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格斯关于意识形态的批判理论

最初，由于斗争的需要，马克思、恩格斯主要在否定的意义上使用意识形态概念。但总的来看，意识形态对马克思、恩格斯而言是个中性的概念。他们还强调了意识形态的独立性，认为意识形态能对社会存在起到一定的反作用。法兰克福学派主要继承了马克思、恩格斯关于意识形态的否定的意义，对意识形态持批判的、否定的态度，强调了意识形态对人的控制作用。

（一）意识形态及其虚假性批判

“意识形态”一词由法国学者特拉西于19世纪初首先使用，旨在揭示作为人们的偏见和倾向的根源的“关于观念的科学”。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看来，意识形态则是和经济形态相对应的范畴，是社会有机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指反映特定经济形态，从而也反映特定阶级或社会集团的利益和要求的观念体系。作为矗立在经济基础之上的观念上层建筑的一部分，意识形态是对社会生活的反映，意识形态的根源在于社会生活实践。因此，对意识形态性质的认识和批判，单纯思想领域的解释和批判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有从社会的物质生产方式这个最根本的源头上下手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途径。

马克思最早是在否定的、批判的意义上使用意识形态这一概念的。在《德意志意识形态》这部著作中，意识形态这个概念就是作为一种“虚假意识”登场的。如马克思指出：“几乎整个意识形态不是曲解人类史，就是完全撇开人类史”；“在全部意识形态中，人们和他们的关系就像在照相机中一样是倒立呈像的”等。^[18]这样的说法表明，当时马克思是把意识形态当作“虚假意识”来研究和批判的。关于意识形态的虚假性，马克思、恩格斯主要从以下方面进行了论述。

意识形态的虚假性首先来源于它的形成过程。恩格斯在1893年7月14日致弗·梅林的信中提道：“意识形态是由所谓的思想家通过意识、但是通过虚假的意识完成的过程。推动他的真正动力始终是他所不知道的，否则这就不是意识形态的过程了。”^[19]这就指认了意识形态的形成过程即“现实地想象某种东西”的过程，由这种虚假的意识过程所建构出来的意识形态当然也是虚假的了。意识形态的虚假性还来源于它的阶级性。意识形态都有阶级性，都是为了本阶级统治服务的。它的虚假性就在于它将统治阶级的特殊利益表述为社会全体成员的共同利益，旨在通过意识形态教化社会全体成员，达到全社会都对它的阶级统治的认同效果。

意识形态的虚假性危害性极大。作为虚假的意识，意识形态就会蒙蔽人的认识。恩格斯指出，对于意识形态的创作者而言，推动他的真正动力始终是他所不知道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去编纂这样的观念体系。事实上，虚假的意识形态不仅能够迷惑思想家，它更能迷惑日常生活中的大多数人，使他们相信意识形态真的是具有独立的历史发展过程的。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就容易只在观念的领域谈论国家、法等观念的变迁，而忽视了观念变迁的基础是社会生产生活的变迁。“正是国家制度、法的体系、各个不同领域的意识形态观念的独立历史这种外观，首先迷惑了大多数人……而自从出现了关于资本主义生产永恒不变和绝对完善的资产阶级幻想以后，甚至重农主义者和亚当·斯密克服重商主义者，也被看作纯粹的思想胜利；不是被看作改变了的经济事实在思想上的反映，而是被看作对始终普遍存在的实际条件最终达到的真正理解。”^[20]如果工人也相信了这种意识形态，那就很容易忽视对资本主义国家制度的现实经济基础的分析，从而忽视对资本主义的反动性和必然被超越性的认识。

（二）意识形态的相对独立性

马克思、恩格斯认为，意识形态的相对独立性首先表现在它对社会存在具有能动的反作用上。可见，对他们而言，经济状况的“归根到底”的决定作用并不意味着上层建筑只能言听计从。作为上层建筑的一部分，意识形态的——政治的，法律的，道德的，宗教的等等——各个因素都可以对具体的历史进程产生影响。意识形态的相对独立性还表现在它具有自身独特的发展规律上。作为各种思想观念和意识形式，意识形态的产生和发展有着自身独特的规律。每一种意识形态都会受它之前的各种意识形态的影响，也会同与它同时代的各种思想观念相互影响，因此它的演变表现出了与经济发展过程不一样的轨迹，即意识形态的发展并不总是与社会存在相一致。正是在此意义上，恩格斯指出：“经济上落后的国家在哲学上仍然能够演奏第一小提琴。”^[21]

总之，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意识形态具有阶级性和相对独立性。对统治阶级而言，意识形态能起到维护统治的作用；而对处于上升阶段的社会阶级而言，意识形态则能够动员社会力量，通过革命夺取政权。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这一理论，对后来的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产生了极大影响。

（三）马克思、恩格斯意识形态理论对法兰克福学派的影响

在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理论中，马克思、恩格斯对意识形态虚假性的批判是对法兰克福学派影响最深的部分。“法兰克福学派对意识形态本质和作用的认识，直接继承了马克思《德意志意识形态》中的批判性理论和《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异化理论。”^[22]在法兰克福学派眼中，马克思早期的意识形态主要是在批判和否定的意义上使用的。霍克海默指出：“任何一种掩盖社会真实本性的人类行为方式，即便是建立在相互争执的基础上，皆为意识形态的东西。”^[23]阿多尔诺、马尔库塞等人也认为虚伪、欺骗、操作等是意识形态的主要特征。正是基于对意识形态的这种否定和对马克思意识形态批判的继承，法兰克福学派成员展开了对资本主义社会意识形态的大力批判。

随着时代的变迁，法兰克福学派所面临的意识形态现象与马克思、恩格斯所面临的意识形态现象已有很大不同：从广度上说，意识形态已经渗透到日常生活实践的本身之中了；从深度上来说，意识形态已经渗透到了无产阶级的感性意识的层面。^[24]法兰克福学派成员正是看到了意识形态现象的这种新特点，才在马克思、恩格斯意识形态批判的基础上，将意识形态批判进行得更加广泛和深入。在他们眼中，科学理论、技术理性、大众文化等都是意识形态的形式。因此，法兰克福学派对意识形态的批判也扩展到了文化领域、科学技术领域以及人的心理机制领域等。

在对大众文化的批判中，法兰克福学派主要是在马克思、恩格斯意识形态虚假性批判和相对独立性理论的基础上，论述了发达资本主义社会大众文化的意识形态本质。在法兰克福学派成员看来，意识形态都是虚假的，因此当大众文化成了承载统治阶级统治意图的载体时，大众文化就必然也是值得批判的意识形态工具。在此基础上，他们指出大众文化控制下的大众已经被牢牢控制住。在这里，他们继承了马克思、恩格斯关于意识形态相对独立性的思想，只是过于绝对化的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