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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解话语中多模态警示语的动态建构

时间:2022-04-0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上一节从话语序列的位置与结果的角度描述了言语警示在动态交际中的建构,本节分析多模态警示语的结构与它在话语中的建构或警示言语行为的多模态建构。在语料分析的基础上,对多模态警示语的结构进行初步的建模分析。下文简要介绍空间距离与背景音乐这两个语境在调解谈话交际中产生的符号意义与意义潜势,然后分析它们在建构多模态警示语中的作用。

上一节从话语序列的位置与结果(consequentiality)(Schegloff,1991:52)的角度描述了言语警示在动态交际中的建构,本节分析多模态警示语的结构与它在话语中的建构或警示言语行为的多模态建构。有必要指出,作为言语行为的警示并非局限于小句层面的语用概念,而是扩展到句间或段间的话语行为。

日常会话交际中,人们常常把语言符号建构的警示语作为基本的警示言语行为,也可以说言语警示语是无标记的警示言语行为。那么,除了语言符号之外,其他的语音特征,即音高、音量、音强等语言的附加因素,或韵律、停顿等超句段的符号与物质也可实现警示的含义,甚至非语言符号系统,如时间、空间,均可单独出现或与语言系统协同出现,体现说话人的警示语用取向,建构多模态警示,相对于言语警示而言,可将其称为有标记警示言语行为。从交际效果上讲,由于有标记多模态警示言语行为所独有的表意距离感与陌生感,可能会比语言警示更能实现意想不到的警示言后效果。

在调解话语中,说话人运用哪些符号资源与手段建构多模态警示,并使其成为交际资源(Martin&Rose,2003),对他人的话语进行言语反馈?多模态警示的各个表意符号之间有什么关系?这是本文的主要研究问题。研究多模态警示语在交际话语中的建构的意义在于:在动态交际中研究语言符号与其他符号系统在建构警示语中的互动关系与协同作用,可以更好地探讨多模态警示语在生活中的多样性与复杂性,讨论多模态符号系统丰富的语义潜势,揭示非语言模态的警示言语行为在特定语境中的交际贡献。

6.2.1 研究方法

本节以《幸福魔方》的1期节目“母女见面是冤家”(2010)为语料,对调解话语中的多模态警示语进行个案分析,以定性分析为主。个案分析的优点在于其描写与阐述深度与广度上的独特性,可为我们深入了解多模态警示语的使用规律提供翔实的证据。

本文采用视频标注软件Elan(8.0)对语料进行全程标注,主要对语言模态、背景音乐、空间距离等三个层面进行标注,考察这些模态在意义建构上的差异与协同作用。采用多模态话语的矩阵法(见第二章)对多模态警示语进行文本呈现,把同一时间点上出现的模态视作同一言语行为(语言的“意义层面”)分布在不同轨道(或语言的“表达层面”)上的建构资源,按会话分析中的重叠来标注处理(Jefferson,1984;Matoesian, 2005),这是因为社会符号均具有概念功能、人际功能与语篇功能(Kress&van Leeuwen,2006),符号资源可以互动地或综合地表达意义(Norris,2004)。在语料分析的基础上,对多模态警示语的结构进行初步的建模分析。

此调解话语的语境特征可简要归纳如下。此会话的主题与发言顺序见6.1.2。谈话中主要有三方参与人,分别是作为主要调解人的节目主持人(心理学专家与网络嘉宾这两个辅助调解人)、纠纷双方当事人、场内外的观众。整个纠纷会话包括几个步骤:主持人请纠纷各方当场讲述他们眼中的“纠纷故事”,然后有针对性地把纠纷双方拉入到共同交际对话中,期间,调解人会不断进行点评,以排解他们各自对纠纷的误会,最终引导他们解决纠纷。

整个会话可分为情节(episodes)、框架(frames)与实体(entities)三个层次。在情节这一层,依据谁为会话的主要参与人,可以分六个情节,E0(调解话语的导入部分)、EⅠ(主要当事人的叙述)、EⅡ(另一方当事人的叙述)、EⅢ(专家评价)、EⅣ(网友评价)与EⅤ(结局),每个情节层下面又分若干视频框架(visual frames),即会话参与人对当前谈话的态度。每个框架分不同的实体要件(entities),包括家具、艺术品、人体姿势、距离、空间、时间、语言等。视觉框架内不同构件的意义随着动态会话交际的开展逐渐得到激活,从隐性逐渐变成显性,推动当前的交际行为向下一步发展,换言之,在整个调解会话交际中,不同的模态资源既是语境成分,同时,又可能进入表意层面,成为警示交际人的表意资源(张德禄,2016)。

此会话交际发生在电视台的录播室,两个语境成分与本研究关系密切:交际人在谈话过程中的相互距离与谈话过程中弹奏的背景音乐。在整个会话过程中,会话交际人的位置会发生动态变化,在交际的开始阶段,主持人与当事人(C)一起坐在玻璃房内,通过玻璃房敞开的一侧,正面对着现场观众。隔着玻璃房,另一方当事人(R)坐在稍远一点的位置,与主持人相对。鉴于舞台上会话交际的参与人分别处于不同的位置,并且在交际过程中,其位置会在主持人的引导下发生变化,通常在纠纷谈话的结尾部分,当事人会突破距离障碍与墙的阻隔,走出玻璃房,与另一方当事人站在一起。交际会话中弹奏的背景音乐也是一个重要语境成分与表意资源。在谈话的开始阶段,背景音乐是紧张的爵士乐,而在谈话的中间,则有选择性地使用轻柔、舒缓的钢琴音乐或比较冷峻的单音长音。此背景音乐的使用为调解话语的进展提供了一个语境成分。下文简要介绍空间距离与背景音乐这两个语境在调解谈话交际中产生的符号意义与意义潜势,然后分析它们在建构多模态警示语中的作用。

6.2.2 空间距离的符号性与意义潜势

谈话场景的空间变化使得交际人之间出现远近距离的变化,使得空间距离不仅仅是一种静态的语境,而是以动态参与的方式,具有符号表意的功能。在纠纷调解语境中,玻璃房(实体)将整个谈话场地分割为不同空间与距离,使空间距离这个符号至少包含两个选择项:玻璃房内部比较小的空间距离与玻璃房由内到外比较远的距离(参见Kress,2006)。交际参与人有意识的空间移动使这两个空间距离选项或两个语符具有动态表意的可能性,从而使得空间距离成为相对比较系统的符号资源体系(模态),至少具有两个对立的意义潜势,即疏远与亲近,可用数学方式计为:D(s)={±远},使空间距离模态可在特定的言语交际过程中参与警示言语行为的建构。

空间距离被用作表意模态,有一定的文化规约性与社会性,对空间距离与图形的认知规则与符号意义,格斯塔心理学(Todorovic,2008)有很多发现。格斯塔规则认为,在认知世界的时候,人们总是倾向于消除复杂性与陌生化,消除“有错误的”信息,这有助于大脑创造意义,从而把握事物最简单的本质。也就是说,感知系统倾向于把握事物之间的宏观规则(a global regularity),而不是单纯、微小的局部个体。人们往往会根据物体的外形来判断该事物的规律。如果不同物体构成一个比较规则、简单而有序的形状(pattern),人们通常会把它们看作一个整体来处理。具有规律性的某些形状、字母、图画等,即使被呈现的时候出现局部不完整,在大脑表征上人们也会倾向于把它们看作是完整的信息;当整体图形的某些地方有缺失时,人们会利用认知能力对其进行信息补充,这是闭合原则。当看到一组物体,人们会把空间距离上比较靠近的物体看作一个整体。与此相似,连续规则(the law of continuity)认为,整体的物体通常会被列在一组,如果某一物体内的不同实体比较靠近,会被认知为一个整体。人们一般不会把方向上有极大变化的物体看作一个整体,这就是就近法则(the law of proximity)。

根据这一认知规律,交际当事人或电视观众在看到玻璃房的时候,即使玻璃具有很高的透明度,并且缺少一扇玻璃门,他们都会倾向于把玻璃房看作一个相对闭合的整体,会把玻璃房内的所有实体(包含交际人)看作玻璃房的构成部分,具有相对小的空间距离。玻璃房外的空间则属于另外一个整体,从玻璃房内到玻璃房外的空间,则会被当成远距离或另一空间。当然,当玻璃屋顶上的灯打亮而玻璃屋外处于较为昏暗的区域,灯光的明暗程度很容易使人们从视觉上把玻璃屋的内与外区别为两个不同空间(Edensor,2015)。此外,玻璃的特殊材料性质——透明性——与玻璃房的敞开性(缺失一扇门),又使得玻璃房的内外空间具有连通性,使得空间距离这一变量多了一个选项——无距离。此时,空间距离作为符号意义的可能性、稳定性与变化性就为其成为符号资源提供了条件支撑。

通过有效地控制空间距离的大小与变动,调解人有可能利用空间距离模态来实施其言语行为。如果把纠纷调解作为社会结构或话语交际的语境参照体系,玻璃房造成的距离空间所体现的符号意思是:对于处在玻璃房内外的当事人来说,处在内外空间而且不努力克服距离的障碍(透过玻璃了解对方),那么两者之间的距离就成为真正的鸿沟;双方努力克服距离障碍,如透过玻璃凝望或了解对方,那么他们之间就会没有距离,没有隔阂。玻璃房敞开的一面突破了内、外距离的分别,符号性地为人与人之间达成亲近和解这一可能性提供了实现方式。从交际的动态过程看,调解人可以通过引导当事人移动身体,实现对空间距离的调控,将空间距离的符号意义明示化,从而符号性地实现警示言语行为的三个次级言语行为:提醒注意(alarming)、告知危险(informing danger)与提供解决方法(instructing solution)。当然,空间距离对警示意义的建构潜势需要在会话交际中动态完成,随着调解会话的展开,这些意义将逐步被显性呈现出来。

6.2.2.1 远距离与疏远的人际关系

在交际的动态语境中,随着言语序列的推进,远距离这一空间符号的意义被激活,具体实现了冲突、不协调的人际关系或立场。

如图6.2a与6.2b所示,舞台上的空间距离在灯光的明暗调控下实现了潜在的意义:参与人之间的空间距离具有人际意义。玻璃房内的两个角落,主持人(M)位于靠近门口的一角,与靠里一角的主要当事人(C)对立而坐,他们与玻璃房外另一方当事人(R)构成了以主持人为顶角的等腰三角形(见图6.2c的简图)。在舞台灯光的映照下,玻璃房内的空间被亮化,外面的空间处于昏暗中,玻璃房的整体性被凸显出现,则当事人之间的远距离感具有了实质性的存在意义:他们之间的人际关系比较疏远。同时,半封闭的玻璃房的概念意义在于:当事人身处困扰;房内外显得影影绰绰,意指双方当事人之间的现实问题很复杂。随着舞台上灯光的变化,当事人之间的距离被不同程度地前景化,距离所体现的人际意义也逐渐进入会话的中心。

图6.2a 分割的空间距离

图6.2b 分割的空间(近距离)

图6.2c 交际人之间的空间距离简图

玻璃房内外的距离有丰富的意义。玻璃房敞开的一面符号性地象征了房内外交际者之间的桥梁与通道。透明玻璃房本身也具有很多潜在的象征意义,人为构筑的牢房、避难所、困惑、迷宫等。玻璃房的多重象征意义在会话交际中同时实现几种功能:既是纠纷当事人向主持人敞开心扉、谈论隐私与困扰的私密场合,同时,也是墙内外当事人尝试了解彼此的一个场合。从人际意义上说,隔着玻璃墙坐在不同的区域,由此产生的空间距离以显性的方式体现了当事人之间存在心理距离。从语篇意义上讲,玻璃房顶上的灯光与舞台上或明或暗的背景灯,类似语篇中的衔接手段,使内外空间之间形成照应,构成空间语篇在结构上的连贯性。玻璃房的特殊介质(materiality)——透明的玻璃——象征性地构筑了当事人之间存在的矛盾具有可沟通、可消解的潜在可能。鉴于舞台上会话交际的参与人分别处于不同的位置,并且在交际过程中,其位置会在主持人的引导下发生变化,由此,会话交际人之间的距离既是一种话语语境,也是一种表意的符号资源(张德禄,2016),随着会话的进展表达不同的意义。通常在纠纷谈话的结尾部分,当事人会突破距离障碍与墙的阻隔,走出玻璃房,与另一方当事人站在一起,将双方之间冰释前嫌的意义显现出来。

6.2.2.2 近距离与和谐、亲密的人际关系

透明的玻璃与玻璃房的通道符号性地提供了消除距离的可能性,当玻璃房内的当事人走出玻璃房,与玻璃房外的另一当事人聚首一处时,两者之间的空间距离逐渐缩小为零,则空间距离这一符号的潜在意义在交际中得以实现。在纠纷调解会话的结尾部分,当玻璃房外的当事人(R)走近玻璃房,拉着当事人(C)走出玻璃房外,并一起坐下来时候,两者之间的空间距离消失,其符号意思——人际关系的融洽变为可能。

空间距离变化的过程与所体现的人际意义见图6.3。

图6.3 空间距离消减的过程与符号意义的变化

如图6.3所示,在三个连续的图画框架中,框架1、框架2与框架3分别实现了三个连续的物质过程,体现了空间距离的缩小,同时符号性地体现了人际意义的改善。

6.2.3 音乐节奏的符号性与意义潜势

在电视调解会话中,背景音乐在节律上的不同也体现了音乐节奏的符号性特征,随着时间的变化与调解会话交际的向前推进,其符号意义潜势得到了体现。

一般来说,比较紧张的摇滚节奏代表了一种躁动、紧张、不安的情绪,而冷金属的单音属于“噪音”,代表的是危险、紧张,比较而言,舒缓、悠扬的多音节钢琴曲代表了“乐音”,给人放松、愉快的情感反应。这里,音乐节奏(Music)这一符号集里至少包含四个不同的语义选项,即M={a,b,c,d},其中a=快节奏的摇滚乐=躁动、紧张;b=冷金属单音=暗藏的危险;c=多音节钢琴=愉快;d=欢乐的歌曲=快乐团圆。

在交际的过程中,这些节奏的符号意义与潜势逐步得到实现。在节目视频开始的前19秒,画面中交替出现的是形形色色体现焦虑、压抑等负面情绪的面孔与姿势特写,包括双目圆睁、喉结抖动、十指大动等,以及由不同面孔汇结旋转形成的魔方,同时响起的是轻摇滚风格的音乐(a),在观众心里引发一种莫名的躁动情绪,符号化地建构了交际参与人之间在观点与情感上的紧张冲突或碰撞,见图6.4的标注片段。

图6.4 调解节目开始阶段的音乐节奏及意义变化

图6.4中,左侧为标注层符号,红色字体的“music”显示的是音乐节奏层的内容,而蓝色字体的“distance”显示的是画面上的不同实体之间的距离。从上下两个标注段可以看到,19.600之前的音乐节奏基本上全是较快节奏的轻摇滚,而画面上(尤其是第一栏内)大约每80~90毫秒会变换男、女性个体的脸或手势的局部特写,大多以痛苦的情绪为主,还有由不同痛苦表情的图像合成的旋转魔方。在时间轴的19.600,摇滚音乐节奏转变为舒缓的轻音乐。

在交际会话接近结束的时候,音乐节奏转换为比较舒缓的钢琴曲(c),继而是逐渐高亢的歌曲(d),建构出比较喜庆的大团圆意象,详见图6.3。

在动态交际的过程中音乐符号潜势发生体系性变化,伴随着其他表达层面的符号资源的加入,其意义会逐渐得到增强,其意义也随之更加明显。

6.2.4 多模态警示语在交际序列中的动态建构

音乐、距离符号具有表意潜势,但它们均不能独立建构警示语,因为其意义尚没有得到明示,需要在另一表意资源,即社会交际与活动的主要交际手段与构成手段——语言——的引导下,随着调解话语的阶段性进展在交际序列中被自然激活,从而实现多模态警示言语行为的动态构建。

语言符号实现的言语警示语既可能在一个话轮内完成,也可以跨话轮或跨区段完成(详见6.1)。音乐与空间符号不同于语言,鉴于其内在的特征——静态——它们在调解话语中不可能总是处于连续变化或活跃状态,因此其表意会出现跨话轮的形式。从调解话语的宏观结构来看,整个调解话语构成一个宏观的警示言语行为:在帮当事人解决纠纷的同时,主持人借此纠纷故事警戒他人,并指出纠纷议题的交际行为就是实施警示言语行为的“提醒注意”与“告知危险”的过程,而纠纷交际的结束部分就是实施警示言语行为的“告知解决办法”的过程。当然,此宏观警示言语行为的实现均依赖于具体警示言语行为在局部话轮上的建构与向前推进。语料分析显示:在调解话语的导入阶段(情节E0),主持人充分利用语言、音乐与空间符号建构警示言语行为的“提醒注意”这一次级言语行为;在调解话语的开始阶段(情节EⅠ、EⅡ),调解人充分利用语言、音乐与空间符号合作建构警示言语行为的“告知危险”;而在调解话语的进一步发展与结尾部分(EⅢ,EⅣ与EⅤ),调解人利用不同符号资源积极建构警示言语行为的“提供解决方法”这一次级言语行为。这里的“合作建构”既指调解人将不同的符号资源综合使用,从而使它们在表意上实现互动,也指调解人与其他交际人在调解话语中的意义互动。鉴于6.1已经详细阐述了调解人与其他交际人在话语序列中的互动,这里主要描述调解人如何使不同符号资源在表意上实现互动。在多模态警示的建构过程中,语言、音乐与空间符号资源协同表意,共同建构警示意义,其中语言符号起着主要的作用,而音乐、空间符号系统对语言意义起到了语义强化的作用。

6.2.4.1 语言、音乐与空间符号对警示中“提醒”的合作建构

在调解话语的导入阶段(E0),主持人以恰当的方式,充分利用音乐、空间、语言等符号,将当事人之间的纠纷问题逐渐带入交际序列,随着动态交际的向前开展,逐渐实现由语言、空间距离、音乐协同建构的多模态警示语。

在调解话语的前19秒,画面中交替出现的是体现焦虑、压抑等负面情绪的面孔与姿势,包括双目圆睁、喉结抖动、十指大动等,以及由不同面孔汇结、旋转形成的魔方,随之出现的是轻摇滚风格的音乐,在观众心里引发一种莫名的躁动情绪,符号性地建构了一种紧张、不安的心理环境,基于感知体验可知,音乐与表情符号投射了交际话题的冲突性,此冲突将在会话交际的序列上展开。第19秒前后,背景音乐渐渐消退,在交际上建构了第一个话轮转换位置(transition-relevant place),此时玻璃房顶的灯光亮起,空间距离的符号意义进入交际序列中。全景舞台上出现分割的空间,玻璃房将场地一分为二,里面与外面,“我”与“她”两个空间。此时音乐逐渐转为舒缓、放松的节奏。从第26秒开始,空间距离符号出现了序列更替,画面渐渐聚焦于玻璃房的小空间(用PSD表示),同时,主持人在言语层面的话语参与就此进入交际的主渠道,“我们都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但有时候这个小棉袄也许让父母感觉不太温暖,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呢?”开场白中的转折词带来意义的转变与语义重点的转换——不太温暖,此语义的对比构成一个认知上的冲击,具有潜在提醒注意的功能。恰在此时,第31秒处(00:00:31.000,见下图6.5中红色竖线指示的时间点),背景音乐节奏出现了显著性变化,从之前的轻柔的乐音(c)突然提升为高音的持续单调音(b),此听觉符号为主持人的话语加上了“重音”标记,引起观众对“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呢”的认知注意。由此,空间距离、音乐符号与语言符号协同作用,共同实现了警示言语行为的提醒注意功能(详见图6.5的标注样本)。

图6.5 多模态警示标注11(alerting)

如图6.5的标注所示,在时间轴00:00:31.000(见红色的竖线),语言“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呢”与转音节奏、分割的小空间同时出现,建构了多模态言语行为的“提醒注意”。这三个符号资源的协同作用可图示如下(图6.6):

图6.6 警示言语行为的多模态成分

6.2.4.2 语言、音乐与空间符号对警示中“告知危险”的合作建构

调解话语的导入部分完成之后,在情节EⅠ与EⅡ阶段,主持人(调解人)以问答(QA)的序列,引导纠纷的双方分别叙述自己眼中的“故事”,将双方存在的问题、观点上的差异、人际关系上的难题等一一表述,呈现在观众面前。在建构“什么风险行为”(Y)时,语言符号交际成为主要承载意义的模态,发挥其独一无二的核心作用,空间距离、背景音乐等模态符号逐渐弱化,但这并不是说它们就不发挥作用,而在恰当的时候与位于前台操作层面的语言交际融为一体,共同构建警示的意义。在片段(1)、(2)、(3)中,主持人的话语明显表达了她的“吃惊”(见带有箭头的话语),从功能上提醒当事人及观众注意即将发生的潜在危险行为与不良后果——“若没有好的沟通,则没有好的人际关系”。

(1)M代表主持人,C代表当事人(母亲)

M:你好.你有什么样的困扰吗?

C:我和我女儿是冤家.但是她也(.)永远也长不大一见面就吵架(.5)真的(.)她该死.

M:(1.5s)

5 →M:她[—?=

C: [嗯—

M:=你为什么用这样的话说呢?

C:就是(.)怎么说呢?我我对我女儿付出的是百分之一百(0.3)就是(.)我全心全意的对我女儿付出的.她好像(.)永远也长不大.就是.她好像(.)也没

10 有什么(.)好像要报答我的什么的意思.

M:你女儿今年几岁啊?

C:我女儿今年已经30岁了。

→M:呃,如果你有想不通的想不明白的事情.会跟女儿坐下来互相聊一聊吗?

C:哦—[我也不想跟她聊.

15[((背景音乐:单音冷调金属音出现))]

→M:(1.3)也不想跟她聊?这样的一种相处模式.大概有多久了?

在交际片段(1)中,当被问到“有什么困扰”时(第1行),C很清楚地表达她与她女儿(R)在人际关系上的问题——“是冤家”、“一见面就吵架”。C甚至很气愤地诅咒自己的女儿(第3行),“她该死”,对此,主持人(M)表达了相当程度的吃惊,陷入1.5秒的沉默,仿佛难以置信,尽管其面部表情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见第5行带箭头的话轮)。同时,她又直接询问C这样描述母女关系的原因,从而得知:这位母亲跟自己30岁的女儿关系很糟糕(第8~10行)。这一问一答的交际中,她完成了警示言语行为的第二个次级功能,告知危险行为——不聊天。

紧接着,主持人在第13行又以提问的方式对C说,“会跟女儿坐下来互相聊一聊吗?”对此,C很果断地说,“我也不想跟她聊”(第14行),此时,背景音乐以连续性的冷色调金属单音响起,与C的具有明显负面态度的话语——决绝的态度合成为一个音符,“母女之间根本没有沟通”。对此,主持人再次以难以置信的口气问道,“也不想跟她聊?”在“不想”短语上的重音也透露了M的主观性态度。这里的疑问句“不想跟她聊”构建了警示言语行为的第二个次级行为——告知危险。在调解话语开头的简短交际中,主持人以问答的形式将言语警示的行为以多模态的方式得以实现,“不想聊,则母女成冤家”。

这里对警示言语行为“告知危险”的建构中,语言符号与音乐的协同作用比较明显,但空间距离也起到了辅助作用。主要原因在于:解读主持人用各种模态互动地建构警示言语行为时,不仅要考虑她对当事人话语的问答语气或反馈行为(应答所需要的时间长度),还要结合言语交际的后续进展(即consequentiality),以回溯的方式、逆向性地对这些言语进行理解,从而综合性地对其具体的语用功能进行分析。在调解话语的结束阶段,见下文的片段(6)中,主持人以总结性的方式对C与R说,“我们相信对于母女来说.今天(.)在关系上一定会有 有所触动吧.今后的相处模式也许会有所改变(.)所以最后我能不能建议王芸(.)到我们的玻璃房来”,再次将母女之间的沟通方式与其人际关系联系起来,并将沟通方式的改变作为改善人际关系的良药,同时音乐与空间符号均出现意义变化,详见下文分析。话语的后续开展为我们了解主持人对警示语的建构提供了语境参考。

当然,对“告知潜在问题”这一言语行为的交际,尚未就此收场,仍然随着交际的展开,延续到下面片段的话语交际中。换言之,动态交际中的言语行为并不是直接以句子或句段为单位的,而是分散在交际的不同片段中的,需要交际者从整体把握才能理解其连续韵律所蕴含的语用含义。

(2)(00:04:49.000~00:05:43.000)

1 →M:你好,王芸,啊刚才(.)我们从最早的事情开始说起,妈妈觉得跟你之间沟通很难,一碰面就会吵架,也许和[小时候对于你的安排有一定的关系,你能来跟我们回答一下吗?是有(.)有没有这样的关系呢?

5 [((响亮的背景音节))

R:(1.5)我觉得这肯定有的了……但反正她从来都不听我到底怎么想法.所以我现在到现在就不想跟她说.没什么好跟她说的。

在片段(2)中,主持人就C的“困扰”或“问题”向坐在玻璃房外的另一空间,或“她者”空间的R求证(见第1行带箭头的话轮),“妈妈觉得跟你之间沟通很难,一碰面就会吵架……有没有这样的关系呢?”R给予比较明确的确认,“她从来都不听我到底怎么想法.所以我……没什么好跟她说的”,不仅对“潜在的问题”——沟通上的障碍,也对“问题的后果”——人际关系上的不和谐,表示认可。结合此片段的上文语境,片段(1),主持人已经比较完整地建构了警示的主要次级言语行为。

在后续的话语交际中,主持人与当事人之间的对话均是对以上“问题”或“后果”的更详细的展开与阐述。

(3)(00:12:49.000~00:13:25.600)

R:我觉得(.)就是(1.5)哦(.)因为孩子还小嘛(2.0)但是我很难(1.0)就是(.)到了她家(2.0)我就(1.5)实在不想说什么话.我就(2.0)很难受

ME:到了[她家?

R: [很难受

5 ME:这个她—指的是?

R: (2.5) [((手指向玻璃房内的C,目光低垂)) [冬梅家.

M:(2.0)你平时(1.0)喊妈妈吗?

10R:(.8)偶尔.

→M:(2.0)最主要的称呼是什么?

R:[(1.2)冬梅啊. [((连续的冷金属单音))=

→M:=(1.0)叫名字的?

15R:嗯((低低的声音))

在这一片段中,R提到每当自己走到“她”(指C)家,心里就极度难受(第1行),当被追问“她”的指涉时(见第5行),R沉默片刻,约2.5秒,先用手指指向玻璃房内另一空间的C,目光低垂,同时不情愿地说“冬梅家”(第6~8行)。此时,交际陷入长时间的停顿,话轮交替出现“问题”,约2秒后,主持人有点迟疑地追问R平时对C的称呼方式,R稍加停顿后,以轻描淡写的语气回答,“冬梅啊”,此时几乎与R的言语同时出现的是冷金属类乐器的某个单音的连续声响,有种类似惊悚的听觉效应,从交际的进展来看,此音乐节奏从功能上相当于主持人用音乐对R的言语的反馈,是对其话语的“重叠”。可以说,主持人用多模态的背景音乐与空间距离,将当事人之间的“问题”进行了显性揭示,促进了整体警示意义的建构。

除使用音乐或空间符号建构警示之外,在适当的时候,主持人仍然用显性的言语警示,对当事人的语言行为进行干预。

(4)(00:16:00.000~00:16:32.000)

1 R:……他说(.)这里不是我的家.我要回(.)我要回(.)我要回我外婆家=

→M:=[王芸,难道你你就准备孩子一辈子跟着外婆过吗?(.6)和父母之间永远那么疏远吗?(.7)你和你妈妈的关系应该说不是一个非常健康的母女关系(.)难道你希望自己的孩子(.)跟自己(.)也是一个不健康的

5 母子关系吗? [((分割的空间、全景模式)) [((连续的冷金属单音))

R:(2.2)但是问题是(.)现在已经(.)就是(.)我的感觉是已经有点疏远了.就=

ME:=那我觉得孩子才7岁……

在这里,主持人对R没承担养育孩子的责任提出完整但较为隐性的言语警示,采用了系列反问句,“难道你……”此时视频画面上出现的是全景的分割空间,使两个空间的远距离符号意义比较明显地成为前景化的表意手段,同时连续的冷金属单音也进入表意的操作层面,与言语层面的“你与自己的孩子”的关系、“你跟你妈妈的关系”所对应的空间符号意义形成同义语义衔接,再次以“冗余性”的方式实施了多模态警示言语行为,使当事人对其面临的人际关系的不和谐进行反思,并在下一序列中给出反馈。

6.2.4.3 语言、音乐与空间符号对警示中“提供办法”的合作建构

随着调解话语的向前推进,在情节EⅢ、EⅣ与EⅤ中,主持人逐渐运用语言与其他符号模态资源,引导当事人调整双方之间的距离与位置,使他们突破有形空间与无形空间的障碍,跨越人际隔阂,实现警示言语行为的次级构成行为——提供解决办法。

(5)(00:10:48.700~00:10:58.800)

ME:你好,听到两位刚刚在互动,我想这是很久以来母女第一次坐在同一个屋檐下,双方说出自己的心声,是这样吗?

C:差不多.

→ME:OK.你会发觉其实啊,亲子之间最远的距离就是我在你旁边我却完全不懂你,而两位呢同时来到现场表现出了很大的诚意,就是我们真的很希望了解对方在想什么

如辅助调解人ME在(5)中所说,当事人双方之间的互动交流是解决人际隔阂的有效办法。“亲子之间最远的距离就是我在你身边我却完全不懂你”,而“双方同时来到现场表现出很大的诚意”,这里,ME虽然以双方当事人为直接受众发表自己对“问题”的看法,但实际受众却包括所有听(看)到或没听(看)到此调解会话的观众,这也是此调解会话节目所承载的根本社会语用目的——警戒未然。

随着主持人与专家调解人(ME)的言语介入,双方当事人开始直接对话沟通,进入彼此的视野与空间范围。图6.7简单勾勒出辅助调解人ME如何用多模态资源引导当事人进行相互沟通。

图6.7 警示言语行为中的“解决办法”话语转写

从图6.7可见,在图像1所对应的话语交际中,专家(辅助调解人)请R转身跟母亲表达自己的意愿,“你可不可以转身跟母亲说……”,此时,两种多模态资源即将从“潜在”变成“实现”:肢体语言、空间距离、有声话语,而在被指定为下一话轮的说话者R尚没开口的情况下,C“抢夺”R的话轮,“剥夺”了R的话轮资源,ME及时进行打断,“等等,她还没有说”,使R获得了她合理的话轮资源,以比较草率的方式急促地表达了自己的愿望(见图像2所对应的话语交际)。R使用的是比较生硬的祈使句,而非疑问句,而ME随后为她所作的转述中则使用了含有意动词“希望”为主的句子,其语气比较柔和但语用含义比较明确。在第3个图像所对应的话语交际中,ME再次明确地请C用多模态手段(肢体语言、距离与有声语言资源)与R进行有效沟通,“转身对女儿说”,并建议她采用包含听说双方的集体人称代词“我们按照……”,使得C的交际获得了R的认可与接受。在随后C与R的交际中出现障碍的时候,双方开始吵架(见图像5所对应的话语交际),ME反复用多模态手势语,手与头的姿势,引导R有效地使用多模态手段,包括身体语言、眼神接触、距离等,与C进行友善的沟通,表达“感谢”之意(Matoesian,2005)。“你能否转身看着母亲……感谢的话要说吗?”(见图像6的话语交际)当R沉默了12秒,迟迟疑疑地开口说话时,其目光游移不定,而且表达感谢的言辞比较简短(见图像7所对应的交际),ME及时进行打断,配合手势语,督促R返回到“但是”之前的“感谢”言语行为上(见图像8所对应的言语交际)。3.5秒停顿后,R终于成功使用多模态手段进行沟通,转身面对C,并且目光凝视着C,此时,两者之间建立了直接联系,消除了人际距离,用她与C共享的当地方言开始沟通,方言语言的人际符号意义(亲密、团结)与交际人之间的空间距离在此时和谐地重合起来,同频表达“合作、亲密”的人际意义,C的语言产出也比较顺畅,即使在其突然意识到有可能偏离“感谢”之主题而停顿并讪笑的时候,也能尽快在ME的提醒下,迅速完成自己之前的话轮(见图像9所对应的言语交际)。

在看到当事人在交流方式上取得进展的情况下,主持人将会话交际引入结尾部分,将交际的话题锁定在两者的“关系”与“相处模式”上,并引导R充分利用空间距离的符号意义来实现她所期望取得的人际意义,见图6.8。在时间轴00:42:06.000,主持人邀请R走进玻璃房,并请她走向妈妈一旁,见图6.8标注中的红色竖线与椭圆形指示。详细的话语转写,见片段(6)。

图6.8 主持人引导当事人利用空间距离模态建构意义

(6)00:41:59.595~00:42:35.154

→M:我们相信对于母女来说.今天(.)在关系上一定会有有所触动吧.今后的相处模式也许会有所改变(.)所以最后我能不能建议王芸(.)到我们的玻璃房来,

R: [((温柔平和的钢琴曲背景音乐)

[((走进玻璃房,走到主持人身边))=

M:=我相信你是爱你的妈妈的(.5)你能不能不是走在我这边,

[而是走到妈妈[那里去

[((双臂指向C))

[((背景音乐声逐渐变大))

R: [转身走到C身边,停下,轻微晃动双臂=

M: [((轻轻地笑了几声))

M:=你想跟妈妈说什么(.)[或者表达什么.或者做什么动作吗?

R: [((活泼、欢愉的音乐))

[((挠头(.5),[拍C的肩膀,拉起C的手,拉着她朝玻璃房外走))

[Hello.起来了.我们好回去了(.) 走吧.走吧.走吧

在(6)中,主持人建议R走进玻璃房,使得她有机会尝试用距离符号意义的改变来构建不同的人际意义。在主持人的逐步启发下,如言语引导“走到妈妈那边,而不是我这边”与“想跟妈妈说什么.表达什么.或者做什么动作”,以及相应的手势指示,R走入玻璃房,靠近主持人,靠近C,伸手拍C的肩膀,拉C的手,拉C走出玻璃房,两者的空间距离逐渐缩短至最小,其使用的表达手段也逐渐多模态化,躯体动作、手势语、富有积极态度的言语(“我们好回去了”)等,都很好地表达了其积极的沟通意向。

当R在主持人的引导下,逐渐利用空间模态建构人际意义的时候,背景音乐以元语言符号的形式,不经意地将主持人此时的交际意图从潜在带入到实现。当主持人发表总结性话语,评论“关系”与“沟通方式”的改变,并邀请R进入玻璃房时,背景音乐是舒缓平和的钢琴曲;当R进入玻璃房,逐渐走向C时,音乐声音逐渐加大;而当R靠近C并拍其肩膀、拉其手走出玻璃房的时候,背景音乐变成欢快、愉悦的音调。音乐模态与其他模态一起协作,共同构建当事人之间新确立的和谐人际关系。

主持人的调解话语对双方当事人在沟通方式与人际关系上的改变,起着非常显著的作用。她的各种沟通资源的使用均指向同一个交际目标:沟通方式的改变会带来人际意义的改善,这就是警示言语行为的次级言语行为——告知解决方法。在以上的个案分析中,主持人的“告知解决办法”行为非常有效,因为其指导被当事人双方有效地采纳,因此此调解话语开展得很成功,实现了对家庭纠纷的调解。

在静态的多模态警示中,我们无从得知警示的言后效果或警示行为的社会接受情况,需要对之做专门的社会或心理调查,而在动态交际话语中,可以在言语交际的开展中考察警示的言后效果,尽管此言后效果仍然具有不稳定性。调解会话中宏观警示言语行为的言后效果,在后续更长的交际序列中才会体现出来。

6.2.5 调解话语中多模态警示语的结构建模

对于语篇结构的分析,可以有静态与动态两种视角。如果把文本视作话语的终端产品,可以从语义或信息上讨论其内在的结构组合规律;如果把语篇视作动态交际的过程,则对其结构可以用互动交际的组合机制来分析。在第四章中,对图文型多模态警示语的结构分析,主要考虑图形与文本之间的逻辑语义关系(Martinec&Salway, 2012),根据两者在词汇语法层面上体现的各种功能(Kress&van Leeuwen,2006),或者两者的意义互补关系(如Royce,2007)。虽然动态交际中多模态警示语的各构成性模态处于动态变化中,但也可以把多模态警示语视作话语的产品,对其进行静态分析。从语义逻辑关系来看,图像、声音、空间距离等在概念功能、人际功能、语篇功能的各个体现层次上均构成同义或近义关系(Royce,2007:6869),起到相互增强、互相明示的作用,但若要描绘模态在表意中的主从作用,则需要从整体会话交际的推进过程中进行考量,即从动态的视角来分析。

在会话交际中,动态图像、语言、空间距离、音乐等始终处于交错变化之中,对于它们在“警示语”的整体意义构建中所起的作用需要进行动态化处理。本节尝试从两方面对多模态警示语的结构进行初步的建模分析。

首先,各个模态或符号系统是一个独立的表意系统,这些表意系统构成会话交际的综合体系。若孤立地考察某一模态在功能上的“活性程度”,即其“潜在”状态与“实现”状态在调解话语时间维度上的更替情况,大致可以看出,更替频率比较高的,则其活性强,反之,则比较弱。以距离模态为例,远距离与近距离两种对立状态呈现交替轮回状态。在会话开始阶段,远距离这一符号的功能为“实现”状态,在会话进展中,随着灯光、镜头的变化,空间距离的意义也时不时处于背景化状态,即进入“潜在”意义状态,到会话之终,随着当事人身体的移动,空间距离(近距离)的意义进入显性状态。有必要指出,对空间距离模态的意义是否处于“实现”状态的判断,主要基于视觉画面的改变或移动而引起的观众对距离变化的有意识的识别程度,一般认为,只要观众视觉上能注意到画面图像上出现距离对比,就可以认为空间距离表达了明确的人际意义;如果结合语符层面的交际进展,可以更清楚地看到空间距离的符号意义在交际序列中的潜显状态与其更迭状况。基于此,暂用以下模型对空间模态的总体活性状态进行动态化、可视性描写(见图6.9)。

在图6.9中,横轴代表时间,从左到右代表调解话语的时间序列,纵轴代表的是空间距离模态在参与表意上体现的活性显性程度,从下到上逐渐递增。坐标中的曲线(D)代表不同时间点上空间距离模态的活跃值。

有声语言在整个调解话语中的活性都比较恒定,但在某一模态(如背景音乐)的辅助作用下,其意义的凸显性更加明显,其量级可能呈现几倍的增长。见图6.10的建模所示。

在图6.10中,非语言符号单模态(曲线N,如音乐模态)的活性比较特别,在交际的初始阶段,其模态活性比较大,但随着时间的推进,当语言模态进入交际的主要表意渠道,其功能就不那么明显,甚至在某些局部序列或事件点上出现了中断,但在调解话语的结束部分,其表意作用又占据了相当大的位置,实现了最大化作用。其表意的活性与动态走向基本上与空间距离的走向(见6.9)相似。语言模态(曲线L)自始至终处于比较主要的地位,在音乐模态等其他符号模态(曲线N)的协助下,以语言模态为主的双模态或多模态(见MM线)的意义出现了量级的增长。

图6.9 空间模态功能的动态结构轨迹

图6.10 多模态警示语中不同模态的活动轨迹与其综合语义效度与强度

从模态的综合表意效果来看,语言模态与其他模态交错在一起建构意义,随着交际序列的向前推进,在时间轴的某些节点上,某一模态暂时占据主要舞台,另一些模态暂时居于后台的辅助地位,在下一个时间点上,另一模态又占据主导地位,呈现此消彼长的趋势,但总的说来,语言模态比其他模态的作用更显著,因为基本上自始至终语言模态都从不间断地发挥作用,在某些点上,某些模态的突然“失声”也会反衬出语言模态的独立性,加深其在人们认知上的作用。故此,可以大致认为:尽管诸多模态可以综合协作,构建多模态警示语,但语言模态基本上仍居于比较重要的核心位置,其他模态的存在在不同程度上强化了语言模态的表意作用。从交际的序列上看,各种模态在动态交际中的序列大致可概括为:

图6.11中,箭头表示序列的向前推进,箭头前后表示话轮的建构单位,非语言模态(距离或音乐)可以协作构成话轮单位,或者与语言一起建构话轮,但语言也可以独立建构话轮。上图只概括了建构话轮单位的元素,并不涉及它们在交际序列中出现总量的多寡。

图6.11 多模态资源在交际序列中的交替

结合Elan标注软件对标注结果的统计分析,可知语言模态与非语言模态(音乐与空间)在标注单位数与平均时长上存在较大的差别(语言模态单位标注的平均时长为30.981秒,而非语言模态单位标注的平均时长为92.885)(见表6.1),非语言模态无法像语言模态那样很快速地实现意义转变与推进。

表6.1 语言模态与非语言模态的单位标注数量与时长

表6.2 三种模态的单位标注数量与平均时长

从表6.1与表6.2可见,音乐模态与距离模态在标注数量上存在差别,距离的意义变化数量(107次)比音乐的转换数量(44次)要多,在平均标注单位内的时长(22.68)却比后者(56.96)要短一些。由此可大致得知,距离模态比音乐模态的活性程度要稍微强一些。

据此,可将主要模态在警示语动态建构中的相互关系用建模显示(见图6.12)。最大的外圈表示语言模态,内圈表示音乐模态,中间圈表示空间模态,灰色代表调解会话开始阶段(相当于情节E0那个会话阶段),褐色代表会话进展阶段(约相当于情节EⅠ、EⅡ阶段),白色代表会话结束阶段(相当于情节EⅢ、EⅣ与EⅤ阶段)。

图6.12 三种模态的比重结构图

如图6.12所示,三种模态基本上处于同心同频模式,均围绕“警示”的意义在调解话语语篇上展开,在会话开始阶段,空间模态比语言模态的活跃程度更加明显,随之减弱,到会话结束阶段,又再次增强,音乐模态也是在会话开始与结束阶段的作用比较明显,但语言模态在会话的整个阶段几乎均发挥重要作用。有必要指出,图6.12对多模态警示语结构的动态化建模均基于本节对调解话语语料分析的直观印象与初步的统计数据,并非基于大规模数据的精确缩微图。

虽然语言在多模态意义建构中起着重要作用,但并不是说其他模态在调解话语中不重要,在高度机构化的言语场景中,使用单一语言模态建构警示语,会极大地凸显参与人角色之间不平等的权力地位关系,非语言模态的参与可以用比较间接的方法实现警示意义,更有利于完成交际。警示的多模态建构是一个有挑战性的交际技术,需要使用人对其进行综合、动态、自然的运用。不可否认,当背景音乐、空间等模态介入交际时,如果它们的符号意义没有被自然、有效地引入交际序列或没被识别成功的话,其出现将导致负面作用,可能会分散参与人的注意力(Norris,2004),从一定程度上弱化语言警示的语用功能。

对多模态警示语进行动态化结构描写对于了解多模态警示语的本质与其动态开展具有重要意义,可以克服基于页面的图文混合型多模态警示语所无法避免的静态与局部结构描写,使得多模态话语分析的研究可以向更广、更深的角度与维度拓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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