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知识"争议

第5章　语言研究的生物学视角：Chomsky的"语言知识"论

Chomsky在对语言能力的生物学基础进行论述时，原引他的研究生同学Lenneberg的关于语言与生物学研究中的经典思想，即对语言研究应致力于对人的生物禀性的研究。他认为这一目的是重建语言能力的生物学基础概念，它能使其中的假设具有清晰的解释力，并经得起实践的检验。他说"如果我们接受这种观点，就会在一开始把语言能力(language capacity)当做身体的生理器官，探讨它在个体和同类中的组织、功能和生长发育规律" (Chomsky， 2005: 185)。"如果大家能够像他一样接受Lenneberg关于语法规则内置于语言的加工机制的观点，那么语言的产出、认识、回忆及普遍使用的证据(原则上)就能经得起语法规则的检验，有时我们把它称为"语法能力"(grammatical competence)或"语言知识"(knowledge of language)" (Chomsky， 2005: 200-201)。在此，Chomsky实际上已将"语言知识"等同于"语法能力"了。

如此一来，我们就不难理解对"语言知识"的描述了："语言知识是赖以获得语言能力的先验的东西，是下意识的、不可学得的。语言能力可以因为实现它的物理实体的损坏而消失，但语言知识不会随语言能力的消失而消失"(宁春岩，2000)。"语言能力是与生俱来的生物遗传信息，具有软件指令作用"，"语言能力这个软件不是后天学来的，而是遗传下来的，这种先于经验的语言能力就是人们熟悉的语言习得机制或普遍语法"(宁春岩，2000)。"语言能力的复杂性(迄今为止众多语言学家穷尽毕生精力也没能弄清语言系统的基本属性)和语言习得的便捷与必然性之间的矛盾无法从天赋论以外的角度作出更合理的解释"(戴曼纯，2002)。

基于以上对"语言能力"概念的解析，我们便能够解释，一个不具备复杂的微积分公式和力学计算能力的优秀篮球运动员为什么可以在瞬间根据自己的位置和与篮筐之间的距离，判断用什么样的力量和弧度把球准确投中，而真正懂得这些公式和计算的科学家，往往打不好篮球。

微积分公式和力学计算等相关"知识"，完全不能等同于Chomsky的语言"知识"。它是后天学来的，即"人们在社会实践中所获得的认识和经验的总合"。而儿童的语言能力则等同于普遍语法中的KL(ability2)，它是存在于儿童大脑中的先天机制，它能使汉语为母语的人先天知道在主语和宾语的位置可以使用代词脱落(pro-drop)，使英语为母语的人本能地知道在wh句型中疑问词需要移位(movement)从而得到提升(raising)，而使用put时必须遵循规则①，使用go时必须遵循规则②，才能造出许多合法句子（见图5-1）。认为"语言知识不是先天的，它是后天人们依赖这些认知能力逐步习得的"(石毓智，2006)，若将其作为普遍语法的反证则难免显得荒唐。而依据辩证唯物主义理论观点"人的知识和能力来源于实践"，从而推理出 "人的语言能力也不例外，也应该是来自实践" 之的结论，则体现了作者对普遍语法中的"语言能力"理解的错位。因而，认为Chomsky的"语言知识天赋说"与马克思的"知识来源于实践"的唯物主义思想相违背(杨秀珍，2004)也成为料想之中的事。

图5-1　wh句型规则

可见，用具有"人类的认识成果并来源于实践"的通俗意义上的"知识"概念，来解释Chomsky的"语言知识"，其中的误解将不可避免。因此，若能避开两个概念的意义误差，正确区分同一个词语的两个概念，便能消除许多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