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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史实还是神话传说

时间:2022-03-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黄道婆究竟是历史的真实记载,还是传说中的人物形象;是吃人间烟火的“凡身”,还是吸案前香火的“神明”,似乎不应该再当成一个问题提出来。国初时,有一妪名黄道婆者,自崖州来。黄道婆之名,日渐泯灭无闻矣。从陶文和王诗的记述可以清楚得知,黄道婆的事迹和杰出贡献,是人民群众怀念黄道婆而建祠立庙才流传下来的。陶宗仪和王逢对于黄道婆的生平和功绩的记录与宣传,为世人了解黄道婆立下了功劳。
是史实还是神话传说_黄道婆的三亚解读:“黄道婆在三亚”专题研讨会论文集

一、是史实还是神话传说?

黄道婆究竟是历史的真实记载,还是传说中的人物形象;是吃人间烟火的“凡身”,还是吸案前香火的“神明”,似乎不应该再当成一个问题提出来。因为当今各种传媒载体都已经接受了她是宋末元初的棉纺织大师的说法,现在又来谈论她是真是假、是人是神的问题,岂不像是堂吉诃德举起长矛向想象中的“巨魔”挑战一样可笑?

不过,恕笔者赘言,事情并非这么简单,因为类似的问题确实使不少人迷惑过。比如说,黄道婆究竟是人们杜撰出来而被称为“先棉”的神仙,像“先蚕”嫘祖一样,只是民间传说或神话故事中的一个艺术形象,还是在中国历史上确有其人,实有其事的真实人物呢?这不仅是一般平民百姓不甚了然的事情,就是在学术研究过程中,也是专家学者们多年来仍有存疑和争议的一个问题。

存在这种怀疑并非没有它的道理。因为在卷帙浩繁的正史之中,对黄道婆没有留下只字片言的记载。先于她1OOO多年就有人写出《史记》、前后《汉书》,紧接着就是《三国志》和各朝各代的“书”、“史”等,凡在历史上有过重大贡献的人物,几乎都在这些典籍中留有传记。当年比黄道婆约莫大1O岁的文天祥曾咏诗言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不能说咱们中国人就不重视史实的记载。唯独拥有47篇本纪、6篇表、97篇列传和53篇志之巨的《元史》,却不曾提及黄道婆的名姓和事迹,直至明清和民国,才在一些地方志上略见追述。所以我们今天仍然无法确证黄道婆的具体出生时间、地点、籍贯、家庭情况,及其人生历程、生活状态、信仰方式、逝世时间等。

迄今为止,我们所能见到的最早有关黄道婆的记载有二。一是元代文人陶宗仪[1]《辍耕录》卷二十四的《黄道婆》:

闽广多种木棉,纺织为布,名曰吉贝。松江府东去五十里许,曰乌泥泾,其地土田硗瘠,民食不给,因谋树艺,以资生业,遂觅种于彼。初无踏车椎弓之制,率用手剖去子,线弦竹弧置案间,振掉成剂,厥功甚艰。国初时,有一妪名黄道婆者,自崖州来。乃教以做造捍、弹、纺、织之具。至于错纱、配色、综线、挈花,各有其法。以故织成被、褥、带、帨,其上折枝、团凤、棋局、字样,粲然若写。人既受教,竞相作为,转货他郡,家既就殷。未几,妪卒,莫不感恩洒泣而共葬之,又为立祠,岁时享之。越三十年,祠毁,乡人赵愚轩重立。今祠复毁,无人为之创建。黄道婆之名,日渐泯灭无闻矣。

二是元代诗人王逢[2]《梧溪集》卷三的诗《黄道婆祠并序》:

黄道婆,松之乌泾人。少沦落崖州,元贞间,始遇海舶以归。躬纺木棉花,织崖州被自给。教他姓妇,不少倦。未几,被更乌泾名天下,仰食者千余家。及卒,乡长者赵如珪,为立祠香火庵,后兵毁。至正壬寅,张君守中迁祠于其祖都水公神道南隙地,俾复祀享。且征逢诗,传将来。辞曰:

前闻黄四娘,后称宋五嫂。

道婆异流辈,不肯崖州老。

崖州布被五色缫,组雾紃云灿花草。

片帆鲸海得风归,千轴乌泾夺天造。

天孙漫司巧,仅解制牛衣。

邹母真乃贤,训儿喻断机。

道婆遗爱在桑梓,道婆有志覆赤子。

荒哉唐元万乘君,终腼长衾共昆弟。

赵翁立祠兵火毁,张君慨然继绝祀。

我歌落叶秋声里,薄功厚飨当愧死。

陶宗仪的笔记和王逢的诗并序,是最早记述和咏颂黄道婆的文字记载,也是历代人们悼念和研究黄道婆时写诗著文的唯一依据,此后历朝历代的有关诗文作品大都从这里衍生。王逢的《黄道婆祠并序》作于1362年(元至正二十二年),是应张守中之邀为重建的黄道婆祠题诗记事。陶宗仪的《辍耕录》是1366年汇编成书并请孙大雅作序,从时间上计算当然是比王逢写诗晚了4年。但文章结集的时间与某篇文章写作的时间是不同的概念,从陶文中的“今祠复毁,无人为之创建。黄道婆之名,日渐泯灭无闻矣”等文字来看,王诗是作于陶文之后,并受陶文影响的。

从陶文和王诗的记述可以清楚得知,黄道婆的事迹和杰出贡献,是人民群众怀念黄道婆而建祠立庙才流传下来的。陶宗仪和王逢对于黄道婆的生平和功绩的记录与宣传,为世人了解黄道婆立下了功劳。如果没有他们的这些墨迹,那乌泥泾黄道婆祠庙中的香火只能徒然缭绕,老百姓的思念将在历史的风吹雨打中淡化,一个世界级科学家的贡献也将被现代工业轰隆隆的机鸣声所淹没,而黄道婆的英名也将永远湮灭于历史的山重水复之中了。陶宗仪在当年就慨叹说“日渐泯灭无闻矣”,正是他和王逢的烛火把黄道婆的光辉形象永远映照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陶宗仪和王逢的诗文记述了黄道婆在海南与上海之间的“一去一回”。这“一去”和“一回”概括介绍了黄道婆一生的主要经历,讲述她从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成长为杰出的纺织改革家的成长历程及其对人类作出的伟大贡献,让我们这些7OO余年之后的子孙深切地感受到她给我们带来的无比温暖。

可惜的是,陶宗仪和王逢的记述都实在是太简约了,连黄道婆的姓名、身世、生卒年等都没有交代,给后人研究评价黄道婆留下一个又一个谜团,引发出诸多的争议和存疑。再加上明清以来人们不断地将黄道婆“神化”,包括浙江按察司知事张之象捐地立祠,后人又相继建庙供像等,将黄道婆推上至尊“神位”,称之为“先棉”、“黄母”,歌赞她“衣食我民真父母”、“胜奉黄姑天上星”。每到四月“黄母”诞辰,人们都会前往祠庙奉祀祭奠。道光年间,江苏巡抚陶澍幕僚包世臣等为新建黄道婆祠题词写碑记,说是“天怜沪民,乃遗黄母,浮海来臻。沪非谷土,不得治法,棉种空树。唯婆先知,制为奇器,教民治之……”把黄道婆神化到了极点。于是,后代的人们免不了就会生出疑问:黄道婆究竟是神还是人?是史实还是传说?

北京大学的王重民先生在2O世纪4O年代时,就对黄道婆是否真有其人提出质疑。他说,以黄道婆年代来证实中国由此才有木棉种植的年代是一个误点,而黄道婆流落崖州及“自崖州来”的身世,则是人们演绎出来的故事。

王重民先生拿陶文和王诗两相比较,指出它们中间有几个地方提法不一致:(1)王谓道婆原出乌泥泾流落崖州,陶仅谓其“自崖州来”,不言出处;(2)陶谓松人“遂觅(木棉)种于彼”,而未得其踏车椎弓之法,王氏只字不提织具;(3)陶言道婆教以做造捍弹纺织之具及各种制棉之法,王仅言其“躬纺木棉花”;(4)道婆年代,王谓“元贞间”,陶谓“国初时”,有差异。至于建祠之人,疑王序之赵如圭即陶文之赵愚轩,惟王谓初立之人,陶谓重立之人。

王先生因此得出结论:有关黄道婆的记述即使是实有其事,也只是一个小地方的事,不能以此来概论江南或者整个中国。

德国维尔茨堡大学汉学研究所的戴埃特·库恩先生对黄道婆也表示怀疑。他在《关于十三世纪黄道婆的传说——从纺织能手到种艺英雄》一文中说:“至今我们还未掌握可告诉我们关于黄道婆的身世以及成就处于13世纪黄道婆同时代的原始资料,而关于她的一生中最重要的和不容怀疑的活动则源于公元1362年和1366年写的记载,极可能是在她去世后的半个多世纪。”他还认为,王祯约于13O2—13O3年完成1313年出版的《农书》,已有轧花机和弹弓的图文介绍,所以“黄道婆或许不是作了改进的纺织专家”。他由此得出结论:黄道婆的故事属于传记类的传说,是人们把她尊为“先棉”,如同把西陵氏尊为“先蚕”一样,“被作为在纺织生产领域中崇高的神圣来礼拜”。

由于黄道婆只是一个农村妇女,一个普通的劳动者,出身极其微贱,所以在汗牛充栋的正史之中是找不到她的位置的。既然有关她的记述连蛛丝马迹都寻觅不得,她的伟大贡献和历史地位岂能不遭人质疑?这并不是黄道婆本人的过错,而是元明以来的那些执政者和御用文人们应当承担的历史责任。他们只知道设司布署征税收赋,招贡募课,竟然不问根源,不讲贡献,不表功勋,这就当然要遭到我们后人的指责和痛斥了。

黄道婆因为她的杰出事迹和历史贡献而永远受到老百姓的感恩和爱戴,她的英名流传万代,让我们肃然起敬。可是由于史料的匮乏,人们在某些方面产生质疑并出现争论不休的状况,自然是不值得大惊小怪的。但是,对老百姓出自内心的敬仰和报恩,用他们特有的而且是唯一能用的方式推崇出来的、极其平凡又极其伟大的人物加以漠视,这就不能不说是对劳动人民的良善及其意愿的一种亵渎,是对推动历史发展的人民群众力量的一种轻慢!

对此,海南省乐东县的黎兴汤先生就表示很大的愤慨。黎先生出生于崖州古郡辖属的村镇,对黄道婆史事有较深入的研究。他在被编入《黄道婆研究》一书的《黄道婆的历史功绩》一文中说:“据笔者研究,黄道婆确有其人。笔者1O多年来已搜集到关于黄道婆的口头历史传说18篇,先后走遍崖州、上海,到黄道婆当年可能生活过的地方实地调查,并走访有关研究黄道婆的专家、学者,在大量资料基础上陆续撰写了9篇专论,力图对黄道婆的生平作一个系统而翔实的论述……今上海县龙华乡东湾村即古乌泥泾地,保存有黄道婆的墓,还有纪念黄道婆的祠屋。在海南崖州城,也有黄道婆的纪念性建筑,镇西二里的城西小学内,就有一处传说黄道婆曾在这里修道、学艺3O余年的广度寺遗址,以及保存完好的‘黄道婆塔’。崖州和上海的民间俗重纺织,至今两地还保留着黄道婆改革后的纺织工具。”

许多对历史负有责任心的专家学者,也都以唯物主义历史观对这位重要人物及其历史事实予以认同,对这位劳动妇女所作出的重大贡献给予恰如其分的评价,从而确定黄道婆作为棉纺织革新家的历史地位和作用。英国著名的科技史学家李约瑟博士在其巨著《中国科学技术史》一书中,对黄道婆在棉纺织史上的革命作出了高度评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更是把黄道婆称为世界级的科学家。

综上所述,我们完全可以证实黄道婆是一个历史上确有其人的真实人物。至于后来为什么又演变成被人顶礼膜拜的“黄婆”和“先棉”,除了前面讲到的人为“神化”之外,还与我们中国传统的道教文化有着密切的联系。中国老百姓素来是从道德观点出发,从崇敬心理出发,从精神传承出发,从构建“天人合一”的和谐社会出发,将在历史上作出重要贡献的许多知名人物当做至圣来建祠奉祀。这是中国文化的人性化和大众化的重要特征。道教文化中的许多被称为神仙者,都是中国历史上的真实人物。由于他们对民族、对社会作出了杰出的建树和贡献,老百姓便把他们奉为神仙,供以香火,岁享朝拜,寄以最崇高的敬意,求其精神代代相传,万世相继。道家鼻祖李聃,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老子,就被尊为太上老君。李白、关羽、岳飞、林默娘(妈祖)等,都被奉祀为神圣。与黄道婆的情况相似的鲁班、华佗等人,因为在历史上开创某项基业而被当成行业的鼻祖,所有门徒都对他们顶礼膜拜。

至于说到乌泥泾的黄道婆纪念祠,那是在她逝世后不久修建起来的,而且屡毁屡建。这里的袅袅香烟,绝没有一丝半缕对虚无的上界神祇膜拜的成分,而纯粹是一种敬仰和怀念。正如中国老百姓供奉自己的祖先一样,只有虔诚的纪念,是对他们在冥冥之中的在天之灵的一种纯净的感念。这是中国数千年文化传统的一个突出特性,它与民间传说和神仙故事有着本质的区别。

在这里,黄道婆只是个“人”,而不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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