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宴诸从弟桃李园序
李 白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1］；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2］，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3］。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4］。会桃李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5］。群季俊秀，皆为惠连［6］；吾人咏歌，独惭康乐［7］。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8］。不有佳咏，何伸雅怀？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数［9］。
【注释】
［1］逆旅：旅舍。逆，迎。古人以生为寄，以死为归，如《尸子》：“老莱子曰：人生于天地之间，寄也；寄者固归也。”又如《古诗》：“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此用其意。
［2］浮生若梦：人生如梦。《庄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又《庄子·齐物论》称庄周梦为蝴蝶：“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含意为人生如梦，变化莫测。
［3］秉：持，拿着。良有以：确实很有道理。二句原出曹丕《与吴质书》：“年一过往，何可攀援？古人思秉烛夜游，良有以也。”
［4］大块：指大自然。假：借。文章：原指错杂的色彩、花纹。此指大自然中各种美好的形象、色彩、声音等。刘勰《文心雕龙·原道》指出：天上日月，地上山川，以及动物、植物等，均有文采，“形立则章成矣，声发则文生矣”。
［5］序：同“叙”。天伦：天然的伦次，此指兄弟。
［6］季：少子为季，此指弟弟。惠连：谢惠连，南朝宋文学家。幼而聪慧，十岁便能作文，深为族兄灵运所赏爱，常一同写作游玩。
［7］康乐：谢灵运，南朝宋诗人，名将谢玄之孙，袭封康乐公。以写作山水诗著名。
［8］琼筵：美好的筵席。琼，美玉。坐花：喝酒的地点在花丛之中。羽觞：酒器，形如雀鸟。
［9］金谷酒数：晋石崇有金谷园，曾与友人宴饮其中，作《金谷诗序》云：“遂各赋诗，以叙中怀。或不能者，罚酒三斗。”
【阅读提示】
李白与各位从弟聚会赋诗，本文即为之而作的序文。从弟即堂弟。但唐代风气喜联宗，凡同姓即结为兄弟叔侄等，所谓从弟未必真有血缘关系。
这是一篇以叙事为主的记叙文，以“夜宴”为线索，着重记叙了欣赏美景、高谈清论、饮酒作诗的情景，抒发了“浮生若梦”的感悟，表达了热爱大自然、热爱生活的豪情逸兴。全文分两层，开头至“良有以也”为第一层，感叹“浮生若梦”，说明古人秉烛夜游的原因，为下文铺垫。“浮生若梦”的言论看似消极，却不掩作者飞扬高蹈的内在精神。第二层，记叙夜宴情况，具体记叙了会、序、咏、赏、谈、饮、写等过程，回应了“为欢几何”的慨叹。三百余字的短文，综合运用了记叙、描写、议论、抒情的表达方式。议论中结合描写，叙事中融进了作者的情感，使事、情、理三者紧密结合，富有生活气息和抒情哲理意味。句式以骈偶为主，变化有致。语言清丽自然，潇洒流动。
（黄良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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