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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水和挑水行业

时间:2022-12-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直至新中国成立后人民政府在全市建成自来水供水系统后,挑水行业和相关的用水习俗才渐行消失。挑水的当然更艰苦,所以冬天水价高于春夏秋。为了便于收费,挑水的备有一种有个人标记的竹牌子,一挑水一个竹牌,将冬日用水预售给用户。张三一旦恢复营业,原有主顾仍全部归张三。也有传说天津天后宫供的“挑水哥哥”就是挑水行业的祖师神的。这么说来,挑水行业在津兴起,约略相当于乾嘉后期或更早一些。

运水担夫压赤肩,独轮车子也争先。

石头路滑城门外,长似黄梅雨后天。[13]

天津城四周河道、洼淀虽多,但城内无水源,居民用水成为严重问题。唯一办法是从北门外的南运河和东门外的海河取水。离河近的人家自己去河边挑水,富有人家可派佣工去河边担,也有的几家共雇一人专门挑水。北门离河最近,但北门里人家要挑一担水也需很长时间,而且得水不多,离河远的人家更伤脑筋。后来有人从受雇挑水这一情况得到启示,自备扁担、水筲,从河边担水到城中去卖,这样就出现了“挑水的”这一种新行业,同时还形成了一套与用水有关的习俗,为群众所遵循。直至新中国成立后人民政府在全市建成自来水供水系统后,挑水行业和相关的用水习俗才渐行消失。

一担水挑到城内可卖三至五文不等,和其他商品相比是够昂贵的,故有“挑水的看大河——净是钱”的歇后语。但“一担水一往返,既累又不赚钱”(天津歇后语),有的挑水人又想出了用车拉水的办法,减少了往返次数,增加了收入,供水情况也比以前有较大的改善,遂沿用了百数十年。

水车是一双轮小平板车,上装一长方形木箱。木箱前部上有约一尺见方的孔,后部靠近底边正中处开一小圆孔,有的还装上一截竹管,这是出水口,不用时用木塞堵住。五十多年前笔者见到的水车木箱长约四尺,宽约二尺,高二尺余,容积不足零点六立方米,装水一千一二百斤,约合二十担;车用小驴驾辕。也有用人力拉的,车箱要小些,盛水自然也少些。

几个挑水人合资在河坡下架设一坡形跳板,俗称“水梯子”。从河中取水时扁担横在后肩,人蹲在水梯子的最前端,一左一右两只筲抛入水中,人用力站起,两筲即装满,动作十分利落。向水箱倒水时人须站在一矮木凳上,从上面方孔倒进。当时城内土道多,石条道也不平整,车行时颠动厉害,灌水口虽有盖子,仍不时向外溅水,放水孔也漏水。因此,水梯子附近的沿河道路,东门、北门城内外的一大段路面,春夏秋三季整日泥水汪汪,故有“长似黄梅雨后天”之叹。冬日沿途则都是冰凌,日积月累,高出平地好多,最易滑倒人。挑水的当然更艰苦,所以冬天水价高于春夏秋。大致是离河较近处每两三担增加一文,远处增加得更多。为了便于收费,挑水的备有一种有个人标记的竹牌子,一挑水一个竹牌,将冬日用水预售给用户。譬如三文半一挑,用户花七十文买二十枚竹牌子,就可陆续换他二十挑水。这有价竹牌的使用,最初是为了解决冬日水价有零额的问题,后来夏秋也用,变为拉住主顾的工具,你买了他的竹牌总不好再买别人的水。再后来发展到卖开水的水铺和杂货小铺都自己做牌子,这时发售竹牌子就有向顾主筹集小额本金的意义了。竹牌子发售得滥了,一户人家往往买有三四处的牌子,取用时要注意不能拿错,小铺收牌时更要反复看,生恐收了别家铺子的牌。

居民用水难,一是水供应不及,二是水价贵,三是饮用水的净化十分麻烦,不能放心大胆用,但这只能自家设法克服,别无他策。挑水人难,主要是日日紧张劳累,不得喘息。于是他们想方设法寻找借口,向用户多要报酬。最初是三大节要“节礼”,冬天下雪日要“酒钱”,正月初二“进财进水”自然是加码另算的,后来发展到下雨天也要酒钱。如遇顾主家有红白喜寿事[14],用水须保证供给的,酒钱要比雨雪天增加几十倍,还得招待三餐。如果是大户人家办事,挑水人全力以赴,除把缸水供足外,门前还停放一车备用水,随时待命。遇到这种情况,他们就把别的主顾临时让给同行一两天,因为集中力量供水就可以从大户人家那里得一笔相当多的道喜钱、酒钱和从丰的水钱,还有三餐美食。让主顾是挑水行业的互助行为,这次我让给你,你有事让给我,不能违背。

除互助外,挑水的还有许多行规。大致包括:

一、新迁来的住户最初找到谁给挑水,就为谁的主顾,别的挑水人不能去抢主顾。

二、住户如想退掉原挑水人张三,改换李四,李四不能应承。用户得罪张三,有被“罢挑”的风险。这一规定既避免了行内的争夺,也加强了他们和主顾对话的分量。

三、张三如一时不能经营,除找自己人代替外,也可以把主顾分别让给李四等几个人。张三一旦恢复营业,原有主顾仍全部归张三。让主顾是无偿的、彼此互利的。

四、如不再经营,主顾可以兑出,接收人要花一笔钱,多少则以平时劳务收益来定,具体情况(譬如一户可作价多少)他们是忌讳外传的。代替也罢,出让、出兑也罢,都由原挑水人引领新挑水人逐户认门,并向主顾说些托付照顾的客气话。

五、“轻载让重载”,这本是中国人世代相传的让路原则,他们也遵循这一原则,空车和满载车途中相遇,要让满载水车先过去,空车再走,概括说,就是进城车先走,出城的后行。如果是同方向行进,要依先后顺序,后车不能争先超越。如前面车确有情况不能快速前进,应该退让,请后面的车过去。在这问题上行规是合乎情理的,但具体情况复杂,各有说辞,而行规又难于作出硬性规定,故而往往易犯口舌。

挑水人对行规是不愿详谈的,供奉什么神也不愿提到。也有传说天津天后宫供的“挑水哥哥”就是挑水行业的祖师神的。

城区各处从业人员的籍贯各有不同。西市、北门一带多是山东人。据七七事变前给笔者家中挑水的季老头说,挑水的山东人多是运河沿线的人。他是东昌府人,他家四代在津挑水(他本人是第三代),已近八十年。他祖父年轻时给人帮工,后来兑的主顾。他还说同县的一家人已挑水一百多年,当初也是兑的主顾。这么说来,挑水行业在津兴起,约略相当于乾嘉后期或更早一些。

河水有泥沙,特别是夏天的“麦黄水”[15],泥沙量更大,水色深于红砖,必须沉淀、澄清。为了加快沉淀,人们想出一个办法:把一根三尺多长的粗竹竿的下部几个竹节各开一方孔,并在四围钻些细孔,从各方孔放入白矾小块或末,将竿插进水缸,沿一个方向用力搅动,漩涡中心水色见清即可停止。原理是白矾溶化黏附泥沙加速下沉。此竹竿俗称搅水竿子或白矾竿子。由于搅水和妇女缠足的需要,家家都有白矾分别放在厨房和卧室,而街头巷尾的杂货小铺也都卖白矾。

去除泥沙,除搅水澄清外,还有几项工作要做。因大家都这样操作,显然也已成为习俗。首先是要备有二三口缸,放在一处做过滤之用。第一缸沉淀后倒入第二缸,第二缸沉淀后倒入第三缸。平时这样就可以了,但夏天泥沙多,第三缸也要搅。这一系列沉淀工作叫做“倒缸”。空出的缸清除泥底叫“刷缸”。最后一缸水虽清亮,仍有一薄层泥底,夏日缸壁还挂有黏液状物,每隔十天八天也要刷洗一次。讲卫生的人家,这是一项很忙人的工作,搅了倒,倒了刷。冬天时间隔得长一些,夏天用水多,每隔两三天就要忙一阵的。笔者幼年曾干过这些活计,故熟悉其中艰苦情状。

水车也沉积泥沙。夏天每日清晨第一挑水用来冲刷水箱。老水箱木质朽坏,挂泥沙多,隔几天要用一种小竹扫帚刷一次。春秋泥沙少,得省事就省事了。冬天结冰,无法刷洗,更省事了,但增添了一件费力的活儿,即每天清早要凿去冻在车上的冰凌,用炭笼嘘开已冻实的放水口。

由于有买水吃的,也有自家人或派佣人挑水吃的,就产生了一种情况:自己人到河边取水,希望去一次能多挑回些水,愿意用大水筲;挑水的为使一车水多卖些钱,使用一种又矮又小的筲。故天津水筲铺卖的筲有两种规格:住家用筲和水车用筲。水会和其他生意用筲都是这种水车筲。据说三四十年前到河北大街或西门外买木筲时,铺伙要问做什么用,如说住家用,他就给拿大筲。他们卖给挑水人的筲除了是小号的,每只筲口还都悬一薄而长的竹片或木片,是对卖水人的格外优待。据说挑水走动时,有木片浮在水面,水虽晃动,但不会溢出。

水车卖水在当时勉强解决了城内外居民用水。后来有了自来水(当时天津称为“机器水”),情况逐渐改变。这过程约有五六十年。先是自来水通向主干马路,出现了专卖凉水的水铺。但自来水价高,沏茶做饭用它,仍挑河水洗衣、浇花,挑水人分上下午或分日送自来水、河水。40年前自来水价下降,住户普遍用自来水,从此搅水竿子没用了,倒缸、刷缸习俗消失了。大约三十年前,供水管道通向大街小巷,成立了居民水站(凉水水铺也改成水站),住户按人计口交费用水,水车没用了,挑水人转业了。近几年,自来水管直接入户,再不用到街头巷口的水站提水了。供水的条件变了,用水的习俗也变了。

以上民俗事象,纯属小风尚,无关宏旨,难登大雅。唯几十年间陆续得诸故老之口,多是他们亲身见闻,参之笔者点滴经见,有的尚有参考价值。故此冒昧奉献于学者方家之前,敬希指正。如稍有用场,则笔者不胜欣慰。

原载《民俗调查与研究》河北人民出版社1988年10月

【注释】

[1]崔旭:《津门百咏·酒馆》。

[2]旧时天津方言,名词,专指独霸一方的流氓头目。

[3]旧时天津方言,名词,指纨绔子弟。今犹有“少爷秧子”一词。

[4]天津地名,在北门外,南运河南岸,今旧街道不存,此名泛指原地段。

[5]引自杨无怪《天津论》。此文风格一如子弟书。全文见张焘辑《津门杂记》。

[6]引自梅成栋:《津门百咏·题辞》。全诗为“阿谁名赠小扬州,无赖风光泥此游。烟月一城长抱水,笙歌四季不知愁。几多大贾营华第,尽有闲人聚酒楼。靡丽日增贫日甚,狂澜未见肯回头”,对乾嘉时期天津都市社会风尚作了有力刻画。

[7]崔旭:《津门百咏·洋货街》。“和兰”即荷兰。“琐伏”,阿拉伯人生产的一种毛织品的音译,后泛指外国产的各种毛织物。

[8]崔旭:《津门百咏·南货局》。“虾蟆”指蟾酥。

[9]大觉庵原本为清初尼庵名,地在城西北南运河北岸,距城五六里,后庙废,遂用为当地村名,村今仍用此名。

[10]崔旭:《津门百咏·大觉庵》。

[11]崔旭:《津门百咏·花厂》。

[12]崔旭:《津门百咏·茶馆》。

[13]崔旭:《津门百咏·水车》。

[14]天津方言,指四种礼俗。红:婚嫁礼;白:丧礼;喜:包括多种喜庆事,如生育、就职、店铺开张、房屋落成、工匠出师、学生入学以及旧时中举、升官、买房产地亩书写文契等;寿:诞辰日,特指长辈生日。

[15]每年雨季黄河水下泻,挟带泥沙进入大运河,从临清北流入天津,水呈红褐色,因其早汛约在麦熟时节,在津地故有“麦黄水”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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