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铜仙人辞汉歌并序

金铜仙人辞汉歌并序^［1］

李　贺

【作家作品简介】

李贺（790—816），字长吉，河南昌谷（今河南省宜阳境内）人。唐皇室远支。早年即工诗，很有才名，人称“诗鬼”。因避父晋肃讳，不得参加进士科考试。终生落魄不得志，二十七岁便英年早逝。他的诗作想象丰富，立意新奇，构思精巧，用词瑰丽，有较高的艺术价值。但仕进无门，少年失意，使他生活孤寂，性情孤僻，诗中常带有感伤、消沉的情调。有《李长吉歌诗》。

魏明帝青龙九年八月，诏宫官牵车西取汉武帝捧露盘仙人，欲立置前殿。宫官既拆盘，仙人临载乃潸然泪下。唐诸王孙李长吉遂作《金铜仙人辞汉歌》。

茂陵刘郎秋风客^［2］，夜闻马嘶晓无迹^［3］。
画栏桂树悬秋香^［4］，三十六宫土花碧^［5］。
魏官牵车指千里^［6］，东关酸风射眸子^［7］。
空将汉月出宫门，忆君清泪如铅水^［8］。
衰兰送客咸阳道^［9］，天若有情天亦老^［10］。
携盘独出月荒凉，渭城已远波声小^［11］。

【注释】

［1］金铜仙人：汉武帝为求长生，在长安建章宫前造神明台，上铸金铜仙人，手托承露盘以承露水，和玉屑服之。魏景初元年（237），魏明帝想把金铜仙人取来立于自己宫中。当拆开金铜仙人及露盘准备装车时，金铜仙人潸然泪下。约于元和八年（813），李贺辞官东归，有感于此，写作这首诗。

［2］茂陵：汉武帝刘彻的陵墓，在今陕西省兴平县东北。秋风客：犹言悲秋之人。汉武帝曾作《秋风辞》，有句云：“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3］“夜闻”句：传说汉武帝的魂魄出入汉宫，有人曾在夜中听到他坐骑的嘶鸣。

［4］桂树悬秋香：写八月景象。秋香，指桂花的芬芳。

［5］三十六宫：张衡《西京赋》：“离宫别馆，三十六所。”土花：青苔。

［6］千里：言长安汉宫到洛阳魏宫路途之远。

［7］东关：指长安东门。酸风：刺眼的冷风。

［8］空将汉月出宫门：谓金铜仙人出宫门时，只有天上的明月陪伴它。君：指刘彻。铅水：指金铜仙人所流的眼泪。

［9］衰兰送客：秋兰已老，故称衰兰。客指铜人。

［10］“天若”句：意谓面对如此兴亡盛衰的变化，天若有情，也要为之感伤而衰老。

［11］渭城：秦都咸阳，汉改为渭城县。或谓代指长安。波声：指渭河水声。

【阅读提示】

此诗是李贺最为传诵的名篇之一，创意奇特，形象鲜明又变幻迷离，情感深沉凄怆，意象参差错落而又整饬绵密。词语奇峭而又妥帖，极富表现力。

此诗大约是元和八年（813），李贺辞去奉礼郎，离京赴洛途中所作（朱自清《李贺年谱》推测）。此时李贺“百感交并，故做非非想，寄其悲于金铜仙人耳”。

李贺对安史之乱后唐王朝的衰败很有感慨，便借历史传说为题材，既写古今兴亡之叹，又抒发自己怀才不遇的悲愤感情。诗中说铜人本是无情之物，但离开汉宫时也潸然落泪，因而发出“天若有情天亦老”的奇想。这是以无情写情的手法。设想无情之铜人尚且流泪，况有情之人乎？天若有情天也会衰老，那么真正有情而且生命有限的人又怎么样呢？铜人所象征的天汉帝国盛世已去，宫阙荒芜；本应长久的铜人也遭拆毁，如此世事无常，何况本来就短暂而且脆弱的人生呢？诗人之悲伤感慨，情不能自禁，足可想见。

（李卫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