈贝贝,是个新出道的歌手,还一再央求胡河南老婆不要毁了人家的前程。

许多多滴水不漏,胡河南老婆发现自己一切都是徒劳,她和许多多最多打个平手,或者说她还不是许多多的对手。但许多多既然来了,她就不能让她白来,她最后留给许多多的话是她要和胡河南,和那个骚货弄个鱼死网破。看着许多多脸上挂着同情和遗憾离开,胡河南老婆知道,她一转身就会乐得合不上嘴。

胡河南老婆又到卫生间的镜子前站了许久,决定去找胡河南。

胡河南老婆敲开门时果然看到了胡河南脸上的惊慌和尴尬。和她在去胡河南住处的路上想到的表情一模一样,路上她想着胡河南脸上将会呈现出的惊慌尴尬时忍不住笑出声来。但在面对胡河南时她没有笑,她尽量彰显着自己的愤怒和委屈,并径直走向卧室,如愿以偿地见到惊慌失措的陈贝贝。

三个人坐在客厅里时,胡河南老婆淋漓尽致地享受了捉奸者的权利。她尽情地奚落了陈贝贝,直到她缩成一团。但她并没有让譬如婊子骚货之类的脏话说出口,她还需要这个婊子。

当胡河南老婆看着对面的胡河南把头扎进裤裆里,看着陈贝贝手捂着脸缩成一只刺猬,突然笑出声来时,胡河南和陈贝贝着实吓了一跳。两人抬眼看看,胡河南老婆脸上的愤怒和敌意已经消失,胡河南兔子似的跳起来给老婆倒了杯水。胡河南老婆喝着水,翻出手机上的照片,把手机递给了陈贝贝。

胡河南老婆变成了一个出色的解说员,她入情入理地把许多多和李老板的关系解说得清清楚楚,胡河南和陈贝贝惊得目瞪口呆。此刻胡河南老婆成功地控制了局面,开始跟陈贝贝摊牌。陈贝贝远远不是胡河南老婆的对手,胡河南老婆把照片发到网上,发给邹老的任何威胁,在她看来都足以置她于死地。她跪在胡河南老婆面前说,嫂子,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还年轻,只要你别毁了我的前途,我什么都愿意做。我和胡哥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胡河南已经明白了老婆的用意,他示意老婆扶起陈贝贝,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确实是喜欢贝贝。老婆说呸,你不要脸。胡河南说是,是。胡河南老婆和胡河南一边斗着,一边默契地把陈贝贝推到了为挽救命运,背水一战的绝境。

因为成功捉奸,胡河南老婆成了拿地的总指挥。胡河南从慌乱中醒悟过来,决定夺回指挥权。可是此刻陈贝贝已经领受了任务走了。胡河南有点魂不守舍地想着陈贝贝的感受,又不敢立刻就给陈贝贝打电话。倒是老婆授予了他和陈贝贝联系的权力。老婆说,给你那小骚货打个电话。胡河南狐疑地看着老婆,老婆说,你跟她上床都不怕,让你打个电话倒装上了,打。胡河南迫不及待地调出陈贝贝的号码,刚想躲到窗边去,老婆说,就在这儿打。胡河南说我不打了。老婆说,傻呀你?现在就打,告诉她你喜欢她,是真心喜欢她,说我管不了你。胡河南将信将疑地看着老婆,老婆走过来,拍拍他的脑袋,你这个马驹子,在外头撒欢不怕,别挣脱了缰绳就行。胡河南感激地点点头,觉得不够,又使劲点点头,说嗯。

在租住的房子楼下,陈贝贝泪流满面地坐在红宝马里。她真想大哭一场,可是哭不出来。要是以往,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许多多,她会去找许多多,趴在她身上放声大哭。可是现在不行,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许多多会把自己给卖了,不用胡河南老婆说,她从照片上的背景中就看得出来,那是头一天她和胡河南许多多三个人吃饭的餐厅,当时许多多就坐在他们的对面。但对许多多,陈贝贝想恨都恨不起来,她是她唯一的朋友,失去她陈贝贝觉得恐慌。李老板那里她是不能去了,甚至想想都恶心。邹老也不是她的依靠,那个笑眯眯的老头,需要的是她的青春和身体,一旦这个身体出卖了他,他骨子里的威严和阴森就会冒出来,对她那就是杀身之祸。她现在就像是暗夜的山林里唯一的一只夜鸟,恐惧、屈辱、孤独、无助,紧紧包围着她,以致手机响了半天才想起接电话。

胡河南在电话里刚说了一声贝贝,陈贝贝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无论胡河南说什么她都是哭,直到电话里传来胡河南老婆的声音,她的哭声才戛然而止。

陈贝贝又回到了胡河南给她的房子里。胡河南老婆悲悯怜爱地抚了抚她的头发,她又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又哭起来,这回是趴在胡河南老婆的怀里。胡河南老婆被陈贝贝哭得心酸酸的,眼里闪着泪花。胡河南偷眼看过去,那一刻他老婆脸上放着圣洁的光辉。

陈贝贝彻底被俘虏了。胡河南真的成了表哥,胡河南老婆就成了表嫂。照片呢?表妹跟表哥撒娇。许多多,奈若何。

许多多不得不承认自己有可能弄巧成拙。从胡河南老婆那里回来,她坐在自己空阔的房子里,眼珠不停地转动着。她觉得自己像掉进了一大缸粘稠的浆糊里,脱身不得,动弹不得。陈贝贝再傻,也能从照片上看出是她拍的,那就势必跟她反目。失去陈贝贝这张牌,她就只剩下高平了,而高平虽然想帮她,但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前程,不会为了她那块看似巨大的利益而在邹老面前自毁官运。她已经清楚地看到那块巨大的利益离她越来越远,一丝寒意向她袭来。

李老板的电话打断了许多多的思绪。看着手机上李老板的名字,许多多迅速调整出了自信淡定的声音,按下了接听键。李老板关心的是胡河南老婆捉奸的情况,电话里不时传来他淫荡猥琐的笑声。

李老板的电话打断了许多多的思绪。看着手机上李老板的名字,许多多迅速调整出了自信淡定的声音,按下了接听键。李老板关心的是胡河南老婆捉奸的情况,电话里不时传来他淫荡猥琐的笑声。许多多觉得无聊,准备结束通话,谁知李老板却提出了一个在她看来欠抽的想法。李老板心里还是惦记着陈贝贝,确切地说是惦记着他用钱堆出来的陈贝贝,他希望捉奸以后许多多能帮他把陈贝贝拉回他身边。因为和许多多合作,李老板提这要求时坦坦荡荡,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都没有。许多多心中暗暗骂了一句,反问他这是不是合作的附加条款,谁知李老板竟一本正经地否认,那么大的合作标的,加上一个陈贝贝怎么了?陈贝贝本来就是我的。

挂了李老板的电话,许多多只觉得恶心。她讨厌李老板这样的暴发户,昨天还撅着屁股种地,今天就呼来唤去地成了主人。她想起了陈贝贝说过的一句粗话,跟他上一回床,得撒三天黑尿。许多多刚想对着巨大的空间狠狠地呸一声,一个念头突然闪现出来。

许多多要当一回恶人,光明正大地当一回恶人。相比起那块巨大的利益,恶人算不了什么。

许多多要当恶人,颇有点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思。没有陈贝贝,光靠高平她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到那块地的。她只想到捉奸会使胡河南老婆和陈贝贝大闹,从而促使陈贝贝倒向自己和李老板一方,迫使胡河南出局,却没想到陈贝贝会在倒向自己之前,而认出照片是她许多多拍的因而恨上她,更没想到胡河南老婆一去不返杳无音讯。她判断胡河南老婆极有可能已经和陈贝贝联起手来,她低估了这个自幼生活在官家的小富婆。她现在等于是空做了一场梦。她必须重新站队,站到胡河南一边,她相信李老板能给她的,胡河南也一定能给。前提是她必须赤裸裸地站出来当一回恶人。

而她手上并不是没有杀手锏,照片就是。她相信这些照片足以让陈贝贝合作。前提还是要赤裸裸地当一回恶人。

许多多轻松了。想明白了的许多多开始打电话,先给李老板打,再给高平打,最后一个是最为关键的陈贝贝。

陈贝贝也轻松了。她现在和胡河南老婆已经亲如姐妹。许多多给她打电话时,她正在开车去邹老家的路上。邹老答应过她,本周内去一趟海岛市。只要邹老去了,那块地就会落到胡河南手上。许多多的电话被陈贝贝挂掉了,陈贝贝虽然恨不起来许多多,但她心里已经没有了许多多的位置,许多多原先在她心里的位置空了,空得她很难受。许多多的电话一次次地打进来,陈贝贝一次次地挂掉,就在她等着挂掉许多多下一个电话时,却看到了一条信息:贝贝,如果你以为我手上只有那两张照片,那就大错特错了,别逼着我害你。多多姐。

东三环边上的咖啡厅里,陈贝贝坐在了许多多的对面。

如果仅仅是那两张照片,胡河南老婆已经安排好了,那不过是表妹跟表哥撒娇。可是她和胡河南在一起的几天几夜,忘情而又忘形,那就不是表哥表妹了。在许多多的微笑中,陈贝贝给胡河南老婆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许多多手里还有照片,很多很多。

胡河南老婆显然傻了。过了一会,她把电话打过来,要和许多多通话,只是通话的换成了胡河南。许多多依然微笑着,轻声细语地跟胡哥谈着生意。许多多跟胡河南谈的条件和李老板一样,胡河南沉吟一下,说多多啊,你要想跟我合作,当初说一声就行,何必兜这么大的圈子呢!许多多笑笑,哥,你们做生意的讲得是本钱,当初我没有本钱呀。电话的另一头,胡河南哈哈大笑起来,行,你让我见识了你的本事,成交。

陈贝贝坐在许多多对面,傻傻地看着许多多和胡河南通话。她死活都弄不明白许多多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主意,她只知道从自己坐在许多多对面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了又一次被许多多放到了砧板上,至于从哪里下刀,那就是许多多说了算了。

离开咖啡厅,陈贝贝六神无主地走在信心满满的许多多身后。许多多带着陈贝贝去见的人是李老板。

李老板的房间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窗边的小几上还放了一束巨大的鲜花。许多多和陈贝贝一进门,李老板就噌地一下跳起来,亲热地揽着陈贝贝的肩膀,给她递水果,给她沏茶。茶是家乡的猴魁,猴坑的猴魁,要领导才能喝得上,现在给陈贝贝喝了。陈贝贝也不推辞,有点娇嗔地怪李老板粗手笨脚,再好的茶也沏不出好味道。许多多见两人重归于好,知趣地告辞。临走时,她拔下了取电槽里的门卡,换上了一张废弃的电话卡。

李老板高兴极了。不光是因为夺回了陈贝贝的肉身,重要的是陈贝贝的肉身所代表的海岛市的那块地。不过李老板是现实的,怀里陈贝贝的肉身早已让他按捺不住了,这个小妖精活生生地让胡河南享用了几天糟践了几天,现在终于回到自己的怀抱,他对每一寸肌肤都充满了怜惜和珍爱。李老板嗅着,眯着眼睛一寸一寸忘情地嗅着,陈贝贝的体香让他着迷让他晕厥。当他亢奋地进入陈贝贝的身体时,陈贝贝摁下了手机的发送键。

当李老板停止了所有动作瞪着牛眼嗷嗷地叫唤时,门开了。

进来的是许多多。许多多身后是高平。李老板情不自禁,嗷嗷声一时无法停下来,陈贝贝却挣脱了他牛一样的身子跳下床,神情恍惚地抱住许多多哭喊,多多姐,他强暴我。赤身裸体的李老板尚未缓过神来,脸上挨了许多多一记耳光:李艳阳,你这畜生!

李老板傻了,他手哆嗦着指着陈贝贝,她,她,你问问,我跟她比我老婆还多,你问问。陈贝贝变脸了,怒喝一声,放屁。

李老板彻底傻了。事情的严重性许多多已经交待了,言简意赅简明扼要通俗易懂。他现在已经不用考虑那块地了,当务之急是如何按下强暴冉冉升起的歌星陈贝贝这件事。他想起了钱。可是许多多不缺钱。陈贝贝也不要钱。高平更是不屑。李老板没辙了,明知掉进了人家码好的套里却百口莫辩,明知钻进了别人的裤裆里,怎么挣巴都是个臊。

邹老很生气。

正如许多多所料,邹老确实很生气。但高平知道,邹老不会生真气,不会把身体气出毛病。邹老是讲究养生的。

但许多多只是许多多,只是东三环那家超级酒楼的楼面经理,以她的功力无法揣测在官场走了一辈子的邹老的睿智和气度。邹老是英明的,邹老也是公正的。他生完了气,甚至淡淡一笑,问身边的高平,说那个姓李的强暴贝贝是谁的主意?高平嗫嚅道,不是,是我看见的,我正好在那边开会,遇见了多多……。邹老伸手止住他,不让他说下去了。

胡河南老婆做东,在一号厅请许多多和陈贝贝吃饭。许多多亲热地跟胡哥和嫂子碰杯,陈贝贝却怎么也打不起精神,她觉得自己成了一块木头。这时胡河南老婆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是二拐子发来的:姐,你真想弄死我舅?胡河南老婆笑笑,回了一条短信:弄死你舅的是他自己。一会儿,二拐子的短信又发过来了:那我怎么办?胡河南老婆:你想和你舅一块坐牢吗?二拐子再也没回短信。

胡河南老婆跟二拐子来回发短信时,许多多也给高平发了个打折机票的信息。高平给她回信是:海岛市的机票定了。许多多平静地看着胡河南,胡河南老婆,还有蔫头巴脑的陈贝贝,淡淡地说,地的事定了。胡河南老婆激动地起身,真的?许多多点点头。胡河南老婆哇塞一声,来,妹子,嫂子敬你一个!

高平给许多多回短信时,正在宾馆和李老板谈话。高平没跟许多多说清楚,其实也不需要说清楚,地的事定了就是定了,许多多和李老板胡河南都有约定,不管谁拿到地,都少不了许多多的一份。

可是谁都没想到的是,和邹老同行飞往海岛的是李老板。

海岛市长在机场迎接邹老。邹老介绍李老板时淡淡地说,小李,我小学同学的儿子。

李老板和高平同乘一辆车。高平告诉他说,贝贝要出唱片要拍MV要开新闻发布会,请邹老出席。李老板心领神会,忙说,我办,我办。让邹老放心。

高平好像有点儿累了,歪着头,自言自语地说,都争着当明星,前期投入太高,没千儿八百万,唉……

李老板愣了足有三分钟,好像在计算着投资和回报的比例。过了一会才又重复刚才那句话,让邹老放心,放心。

让李老板想不到的是,在海岛迎宾馆门前迎接邹老他们一行的是许多多。望着许多多搀扶邹老的背影,他在心里骂了一句:婊子!玩空手道的高手!

陈贝贝的房子没了。直到胡河南的媳妇告诉她房子已经租给别人,她才发现房产证上的名字是胡河南本人。陈贝贝恼怒,骂胡河南骨头里坏。胡河南说我对得起你啊!半年不到,我贴你一百多万,一百多万呢……陈贝贝恼羞成怒暴了粗口,我×你妈,你眼里只有钱。胡河南哈哈大笑,我眼里只有钱?你也不看看你自己……

胡河南和他老婆在落满了灰尘的房子里感慨时,接到了许多多的电话。两年前拿地的事胡河南心有芥蒂,接许多多电话时并不热情,说他在北京呢。

从那以后,胡河南再也没见到过陈贝贝。不过,陈贝贝似乎一天都没离开过他,她经常出现在电视上。胡河南躺在床上盯着电视屏幕时,不经意间会发出一声轻叹,电视屏幕冷冰冰的,已经没有了陈贝贝那迷人的体香和可人的温度。每到这时,老婆就安慰他,她再红,也让我老公翻天覆地地睡过了,是吧老公?

两年后。海岛市掀起了大开发的高潮。另一块地挂出来了,比李老板拿到的那块更大,位置更好。这一次胡河南志在必得,他再一次进了北京。

北京的房价和两年前相比已经翻了几个跟头,胡河南原先准备送给陈贝贝的那套房,从九千多一平涨到了三万六。这对胡河南算是意外收获。老婆说,早知道就多买几套了。胡河南说买了房那得住人。老婆说,嘁,住就住,住再多的女人,你也跑不掉。

让胡河南再一次没想到的是,许多多这时正在海岛市四处找他。原先的海岛市长调到了省里,高平到海岛市挂职锻炼,当了副市长。

胡河南和他老婆在落满了灰尘的房子里感慨时,接到了许多多的电话。两年前拿地的事胡河南心有芥蒂,接许多多电话时并不热情,说他在北京呢。许多多问是不是地的事。胡河南说嗯。胡河南的冷淡并没有浇灭许多多的热情,许多多说,这块地给你,你给我多少?胡河南说,我没心思开玩笑。许多多说,我不开玩笑,上次欠你的,这次给你补上。胡河南说谢了,但愿。胡河南说着就挂了电话。

半分钟后,胡河南的手机又响了。许多多说,胡河南,你给我听着,高平到海岛市当副市长了!

胡河南愣了一会,突然喊:多多,多多妹子……

许多多说,再给我加五个点。

胡河南说成交,拉着他老婆直奔机场。

胡河南来回跑着换登机牌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浑身一震,循声望去,陈贝贝被一群记者围堵着,被一片粉丝簇拥着从他身旁走过。

陈贝贝也看见了他,留给他一个不易觉察的笑。胡河南被钉在那里。

陈贝贝还是那么漂亮,只是多了些冷艳。胡河南使劲嗅了嗅,只有若有若无的脂粉气,没了那让人神魂颠倒的体香。

机场太乱了。

2013年2月24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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