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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學之不幸與新文學之可悲哀

时间:2022-12-2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一九一九年「五四」新文化動,距今已八十餘年。八十多年來,對於這件偉大作品的解讀,曾給學界不斷造成困擾。尤其是舊文學與新文學,至今尚有許多問題糾纏不清。「五四」之前,留學美國七年,胡適已爲文學革命做足準備。此等遭遇,當並非胡適所能預料。諸如對於舊文化、舊文學之解讀,處處都曾打上胡氏印記。對此,胡適頗引爲驕傲。但是,八十多年來,胡適之所提示,似乎有點徒勞。這不知乃誰之錯。但願二十一世紀,能够重新來過。

一九一九年「五四」新文化運動,距今已八十餘年。這場運動原來由巴黎和會外交失敗所引發。五月四日,北京十幾所學校學生三千餘人,聚集於天安門,所提口號是:「外争國權,内除國賊。」金水橋南豎起一面大白旗,上寫一副對聯,曰:

賣國求榮,早知曹瞞遺種碑無字;

傾心媚外,不期章惇餘孽死有頭。

目標乃針對著曹汝霖、章宗祥、陸宗輿等人。後來,這場運動演變爲一次文化革命。毛澤東説:「自有中國歷史以來,還没有這樣偉大而徹底的文化革命。當時以反對舊道德提倡新道德、反對舊文學提倡新文學,爲文化革命的兩大旗幟,立下了偉大的功勞。」(《新民主主義論》)這是中國爲二十世紀所創造的一件偉大作品。

首舉義旗,適之胡適

八十多年來,對於這件偉大作品的解讀,曾給學界不斷造成困擾。尤其是舊文學與新文學,至今尚有許多問題糾纏不清。因而,作爲「首舉義旗之急先鋒」(陳獨秀語)———胡適,自然有些不堪。無論生前,或者身後,似乎都一直遭到圍剿。以爲「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實際上至其將死,仍然不知如何與眼下這一鬧嚷嚷的大千世界相適應。而作爲經過革命風雨洗禮的學界,同樣,也不得安樂。

「五四」之前,留學美國七年,胡適已爲文學革命做足準備。一九一六年,有《寄陳獨秀》一函,提出革命口號,並列舉八事,爲其具體主張。此函刊《新青年》第二卷第二號。陳獨秀稱之爲「今日中國文化界之雷音」。依照陳氏意見,胡適將此函「衍爲一文」,成《文學改良芻議》,於《新青年》第二卷第五號刊發。此文雖較爲温和而謙虚,但仍然被當作「一個發難的信號」(鄭振鐸語)。「五四」期間,胡適與陳獨秀齊名,其道德文章所體現的革命精神,不僅受到青年學生崇拜,而且孫中山、毛澤東乃至魯迅,對其皆十分贊賞。要是歷史就此爲其畫上個句號,説不定胡適這個名字即可與「偉大旗手」並列。只可惜,造化弄人。在許多方面,無論新與舊之間、東方與西方之間,或者共産黨與國民黨之間,胡適皆處於極其尷尬的位置。八九十年間,不是其思想、行爲錯位,就是别人之思想、行爲錯位,駡之、捧之,翻來覆去,真有點讓人啼笑皆非。

胡適曾經自我標榜:「吾於家庭之事,則從東方人;於社會國家政治見解,則是從西方人。」(《藏暉室劄記》)但是,無論於哪一方面,始終似皆未曾討好。私人事情且不説,只説出處大節。一九三七年九月,就任中華民國駐美利堅特命全權大使。第二年,有照片贈友,並題詩曰:

偶有幾莖白髮,心情微近中年。做了過河卒子,只能拼命向前。

在政治上,其取向似乎已明白剖示。任滿歸來,效力國民黨,亦頗獲蔣中正器重。之後,一度在紐約當寓公。但他的身份與當時的環境,總是難以協調。一方面,他既以民主鬥士的姿態出現,希望在政治上有所作爲,另一方面,又不肯放棄學者身份,經常到哥倫比亞大學圖書館借書,繼續考證《水經注》。而現實皆不盡如人意。唐德剛説:胡適之的確把哥大看成北大。然而,「哥大並没有把胡適看成胡適」(石原皋《閑話胡適》)。淒清困窘的現實,令其深切體會到金錢的重要。因此曾向其忘年友唐氏説出一句心底話:「年輕時要注意多留點積蓄。」一九五八年四月,由美轉臺,就任「中央」研究院院長。仍然被當作個人自由主義之象徵,但四面受敵,令得其難以高談「民主自由」,不得不提倡「容忍」,以爲「容忍比自由更重要」,「容忍是自由的根本」(《容忍與自由》);並令其心臟病不斷發作,終於在捧與駡之噪音中未能容忍而倒下。此等遭遇,當並非胡適所能預料。至於在大陸,其所遭遇,同樣亦並非胡適所能預料。在其生前,儘管已在政治上因極右傾向被痛加批評,但是,在思想、文化上,往往有千絲萬縷的聯繫。諸如對於舊文化、舊文學之解讀,處處都曾打上胡氏印記。而在其身後,所謂「胡適熱」,彼岸亦遠遠比不上此岸。此二種非所預料,合而觀之,便是我所説困擾及難以理解之意。

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大膽的假設,小心的求證」。這是一九一九年間,胡適在《清代學者的治學方法》一文中所提出的口號,乃有關方法問題之通俗表述。只十個字,簡單扼要,至今似已經家喻户曉。例如,上文所説預料,實際上就是一種假設。胡適一生,執著於這一方法。拼命地做人,拼命地做學問。在許多問題上令人難以理解,所謂德業、事功、言語,三者未必可不朽。但我相信,這十個字也許將繼續流傳而不朽。這也就是説,胡適所留下的半部《中國哲學史大綱》、半部《白話文學史》及其他著作,可能或者已經被後來者所取代,而其所標榜的方法,却難以取代。

就文學革命而言,胡適將中國文學一分爲二:一爲生動之活文學,一爲僵化之死文學。毫無疑問,這當是一種「大膽的假設」。其劃分依據,爲表現工具,即語言。比如白話或文言。這就是胡氏文學觀。據此,既可以打破此前依朝代或文體討論文學演進之慣例,重寫文學史(參見陳平原《胡適的文學史研究》),又可以爲新文學之開創與建設,提供樣板。其雄心可謂大矣。而且,就胡適本身而言,亦並非只是假設而已。在新與舊争鬥其間,胡適乃以極大勇氣,努力付諸行動。這是胡適「爲大中華,造新文學」之理想追求

在建造新文學的實踐中,胡適提倡文章革命(文學革命),爲新文學的詩歌創作提供形式。他將《生查子》減半,作成一首五言四句小詩,提示以填詞的形式與方法寫作新體白話詩。如《希望》三首,收入《嘗試集》,成爲胡適的代表作。誰也不知道,那是一首詞。這是從當時一起留美的一位女生陳衡哲那裏得來的靈感,是他寫作新體白話詩的秘密。對此,胡適頗引爲驕傲。但是,八十多年來,胡適之所提示,似乎有點徒勞。一方面,治新文學者,不把胡適當一回事,以爲幾首白話詩,乃「小脚放大」(嚴家炎《五四文學革命的性質問題》),枉費其苦心;另一方面,治舊文學者,避重就輕,避難就易,借機「解放」,亦誤會其用心。於是,當今詩壇,新體白話詩苦於尋覓不到生路,「白話舊體詩」———大量不講格律之「格律詩」,泛濫成災。亦即,舊文學被當作死文學,白白挨了一刀,新文學之作爲活文學,活得也並不怎麽精彩。這不知乃誰之錯。但願二十一世紀,能够重新來過。

原載香港《鏡報》一九九九年五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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