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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与形而上学

时间:2022-12-1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然而,在叔本华那里,这种理性形而上学遭到了彻底的批判。事实上,资本形而上学既是主体形而上学,又是意志(或欲望)形而上学在现代社

第一节 资本与形而上学

众所周知,海德格尔在《哲学的终结和思的任务》(1964)中留下了一段令人深思的话:“形而上学就是柏拉图主义。尼采把他自己的哲学标示为颠倒了的柏拉图主义。随着这一已经由卡尔·马克思完成了的对形而上学的颠倒,哲学达到了最极端的可能性。”[3]不用说,这段话的含义是极为丰富的。

尽管“形而上学”(metaphysics)这一概念是古代学者安德罗尼柯在整理亚里士多德的文稿时创制出来的,但是,当人们回溯哲学史的时候,却常常把柏拉图主义理解为形而上学的最初的、经典性的表现形式。其实,柏拉图主义乃是关于存在者的形而上学,在柏拉图看来,理念是一切存在者的原本,因而完全可以说,柏拉图主义是“客体(即存在者)形而上学”。至于尼采对柏拉图主义的“颠倒”则具有双重含义:

一方面,在尼采以前,笛卡尔、康德等哲学家已经开创了以“我思”为核心的“主体形而上学”。不用说,尼采也认同了这一传统,而从客体形而上学翻转为主体形而上学,构成了“颠倒”的第一重含义。

另一方面,自笛卡尔以来的主体形而上学又可以细分为多种不同的类型,而其中比较重要的两种类型则是理性形而上学和意志(或欲望)形而上学。一般说来,笛卡尔、康德、黑格尔等哲学家坚持的是理性形而上学。按照这种理论,理性(认识)是第一性的,意志(或欲望)是第二性的。然而,在叔本华那里,这种理性形而上学遭到了彻底的批判。叔本华写道:“从我全部的基本观点看来,这一切说法都是把实际的关系弄颠倒了。意志是第一性的,最原始的;认识只是后来附加的,是作为意志现象的工具而隶属于意志现象的。因此,每一个人都是由于他的意志而是他,而他的性格也是最原始的,因为欲求是他的本质的基地。由于后加的认识,他才在经验的过程中体会到他是什么,即是说他才认识到自己的性格。所以他是随着,按着意志的本性而认识自己的;不是如旧说那样以为他是随着,按着他的认识而有所欲求的。……在旧说,人是要他所认识的[东西];依我说,人是认识他所要的[东西]。”[4]叔本华的上述见解之所以特别重要,因为他以意志(或欲望)形而上学颠覆了理性形而上学,从而构成了“颠倒”的第二重含义。

当然,与叔本华比较起来,尼采以更彻底的方式颠倒了柏拉图主义,因为尽管叔本华把生命意志理解为世界的本质,但他最后认同的仍然是宗教意识对生命意志的否定。尼采早先受到叔本华的影响,后来又与他的悲观主义哲学划清界限,并以积极的“权力意志”取代了叔本华消极的“生命意志”。所以,海德格尔把尼采视为柏拉图主义的真正的颠覆者是无可厚非的。

然而,还须加以深思的是,为什么海德格尔要把马克思理解为这种始于叔本华、尼采的“颠倒”行动的完成者呢?因为马克思创立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乃是对柏拉图主义的更深刻的、也更具威慑力的颠覆。恩格斯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1883)中曾经指出:“正像达尔文发现有机界的发展规律一样,马克思发现了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即历来为繁芜丛杂的意识形态所掩盖着的一个简单事实: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等”。[5]无庸讳言,恩格斯这里说的“吃、喝、住、穿”涉及的正是人的生存(或生命)意志。也就是说,在肯定生存意志的始源性这一点上,马克思与叔本华、尼采之间存在着某种共同点。事实上,恩格斯在1890年9月致约·布洛赫的信中关于历史的结果体现为“意志”的“合力”的比喻就是一个有力的佐证。[6]

按照马克思的观点,在任何社会形态中,人都是有欲望的,然而在现代社会中,人的欲望却展示出一个迄今为止最大的可能性的空间。因为正是在现代社会的经济形式中,资本获得了基础性的、核心的地位。资本不但成了人的欲望扩张的巨大助力,而且它本身就是欲望。正如马克思所说的:“资本作为财富一般形式——货币——的代表,是力图超越自己界限的一种无止境的和无限制的欲望。”[7]在现代社会中,一旦人获得了巨额资本,不仅他的欲望可以无限地增长,而且它们也容易从可能性转化为现实性。正如马克思所说的:“货币的力量多大,我的力量就多大。货币的特性就是我——货币持有者的特性和本质力量。”[8]当货币作为资本被运用时,它的魔力甚至超出了人的想象力。正因为资本成了人的欲望得以实现的点金术,而这种欲望又是没有限制的,所以资本的原始积累就表现为一部血迹斑斑的历史,正如马克思所说的:“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9]对于资本来说,不仅它的诞生是一部不光彩的历史,而且它的全部存在、运作、积累和扩张,无不笼罩在阴云惨雾之中。马克思告诉我们:“作为资本家,他只是人格化的资本。他的灵魂就是资本的灵魂。而资本只有一种生活本能,这就是增殖自身,获取剩余价值,用自己的不变部分即生产资料吮吸尽可能多的剩余劳动。资本是死劳动,它象吸血鬼一样,只有吮吸活劳动才有生命,吮吸的活劳动越多,它的生命就越旺盛。”[10]一方面,人的欲望的扩张不断地推动资本的积累,另一方面,资本的积累又使人的欲望空间不断扩张。实际上,欲望和资本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

与叔本华和尼采的思维进路不同,马克思运用经济哲学的眼光,尤其是通过《资本论》这一鸿篇巨制,揭示了传统形而上学在以资本为动力和灵魂的现代社会中的新变种——意志(或欲望)形而上学。如果说,在叔本华和尼采那里,这种形而上学还是对生活世界的一种单纯的哲学洞见,那么,在马克思那里,它同时奠基于对政治经济学的批判性的、科学的考察;如果说,叔本华、尼采满足于用意志形而上学来说明现代社会中单个人的行为方式,那么,马克思注重的则是运用这种形而上学来批判现代社会的整个现实,并暗示我们,意志(或欲望)形而上学本质上就是资本形而上学。

如前所述,马克思不但把资本理解为“一种无止境的和无限制的欲望”,同时也把它理解为独立的主体。在《共产党宣言》中,他告诉我们:“在资产阶级社会里,资本具有独立性和个性,而活动着的个人却没有独立性和个性。”[11]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马克思明确地提出了“资本作为主体”[12]的观点。事实上,资本形而上学既是主体形而上学,又是意志(或欲望)形而上学在现代社会中的真正的谜底。或许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海德格尔认为,马克思完成了“对形而上学的颠倒”。然而,值得注意的是,马克思对柏拉图主义颠倒的“完成”,并不像有些学者认为的,表明他已完全脱离形而上学。海德格尔在《关于人道主义的通信》中说:“绝对的形而上学连同它的由马克思与尼采的倒转一起都归属于存在的真理的历史之中。”[13]既然马克思学说也“归属于存在的真理的历史之中”,这就表明,他不但没有脱离形而上学,反而成了新的形而上学——意志(或欲望)形而上学和资本形而上学的真正的开启者和批判者。

总之,马克思的资本诠释学表明,资本不仅是现代经济学的谜底,也是主体形而上学,尤其是意志(或欲望)形而上学的谜底。换言之,只有当人们认识到,正是资本形而上学主宰着现代社会的全部日常生活和思想意识时,他们才有可能对现代社会做出真正有分量的、批判性的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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