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畴化原型理论的标准模式

11.2.1　范畴化原型理论的标准模式

语言学领域的原型理论的产生应从对颜色词的研究说起。结构主义语言学家（如布龙菲尔德和格里森〔H.A.Gleason〕）认为，颜色世界是个连续体，每个语言的颜色词是对现实世界颜色连续体进行任意切分而产生的。颜色词之间彼此相互制约，但与人的认知无关。然而，伯林（B.Berlin）、凯（P.Kay）在一九六九年的研究中指出，不管在什么语言里，每个颜色词所指的颜色的中心区是相似的，边界却有很大差异。他们还发现，所有语言的基本颜色词一共只有11个，反映普遍存在的11个颜色范畴。而且这些基本颜色词构成一个蕴涵层级（implicational hieravhy）⁽⁴⁾。在后来的研究中他们进一步揭示，颜色中心区之所以基本恒定，是由视觉神经和周围环境的颜色作为基础的。颜色词首先而且主要是指颜色中心区，而颜色词所指的整个颜色区域是由中心区向周围扩展形成的。⁽⁵⁾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期，认知心理学家罗希（E.Rosch）在伯林和凯的研究的基础上进行了一系列实验，提出了“原型”作为理解范畴化的一个重要概念，由此揭开了原型范畴研究的序幕。罗希对一些自然范畴的结构做了大量的研究。在一个试验里，她让受试者分七个等级对一个范畴里的各个成员的典型性评分，1表示非常典型，7表示非常不典型。结果受试者的评分相当一致。例如，在鸟范畴里，知更鸟为1.1，鸡3.8。在体育运动范畴里，足球为1.2，而举重只有4.7。在另一个试验里，罗希让受试者用一些范畴名词造句。如用bird（鸟）会造出下列句子：

a.I heard a bird twittering outside of a tree.

（我听见窗外鸟儿吱吱叫。）

b.Three birds sat on the branch of a tree.

（三只鸟坐在树枝上。）

c.A bird flew down and began eating.

（一只小鸟飞下来，开始啄食。）

罗希分别用robin（知更鸟）、eagle（鹰）、chicken（鸡）去替换受试者所造的上述句子中的bird，然后再让受试者评判替换以后的句子的合理性。结果是，用“知更鸟”替换的句子得分最高，而以“鸡”替换的得分最低。⁽⁶⁾经过不少类似的试验，罗希得出了如下的结论：表示某一范畴的词是与原型紧密相联的；原型就是范畴中最典型的、最有代表性的实体。例如，在鸟的范畴里，知更鸟最典型，企鹅则实际上不那么像鸟，虽然它仍属鸟类。这就是说，在她看来，每一范畴的成员，从最典型的到最不典型的，构成一个连续统（continuum），如：鸟——知更鸟、燕子、鹰、乌鸦、鹅、鸡、企鹅；水果——苹果、李子、樱桃、西瓜、无花果、椰子、橄榄；家具——椅子、梳妆台、两用长沙发、踏板、食橱、收音机、烟灰缸，等等。

语言学家拉波夫（W.Labov）一九七三年也对（杯子）范畴作过一些试验。他让受试者给一些用具的图画贴标记，说明哪些是杯子（见下页图44）⁽⁷⁾。结果发现，受试者对什么是杯子的看法基本上是一致的，但对一些边缘性的情况，则有些不同的意见和不敢肯定之处。在试验中还发现，受试者把物体称为“杯子”的比例随杯状物体的宽度和深度的变化而变化着，如随宽度的增加而递减。然而甚至在比率为2.5∶1时，仍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受试者称之为杯子，另有百分之二十五的人称之为碗，剩下的百分之五十受试者则作出别的反应。

罗希、拉波夫的试验证实了“原型”的心理现实性，即人们是通过跟原型相比较而把一些实体归入某一范畴的；对于那些处于范畴边缘的项目，人们就似乎难以决定它们是否属于某一范畴。由此也证明，经典范畴化理论认为一个范畴的成员必定共同具有某些特征（即必要特征）的看法不能成立。罗希等人提出的范畴化的原型理论就这样否定了范畴化的经典理论（即特征范畴化理论）。然而也引来了一些新的问题，那就是：既然一个范畴的成员并不必然共同具有一个（或一些）特征，那么又是靠什么把它们结合在同一个范畴里的呢？为了解决这一问题，罗希和梅维斯（C.Mervis）从哲学家维特根斯坦（L.Wittgenstein）那儿引入了“家族相似性”概念。维特根斯坦在《哲学研究》（1953年）中提出，语言中的许多词，包括日常使用的一些词，它们所反映的范畴包含的成员之间都具有家族相似性。他说，如“游戏”（德语为Spiel，英语为game），包括棋类游戏、牌类游戏、球类游戏、奥林匹克游戏等等，“你是不会看到所有游戏的共同点的，你只会看到相似之处和它们的联系，以及一系列关系”。因为，并非所有的游戏都有娱乐成分，也不总有输赢或竞争，也不全与技巧相关。但在所有这些游戏之间，“我们看到了相似点重叠交叉的复杂网络，有时是总体的相似，有时是细节的相似”。由此，他指出，“我想不出比‘家族相似’（familyresemblance）更好的说法来表达这些相似性的特征；因为家族成员之间各种各样的相似性：如身材、相貌、眼睛的颜色、步态、禀性，等等，等等，也以同样的方式重叠和交叉”⁽⁸⁾。维特根斯坦认为，并不是共同特征把成员结合在一起，而是由于相似性形成的重叠、交叉，才把一些成员连接在同一范畴的。罗希、拉波夫等人对一系列自然范畴和人工制品范畴所作的测试，正是对维特根斯坦观点的最好的证明。例如罗希要求被试者列举从苹果到橄榄共二十来种水果的特征，结果没有一个特征是所有这些水果共同具有的，但一种水果总与另一种或几种水果具有一个或几个共同的特征。因此，把所有这些成员联结为“水果”这一范畴的，正是家族相似性。

图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