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重对立的区别性

（一）“分列”和“固化”的界定标准

轻重对立的辨义功能，除了上一章（第六章）所阐述的最常见的词义分化和功能转化，另一个就是在语义上区别“分列”（两个概念的组合）和“固化”（一个概念）两种解码模式。这是汉语概念整合的动态表现，具有重要意义。“分列”和“固化”代表了概念整合的两个极端，前者整合度最低，接近自由组合的短语；后者整合度最高，已经固化为复合词。固化词的后一音节轻读，体现了意义高度融合以后整个两字组的韵律模式由“中重型”向“重轻型”转化，因此后一音节轻声是典型的形式标记。下面我们将先示例，然后加以分析。

我们在《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中一共搜索到39对体现了或可能体现语义上“分列”和“固化”的实例。它们的书写形式完全形同，但后一音节有轻重对立，若语义上“分列”后一音节重读，语义上“固化”则后一音节轻读。我们不能小看这些词语，虽然绝对数量不多，但使用频率很高，大多是日常交际的常用词，如：兄弟、东西、多少、烟火、针线、裁缝、来往、买卖、动静、来路、用人、过年、管家、爱人。

其实，此类对象绝对数不多，与我们的选择标准有关。为了避免随意性，我们选取语义“分列”的实例标准较为严格，归纳起来有四条。句法上有两条：（1）两个字都能单用，如“烟火”中“烟”和“火”都能单用；（2）两个字可分离，并有句法鉴别形式，如“东西”可插入连词“和”，说成“东和西”。语义上也有两条：（3）两个字的语义可相关、相反，但不能相近，如“摆设”中两个字都能单用，但语义相近而且互相补充，难以“分列”；（4）固化义和分列组合义之间有某种联系，如“兄弟”分列组合义是“哥哥和弟弟”，固化义专指“弟弟”，两者之间有转喻映射关系（整体和部分）。

需要说明的是，这些实例包括两种情况：一种是轻重对立的两种形式词典都收录了，如“兄弟”分列为两个词条，后一音节重读指“哥哥和弟弟”，后一音节轻读专指“弟弟”，也就是说词典确认它们都是“词”。其实，它们是不是都是“词”是次要的问题，但由于它们语音形式的轻重对立导致了词义分化或功能转化，就有可能在概念的构成上形成了“分列”和“固化”的对立。也就是说，在上一章分析的轻重对立导致词义分化或功能转化的实例中，可能也存在本章所考察的现象。事实正是这样，经进一步确认，轻重对立导致词义分化或功能转化而同时也兼有表示“分列”与“固化”对立的实例共17对。它们是：

褒贬　裁缝　东西　多少　隔断　过年

开山　来路　来往　难处　兄弟　铺盖

起火　烧纸　下水　用人　烟火

另一种情况是词典只收录了轻读形式，没有收录相应的非轻读形式，如“针线”只收录了后一音节轻读的形式，指“缝纫刺绣等工作的总称”，但未收录后一音节重读的表示“裁和缝”的条目，也许词典确认它们不是“词”。这种情况的实例有22对。它们是：

爱人　绑腿　包头　打手　垫脚　动静

盖头　盖火　干事　管家　裹腿　裹脚

火烧　煎饼　江湖　拉手　买卖　年月

陪客　劈柴　烧饼　针线

对于上述用例，我们分别补出作为语义“分列”的解释及用例，后边标示*号以示区别。

（二）“分列”和“固化”的分类示例

下文的示例以“分列”两字组内部的结构关系为划分依据，所有示例分为“联合”、“偏正”、“述宾”、“述补”四类，鉴于汉语短语内部的组合关系和复合词内部的组合关系具有同一性（参见朱德熙1982），这四个概念能统摄短语和复合词内部的结构关系。

1.联合关系

此类两字组共有13对，句法鉴别形式是中间可以插入连词“和”。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两个构成成分都是名词性的，意义固化后整体还是名词性的。例如：

兄弟

xiōng　dì哥哥和弟弟：他俩是双胞胎，你可要分清兄和弟 。

xiōng·di弟弟：他是我兄弟 ，我是他哥哥。

东西

dōng　xī东边和西边：东和西 可是两个相反的方向。

dōng·xi泛指各种具体的或抽象的事物：他买东西 去了。

多少

duō　shǎo指数量大小：受贿多和少 ，可大不一样。

duō·shao疑问代词（问数量）：这个村子有多少 人家？

烟火

yān　huǒ烟和火：屋子里到处是烟和火 。

yān·huo燃放时能发出各种颜色的火花或变幻出各种景物而供人观赏的东西：放烟火。

江湖*

jiāng　hú指江和湖两类水域：江和湖 是有区别的。

jiāng·hu旧时泛指四方各地：流落江湖 。

年月*

nián　yuè年和月：这一项你要填清楚年和月。

nián·yue时代；年头；日子；岁月：漫长的年月 。

针线*

zhēn　xiàn针和线：抽屉里有一些针和线 。

zhēn·xian缝纫刺绣等工作的总称：学做针线 活。

另一种是两个构成成分都是谓词性的，但意义固化后整体转为名词。例如：

褒贬

bāo　biǎn评论好坏：评论他人要注意褒和贬 的分寸。

bāo·bian批评缺点；指责：对这件事，这样的褒贬是不公平的。

裁缝

cái　féng裁剪缝制（衣服）：做衣服的技巧就在于裁和缝 。

cái·feng做衣服的工人：他学的是裁缝 。

来往

lái　wǎng来和去：那里交通蔽塞，来和往 都极不方便。

lái·wang交际往来：这种人情来往 是少不了的。

铺盖

pū　gài平铺着盖：小两口子铺和盖 的全是新被褥。

pū·gai褥子和被子：赶紧把铺盖打开睡觉。

买卖*

mǎi　mài买和卖：无论买和卖，都要讲究诚信。

mǎi·mai生意：做了一笔买卖 。

动静*

dòng　jìng动和静：运动健身，动和静 的关系要处理好。

dòng·jing（打听或侦查的）情况：察看对方的动静 。

2.述宾关系

此类两字组共有22对，句法鉴别形式是中间可以插入体标记“了、着、过”或某些有限成分。两个构成成分中前一个是谓词性，表示行为动作；后一个是名词性的，表示行为动作涉及的对象；但意义固化后整体转为名词。例如：

用人

yòng　rén选择与使用人员：你用了人 ，还什么都自己干。

yòng·ren仆人（佣人）：女用人 。

开山

kāi　shān因采石、筑路等目的而把山挖开或炸开：他是工程兵，开过山，修过桥。

kāi·shan开山祖师：这位老人家可是开山 的祖师爷。

起火

qǐ　huǒ发生火警：仓库起了火 ，把什么都烧了。

qǐ·huo带着苇子秆的花炮：他们接连放了几个起火 ，个个蹦得很高。

下水

xià　shuǐ进入水中：新船下了水 。

xià·shui食用的牲畜内脏：猪下水 。

过年

guò　nián在新年或春节期进行庆祝等活动：过了年 就叫他回去。

guò·nian时间词（明年）：这孩子过年 该上学了。

烧纸

shāo　zhǐ迷信的人烧纸钱供死者在阴间使用：他在坟上烧了些纸 ，磕了三个头。

shāo·zhi纸钱的一种：这家店专卖烧纸 ，生意还行。

劈柴*

pī　cái把木头劈成的木块或小木条：他劈了柴 ，又去挑水。

pī·cai木头劈成的木块或小木条，供烧火做饭取暖用：去搬些劈柴 来！

干事*

gàn　shì打理某种事务：他今天干了不少事 。

gàn·shi专门负责某项具体事务的人员：宣传干事 。

管家*

guǎn　jiā操理家事：我管了家 ，可就顾不上事业喽。

guǎn·jia管理日常事务的地位较高的仆人：这位是我们的管家 。

陪客*

péi　kè陪伴客人：上次我们请他来陪过客，挺会应酬的。

péi·ke主人邀来陪伴客人的人：请的主宾只有一个，陪客倒不少。

爱人*

ài　rén心里爱着别人：爱上一个人 是很难忘怀的。

ài·ren指丈夫或妻子：他是我爱人 。

打手*

dǎ　shǒu击打手部：交通员用折扇打 了三下手 ，示意可以接头。

dǎ·shou受主子豢养，替主子欺压、殴打人的人：来了一群打手。

拉手*

lā　shǒu拉住对方的手：她俩手拉着手 在街上逛。

lā·shou安装在门窗或抽屉等上面便于用手开关的物件：抽屉的拉手 又坏了。

烧饼*

shāo　bǐng在炉子里烤熟面饼：炉子里烧着饼 ，壶里沏着茶。

shāo·bing烤熟的小的发面饼，表面有芝麻：吃了三个烧饼 。

煎饼*

jiān　bǐng在鏊子上把糊状面摊匀烙成饼：他煎了好多饼 。

jiān·bing在鏊子上将糊状面摊匀烙熟的薄饼：他买了一大摞煎饼 。

裹腿*

guǒ　tuǐ在裤子外边小腿部分缠上布条：她束了腰，裹了腿 ，特精神。

guǒ·tui缠在裤子外边小腿部分的布条：士兵的裹腿 都散了。

绑腿*

bǎng　tuǐ用布带缠裹小腿：绑着腿 走起路来挺利索。

bǎng·tui缠裹小腿的布带：我的绑腿 怎么找不到啦？

裹脚*

guǒ　jiǎo旧时妇女用长布条裹住脚：她从小就裹了脚 。

guǒ·jiao旧时妇女裹脚用的长布，也叫裹脚布：老太婆的裹脚 ，又长又臭。

垫脚*

diàn　jiǎo用物品把脚垫高：她坐在河边，用块石头垫着脚 ，默默地想心思。

diàn·jiao铺垫牲畜棚、圈的干土、碎草：他装了一车干草回去做垫脚 。

包头*

bāo　tóu少数民族在头上裹装束用品：时间差不多了，赶紧包了头 上场吧！

bāo·tou裹在头上的装束用品：这些包头 挺别致的。

盖头*

gài　tóu旧式婚礼新娘用红绸布蒙在头上遮住脸：结婚时得用红绸布盖住头 。

gài·tou旧式婚礼新娘蒙在头上遮住脸的红绸布：掀起盖头 来才发现新娘很美。

盖火*

gài　huǒ将圆形有孔的铁片搁在炉口压火：她收拾完了，盖了火 ，回房睡觉了。

gài·huo圆形有孔的盖在炉口上压火的铁器：炉子的盖火 找不到了。

3.偏正关系

此类两字组只有3对，句法鉴别形式是中间能插入“的”（定中），前字可加介词、副词等修饰成分（状中）。两个构成成分都是谓词性的，但意义固化后整体转为名词。例如：

来路

lái　lù向这里来的道路：来的路 可真不好走。

lái·li来历：来路 不明的人。

难处

nán　chǔ不容易相处：脾气好的容易处 ，脾气暴的很难处。

nán·chu困难：工作中还没有碰到什么难处 。

火烧*

huǒ　shāo用火烧：这个东西得用火烧 。

huǒ·shao表面没有芝麻的烧饼：买了三个火烧。

4.述补关系

此类两字组只有1对，句法鉴别形式是中间能插入“得／不”表示可能。两个构成成分都是谓词性的，但意义固化后整体转为名词。例如：

隔断

gé　duàn阻隔；使断绝：高山大河隔不断 我们两国人民之间的联系和往来。

gé·duan用来把屋子空间分隔开来的遮挡的东西，如板壁、隔扇等：在房间里打个隔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