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焕斌还是周石星

15.6　吕焕斌还是周石星

三台整合,三套领导班子合为一套,谁来当一把手,成为一个巨大的难题。

敏感细心的人们后来发现,西苑会议的第一天,一片沉默之中,经济频道“道长”吕焕斌被魏文彬首先点名发言,原来并非随机和偶然。当天晚上,吕焕斌又成为第一个被魏文彬单独找去谈话的“道长”。

湖南经视作为魏文彬当初放入“沙丁鱼群”中的一条“鲇鱼”,一直是湖南电视竞争图谱上色彩最鲜明的一块。事实上,魏文彬在“五一”节前那番戛然而止的谈话,已经透露了对经视在未来整合中的重要期许,只不过“有些人没有听懂”或者“不愿意听懂”。1—3—3整合方案宣布对经济、都市与生活三个频道进行合并,明确指出重点办好经视,强化经视品牌。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原经视负责人就理所当然是新经视的负责人。

据说有人提出,三个频道原来都是“正处级”的架子,合并到一起,原来的“道长”谁当一把手都不合适,应该由局或集团派出一个“副厅级”前去统领三个“正处级”。这是具有极端意义的官本位思维,人们常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个提议的意思就是:官大一级才能压死人。魏文彬否决了这个提议,三台合一之后的问题,官大两级也未必有用。三个班子合并,情况本来已经极其复杂,再派去一个新的一把手,只会把情况搞得更加复杂。

魏文彬的取舍,实际上就在两个人之间:经济频道的吕焕斌和都市频道的周石星。这两个人堪称一时瑜亮,对魏文彬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

吕焕斌在某种程度上和魏文彬渊源甚深。他的母亲曾是《湖南文学》的编辑,魏文彬年轻时作为一名颇有才华的文学青年,和吕母联系颇多。另外,吕焕斌和魏文彬都毕业于湖南师大中文系,魏文彬74级,吕焕斌77级。但是,尽管有这些背景的存在,早年吕焕斌和魏文彬打交道却并不多。吕焕斌早年的个性颇有一些自由散漫,好读书,注重生活的乐趣,颇有一些自甘寂寞、自得其乐的书生意气,政治上“不求上进”,既没有“学而优则仕”的强烈欲望,也谈不上“学而优则‘事’”的崇高追求。他本来在电台优哉悠哉地工作,刘惠东创办《焦点》栏目的时候,用一股子专业主义激情把他“忽悠”了过来。《焦点》栏目是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魏文彬任湖南电视台台长时主抓新闻节目创新的一个标志性栏目,吕焕斌在这里发现了电视的威力和魅力。那是一个专业主义激情压倒一切的地方,几个年轻人为了一档节目的精益求精可以守在编辑机旁通宵达旦,但是没有人肯花心思去揣摩领导的心思,更不肯“屈尊”去领导那里嘘寒问暖,鞍前马后。

魏文彬有句名言:“领导是经不起接近的。”说有些人喜欢在领导面前转呀转,转着转着就转出了感情,就总会转到点什么,但是,真正有才华的人他不会到你面前来转,他要等着你去发现。吕焕斌显然是一个不那么善于利用领导弱点的人,尽管有现成的通道,他并不到魏文彬那里去转呀转。好在魏文彬是个清楚领导弱点的领导,经常踮起脚来越过那些在身边转呀转的人,看看远处有没有闪闪放光的金子。而吕焕斌也应了那句话:是金子总会闪光的。

吕焕斌真正进入魏文彬的视线,是在他随欧阳常林去创办经视之后。吕焕斌在一篇文章中记述了他去经视的过程:

1995年初,湖南广电暗潮涌动,老魏创办湖南经济电视台的激活法也激活了很多人的思绪。这是一个局,那段时间,各种组合、各种方式的谈话、猎头工作,在刚刚竞争上岗的湖南经济电视台台长欧阳常林周围展开,有关经视的种种玄机尚无定论。此前我和欧台之间只能说是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每天看到他在院子里来来回回折腾,知道他做华夏影视制作公司,跟台湾的琼瑶合作拍戏,巨赚钱。当时院子里也流传着不少他精明过人的桥段,是受人瞩目的能人。在湖南台,我是资历很浅的制片人,论资排辈,新的经视组阁怎么样都轮不上我。似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一个晚上,欧台找到我,在他刚刚装修完而稍显凌乱的书房里,他跟我谈起了对频道运作的很多想法,特别谈到滚动新闻和直播的操作,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看来这个老板不仅仅会赚钱,会拍戏,对现代新闻理念也门儿清,去经视,有戏。不管这次谈话是出于欧台无奈的选择还是一次大胆的起用,说实话,我动心了,不是因为许诺的那个还不明朗的职位,而是我觉得,我可以在这里,向我的新闻理想报到。^[4]

其时,吕焕斌以35岁的“高龄”刚刚成为《焦点》栏目的制片人。欧阳常林组阁时本来锁定的目标是吕焕斌的“师傅”刘惠东(其时刘为湖南台新闻部副主任),因未获刘的积极回应,接下来便找了吕,是以吕会谦逊地以为,他或许是欧台“无奈的选择”。但不管怎样,就像欧阳常林得到魏文彬的大胆起用一样,他也得到欧阳常林的大胆起用,以短短半年制片人的浅浅资历,到经视直接担任新闻报道部主任。他在这个崭新而宽阔的舞台上耍出了一套套漂亮的拳脚,让魏文彬刮目相看。事实上经视最早的成功来自崭新的新闻理念,就像CNN在海湾战争中一炮而红,湖南经视的金字招牌最早成就在96大洪水的新闻报道战役中,吕焕斌作为这场战役的直接组织者,在其中功不可没。

自此之后,魏文彬一直关注着吕焕斌,时不时在关键时刻点拨一下,“敲打”一下,间或扶一把,推一把,亲眼看着他一天天历练出来,逐渐从一个痴迷于业务的专业性人才成长为一个堪当大任的将帅之才。2001年欧阳常林出任集团副总经理兼卫视台长之后,吕焕斌便在魏文彬的支持下全面掌管了经视,带领经视在日趋恶劣的生存环境中继续厮杀,始终保持着一条鲇鱼的英雄本色。

与吕焕斌相比,周石星进入魏文彬视线的方式更富戏剧性。

罗伟雄^[5]向本书作者介绍了这个过程:

“1999年5月,中国驻南使馆被袭事件发生以后,《快乐大本营》做特别节目《我们不会忘记》,一台晚会要找人写一首朗诵诗。那天老魏一早给我打电话,从来没那么严肃和正式过,开口就说‘我是魏文彬,有一个紧急任务请你完成’。他说这么正气的一个晚会,需要一首镇得住的诗,你去找你文学圈里的同学和朋友,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8点钟,到老台4楼的会议室,拿稿子来。我就给周石星打电话,之前我看过他和别人联手写的一首悼念邓小平的诗,我觉得有些基础,就叫他们准备。同时给省里几个知名的诗人、作家都打了电话。晚上8点,收了一批稿子准时到达指定地点。老魏看到周石星这一篇,说,哎这个是什么人,我告诉他是经视新闻中心副主任,是个年轻人。他说这个基础还可以,你再给他改一下,明天下午到演播厅,你把他带过来。”

魏文彬早年曾是文学青年,一直都有文学情结,对于富有文才的人才,特别容易产生好感。周石星作为经视新闻中心副主任,先以诗才入了魏老板的法眼,进而逐渐获得机会展现出新闻业务及媒体经营管理方面的才华。周石星后来在经视“官至”台长助理兼新闻中心主任,2001年1月,湖南有线电视台拟改造为都市频道,公开招聘频道总监,周石星竞聘成功,成为当时7个省级频道中最为年轻(36岁)的“道长”。短短4个月后,都市频道闪亮登场,迅速成长。7个频道中都市频道的开播时间倒数第二,但不到一年时间,营运收入增长近5倍,变成地面频道中的正数第二,仅次于湖南经视。湖南广电高层称其“战绩辉煌”,当地新闻业界则呼之为“电视湘军的都市奇迹”。

魏文彬最终选择了吕焕斌。任何一种选择,都一定会有它的理由,但有些理由说得清楚,有些理由说不清楚；有些理由宜于说清楚,有些理由不宜说清楚。魏文彬不会说出全部的理由。显而易见的理由之一是:经视始终是龙头老大,今后要着力强化的仍是经视的品牌,新经视的一把手必须服众,而首先要服的就是老经视的众。吕焕斌已经赢得经视人的信赖,这是周石星无法取代的优势。

西苑会议的当天晚上,吕焕斌应召“独对”,两个人心照不宣,魏文彬直接问道:“焕斌,你搞得下地吗？”

吕焕斌答道:“只要你相信我,我就搞得下地。”

魏文彬点了点头:“焕斌,你有一回跟我讲过一句话,我印象深刻,你自己记不记得？”

吕焕斌当然不会忘记。那是在一个极为棘手的问题上魏文彬力排众议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策之后,吕焕斌心悦诚服地对魏老板说:“老板,我深受启发,有些问题,不是知识的问题,而是胆识的问题。”

这句话让魏老板相信,焕斌的成熟又向一个新的层次迈进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