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种有代表性的分类方法

4.1　几种有代表性的分类方法

语义类型（主要指词义类型）的分辨，与语义、语义结构、语义关系、语义演变等问题的研究密切相关。在传统的语义研究中早就注意到词义的多样性，并区分了常用义和特殊义、基本义和附加义、原义和派生义、具体义和抽象义、本义和转义等等。现代语言学家也从不同的角度提出了一些分类方法，不过至今看法并不统一。下面我们述评几种较有代表性的分类方法。苏联著名语言学家B·B·维诺格拉多夫一九五三年发表《词的词汇意义的主要类型》一文，比较全面地论述了俄语词的词汇意义的分类问题。他通过各类详解词典中的大量实例揭示，人们常常混淆词义和词的用法，对词义和词的意味之间的界限也模糊不清。他指出：“研究各种不同意义在一个词中相结合的方式和用词规律的结果使我们得出这样的结论：并非所有词义的种类和性质都相同，在不同类型的词汇意义的结构中有着质的区别。”⁽¹⁾他把词汇意义区分为四种类型：

（1）指名意义，又称自由意义。他认为，指名意义可说是直接指向现实中的物种、现象、行为、性质（也包括人的内心生活）的，并反映出社会对这些事物的理解，它是词的其他意义或用法的支柱和被全社会所公认的基础。称之为自由意义，是因为脱离上下文环境也有其指名意义，与其他几种受限制的意义相比较而言，它是自由的。

（2）习用范围受限制的意义。维诺格拉多夫指出，许多词，或者说许多词的某些个别意义（大都是引申的或同义性质）的搭配关系是受到限制的。习用范围受限制的词义只出现在跟一些严格限定的词相搭配的词组之中，也就是说，只出现于语义联系有限的狭窄圈子里，是不自由的词义。这种词义常常是随着基本指名意义的消失或减弱而逐渐形成的，它没有深刻而巩固的概念作中心，其发展趋势是“分散成若干个分别和每个习用词组有关的微细含义”（1958/3，第2页）。他还指出，应当把“习用范围受限制的”不自由的词义和词在几个意义近似的习用词组中的用法区别开来。用法“可能是未能变成独立意义的往日用法的遗迹，也可能是某一词义的一种新颖用法，它使词义用于个别异乎寻常的上下文，用到独特的环境中而具有另一种崭新的形象性。如果把词的某个基本意义加以引申使用于特殊的上下文之中，就会产生新的别具风味的微细含义，但是这些微细含义并不构成独立的意义，它们游移善变，有时甚至难以捉摸，它们虽然为全民所理解却不为全民语言所惯有”（1958/3，第6页）。

（3）句法作用受限制的意义。维诺格拉多夫指出，有一些词在句中所起的作用固定不变，就在这样的词身上形成了特殊的、句法作用受限制的词义；这种词作为一个句中成分而具有的句法特征似乎成了它的意义特征的一部分。例如，петух这个名词有两个意义：①公鸡；②莽汉，闹事鬼。这第二个意义（转义）是“具有谓语性质、形容特征的意义”，只有在具体指个别对象时才能用它的这种意义来表示某人或某物，比如，воттакпетух（简直是个闹事鬼）。有些词则只有句法作用受限制的意义。例如，загляденье这个词，从十九世纪起就用来表示一切值得欣赏的东西。这一意义只用于谓语，其名词的属性渐渐消失了。在现代俄语中只用于На загляденье（可供玩赏，值得欣赏，以供观赏）这个成语中。

（4）搭配方式受限制的意义。这种词义的特点是，这种词本身不能完全显示出它的物体意义，这种意义只有在它特有的一些搭配形式中才能完全体现出来。比方俄语中为数不多的一些表示内心的状态、感情和意志的动词，如плакатъея（诉苦），一般是与前置词нa和表感情所及对象的名词第四格连用时，才能表示出这个词的含义。光说плакатъея是不行的，只能说плакатъеянa...（抱怨什么），如плакатъеянaсвоюсудьбу（怨自己命苦）等等。词义在搭配方式上所受的严格限制，使词汇意义本身也随着词的搭配结构而具有不同的意味：自由指名意义如果搭配方式受限制的话，就变得较原来狭窄一些，习用范围受限制的词义在搭配方式上所受的限制使它更加局限在寥寥无几的习用词组中，从而使它的意义核心逐渐融化在这些习用词组的整个意义中去了。因此，就实词而言，搭配方式上的限制，实际上仅仅是给其他几类词义添加一些特殊的意味。这种搭配方式受限制的词义有一个重要特征：尽管它在搭配方式上受限制，然而能和它搭配的词的数量则不受限制，也就是说，“在极严格限定的搭配形式中具有可能是无限的搭配关系”（1958/3，第9页）。

可以看出，维诺格拉多夫主要是从词的使用中词义实现的条件、词义和语义系统的关系、词的词汇意义和词的句法特点的关系等方面来辨析词义的类型的。

捷克著名词典学家L·兹古斯塔（L.Zgusta）主编的《词典学概论》认为，词义的主要构成成分有三种，即：指称意义（designation），附加意义（connotation）和使用范围⁽²⁾。兹古斯塔认为，指称意义是词的中心意义，即所指内容，亦即操一种语言的人所设想的个别“事物”的概念、所指客观对象的概念。他指出，“词义的所有其他成分（除了其使用范围之外），凡不属于指称作用的（其他功能按指称功能的模式处理），都可以统称为附加含义。我们可以更加肯定地把附加意义描写为词义中在基本的指称功能上附加对比含义的一切成分”⁽³⁾。他认为感情附加含义富有表现力，是最强烈的附加含义。此外，不同风格、不同的语言变体所具有的对比色彩也属于附加意义范畴。兹古斯塔把词的使用范围看做词义的第三个基本成分。他所说的“词的使用范围”，大致相等于转换语法中的“选择性限制”，但他主要是指“可以看做有关的词的个别特性的，在应用方面更具体的限制，这些限制条件似乎经常和所指内容的核心特征相交叉的”（同上书，第51页）。例如，stipend和salary这两个词，所指内容实际上是一致的，都是指工资，在附加含义方面，它们也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想见的差别。但它们的使用范围不同：stipend在大多数情况下用来指教师、神职人员或牧师的工资，而salary用来指官员等等的工资。有些词的应用范围的限制十分严格，甚至一个词只限于应用于仅有的一种组合。例如英语的corned一词作“腌的”理解时，通常只能用来修饰牛肉，即corned beef（咸牛肉）。

兹古斯塔分类的角度与维诺格拉多夫并不完全相同，他所分出的前两类主要是从功能角度确定的，第三类“使用范围”，则跟维氏所说的几种“受限制”的词义是同一个视角。

另一种影响较大的语义分类方法是英国著名语言学家利奇（G.Leech）提出来的。他把最广义的“意义”，即从“通过语言进行的一切交际”这个意义上所说的意义划分为七种不同的类型⁽⁴⁾：

利奇指出，反映意义、搭配意义、情感意义和社会意义这四种意义与内涵意义（connotation）之间比它们与理性意义之间具有更多的共同之处，它们都具有同样的不限定、可变化的特性，并且都能作程度和范围的分析，而不能用那些孤立的“不是这个便是那个”的方式进行分析。他认为，这五种意义可以用联想意义这一名称来概括，因为它们都是以经验的相互关联为基础的。

利奇所说的广义的“意义”，又称“交际价值”（communicative value），与维诺格拉多夫、兹古斯塔分析的词的词汇意义并不完全相同。如他的“主题意义”，主要涉及在不同的语法结构之间进行选择的问题，就显然不是词汇意义，而属于语法意义。与前两种分类法相比，利奇的分类比较全面、细密，他同时考虑到语言的所指实质、语言的交际效果、语义的研究方法这三方面的因素，因此采取的是综合性的观点。

上述三种分类方法，尽管因为各自的视角和目的不全相同，因而具体区分出来的类型有很大的差别，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即三家均确认，从语义性质而言，理性意义（或称指名意义、指称意义）在整个语义类型中占有主导地位。其他的一些语义类型，与理性意义相对而言，则属于另一大类。对这一大类，利奇用“联想意义”这一名称概括，兹古斯塔则统称为附加意义（即内涵意义）。维诺格拉多夫分类中的后三类，是指在上下文中受各种限制而产生的微细含义，实质上也是指的内涵意义。称之为内涵意义也好，联想意义也好，其实都是指的与理性意义既密切相关又有明显区别的非理性色彩。理性意义与非理性色彩的区别，目前已为不少语义学家采纳，对种种非理性色彩的进一步分类也愈来愈引起人们的关注，因此是语义分类中值得特别注意的一个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