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经济学手稿》

理论总结的第一成果首先就是《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手稿第一部分就是《〈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写于1857年8月底至9月中），在导言接近结尾部分，马克思第一次提出了自己的写作计划：“应当这样来分篇：（1）一般的抽象的规定，因此它们或多或少属于一切社会形式，不过是在上面所阐述的意义上。（2）形成资产阶级社会内部结构并且成为基本阶级的依据的范畴。资本、雇佣劳动、土地所有制。它们的相互关系。城市和乡村。三大社会阶级。它们之间的交换。流通。信用事业（私人的）。（3）资产阶级社会在国家形式上的概括。就它本身来考察。‘非生产’阶级。税。国债。公共信用。人口。殖民地。向国外移民。（4）生产的国际关系。国际分工。国际交换。输出和输入。汇率。（5）世界市场和危机。”^[104]1858年2月22日致拉萨尔信中，马克思明确提出了六册计划：“全部著作分成六册：（1）资本（包括一些绪论性章节）；（2）地产；（3）雇佣劳动；（4）国家；（5）国际贸易；（6）世界市场。”^[105]因此，马克思的视域是非常宽广的，在整个计划中蕴含着马克思对整个现代社会的分析。它不是一般的经济学，其中包含着对国家等政治上层建筑的分析；它也不是一般的国民经济学，它包含着以世界市场为基础的当代人类发展趋势的分析。1848年革命失败使马克思深刻认识到无产阶级的解放不是一国就能解决的。就一国范围而言，经济危机可能导致政治上的尖锐冲突，但对外贸易和世界市场的开辟，完全有可能使资产阶级将国内矛盾转移到国外。只要资产阶级在国外还有生存空间，发达国家的革命就可能被推迟。因此，世界经济一体化的过程是必然的，无产阶级要在一国突破资产阶级的防线也是困难的，无产阶级的真正解放只可能在世界经济总危机后同时发生才是可能的。六册计划包含着马克思对世界历史过程的总认识，如果我们对马克思思想的研究只停留在《资本论》三卷，或只停留在第一卷，是非常不够的，因为《资本论》是未完成著作，马克思的国家理论、国际贸易理论和世界市场理论还未完成，《资本论》三卷充其量只是马克思整个计划的前半部分。不仅如此，我们还必须深入理论内部，因为整个《资本论》是以马克思的现代史观和人类史观为根本指向的，因此读《资本论》不能单从经济学的角度，还必须从哲学角度，即必须从人类史观和现代史观角度才能真正读懂。也就是说，不能单从物的角度，还必须从人的角度，才能真正读懂，它研究的不是物，而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是马克思的经济学与马克思的现代史观或人类史观结合的典范，它不是纯经济理论，而是马克思的人类经济学，它处处透露出研究经济的哲学视野，是马克思中年时期的经济学哲学手稿，堪称中年马克思思想发展之大成。

在《导言》中，马克思集中研究了两个问题：一是生产、交换、分配、消费之间的关系；二是政治经济学的表述方法。在文章结尾，在没有写完的一节中，马克思留下了耐人深思的社会结构构想：“生产。生产资料和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和交往关系。国家形式和意识形式同生产关系和交往关系的关系。法的关系。家庭关系。”^[106]在这里，家庭关系是作为社会结构最高点或落脚点出现的，但同时它也是作为再生产的出发点出现的。因此，经济关系的研究，不是离开国家、意识形态、法的关系、家庭关系、世界市场的孤立过程，相反它只有在与这些关系的联系中，在整个社会有机整体中，在与世界市场的联系中才能真正理解。现代西方经济学将经济研究抽象化、数理化本质上是形而上学的，因为局部离开了整体就不能存在。我们只有站在世界经济一体化的长河中，才能真正理解一国的经济，反过来也只有从这样的经济出发，才能真正理解历史过程和历史规律。

《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主要由两章构成，即“货币章”和“资本章”，在手稿结尾，马克思才加上“价值章”，“价值章”没有写完，只写了2页，但马克思立刻感到它的先导性，就把顺序改为“1．价值”，“2．货币”，“3．资本”，并指出：“这一篇应补充进去。表现资产阶级财富的第一个范畴是商品的范畴。”^[107]

“货币章”是全部资本理论的基础，因为货币是资本的必要前提。因此，为了展开资本，必须从货币谈起，正是“货币章”的研究使马克思对人类社会有了全新的认识。在研究“资产阶级社会一般特征”时，马克思发现了人类历史的三大社会形态，即以人对人的直接依赖性为基础的第一大社会形态，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第二大社会形态，以及以自由个性为基础的第三大社会形态。这是对历史唯物主义的最大贡献，使我们发现了人类历史发展的新的规律。在“货币章”马克思还进一步研究了人类历史的三大社会关系，研究了分工、交换、时间节约理论，研究了货币、资本与资本主义。

“资本章”是全书的核心，马克思在资本与劳动的关系中揭示了资本的本质，第一次提出了成熟的剩余价值理论，提出了不变资本与可变资本学说，提出了资本的伟大历史作用与资本的局限；第一次在国家形态上研究了资本主义，在国内危机的基础上进一步研究了国际贸易和世界市场，从而把眼光转向全世界。尤其在相对剩余价值的研究中，马克思提出了资本主义的竞争理论，提出了机器、科学与生产力理论，并在劳动时间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了自由时间理论，提出了资本的发展趋势以及世界危机理论。这些研究使马克思的现代史观发生了质的飞跃，并从新的角度理解了前资本主义社会。在“资本主义生产以前的各种形式”一节中，马克思详尽地研究了前资本主义的各种生产方式，尤其是研究了原始社会末期三种土地所有制形式：亚细亚的、古代的、日耳曼的土地所有制，从而为理解真正的世界史奠定了基础。

《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是真正的经济学哲学手稿，两者紧密交融、互相促进，焕发出惊天动地、穿透历史的真理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