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星多月不明

天上星多月不明,地上坑多路难行,人间官多事难成。这不是儿歌,而是一幅官场写照。

在计划经济体制中,每一个部门都掌握一部分计划,每一项计划都是一种权力,每一种权力都能产生一定的效益。这是每一个从政的中国官员都非常清楚并且也特别感兴趣的连锁反应。因此,为了权力,为了效益,条条之间,块块之间,条条与块块之间经常挑起战火,你争我夺,互不相让,这只苦了中国的企业,被权力推上战场冤冤枉枉当了炮灰。无论谁胜谁败,吃亏的只有企业。

1992年3月15日,是许多化妆品企业至今还心有余悸的日子。

这天,中央电视台的“消费者之友”晚会上,主持人根据卫生部化妆品抽检情况的通报,公布了一些化妆品小包装不合标准的事情,并对8家化妆品厂进行点名“曝光”。

这无异于宣判了这些厂家的“死刑”。消费者不买了,买了的也要退换,许多商店中止了与工厂的购销合同,并要大批退货。一时间许多牌号的化妆品迅速出现市场滞销,产品大量积压。有人估计,仅半个月时间,总共损失了5亿元之多。

这次曝光的依据是卫生部1991年3月27日发布的《化妆品卫生监督条例》及《实施细则》,当时,轻工业部就对此提出了异议,并向国务院法制局作了请示。6月26日,轻工部办公厅发文给各地,要求暂缓执行卫生部的文件。12月26日,轻工业部、农业部、技术监督局联合向国务院请求,要求修改《化妆品卫生监督条例》。但是,争执尚未结束,“三一五”的点名,在全国引起了强烈的市场震动。

这件事争执的要点,主要是轻工业部制定了《化妆品生产许可证制度》,而卫生部又出来制定《化妆品卫生许可证制度》,两项制度分别于1989年与1991年开始实施。各有各的理,各有各的权,企业无所适从。结果,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企业白白当了炮灰。

“三一五”事件尚未平息,接着又爆发出饭店业评级的大战。

1992年4月底,国家技术监督局和商业部联合发布了《全国饭店业酒家分等定级国家标准》,将“五星级”改为“五级制”。从5月1日起实施,并宣布“目前已有的行业标准、地方标准即行废止”。

5月12日,国家旅游局立即作出反应。宣布继续执行国务院批准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评定旅游涉外饭店星级的规定和标准》,重申星级评定和复检工作将由国家旅游局统一布署,继续开展。其理由是,星级标准是全世界通用的国际标准,不管是在世界上的哪一个角落,你看到饭店、酒店门前的那块缀着金星的铜制标牌,你就能准确地评判出该饭店的设施条件及服务档次。中国1988年开始执行星级标准,目前已评出901家星级饭店,还有1200家正在评定中。你现在又重新搞一个另外的标准,不仅使企业无所适从,执行标准改过来改过去,又不便实施,而且国际上人家也不承认。人家只看星级,五星就是最高级,你的一级特级再高级,人家也不相信。

当然,国家技术监督局和商业部也有自己的一番理由,或许是从中国国情出发,让等级评定能适应中国目前企业的状况。

问题是,今天你搞一个标准,明天他又搞一个标准,改过来换过去,叫企业怎么办?是听你的还是听他的?艄公多了会翻船,“婆婆”多了企业会“翻车”!

中央电视台继续深入采访,发现商业部有个“饮食服务业管理司”,国家旅游局又有一个“旅行社饭店管理司”,每个司都各有5个处,当然也要各委任若干司处长。有机构就得找事做,有官员就得分活干。于是,这么多的“婆婆”都来管企业,你一个制度,我一个标准,双重检查,双重管理,双重领导,权力与权力打架,标准与标准冲突,把企业使唤得东奔西跑,不是得罪你,就是得罪他,夹缝中生存。

散装水泥节约成本,有利于提高水泥质量,80年代就风靡世界。“七五”期间,中国也成立了“国家经委散装水泥办公室”,最早设在国家建材局,并由其代管,以后又移交物资部代管。不料,各地建材局反应强烈,不愿把这项管理权交出来。于是,国家建材局要求收回这个机构。然而,物质部门又不干了。国家建材局便另起炉灶,成立了“国家建材局散装水泥办公室”和“国家建材散装水泥协会”。

物质部也不示弱,马上也成立了一个“中国散装水泥协会”。

中央两个“办公室”,两个“协会”,都说自己是“正宗”,各自给下面发文件,吸收会员。

这下可苦了企业,对上面的两个“头头”,都得应付。只好“一仆二主”,上头的两个协会都参加,哪一家也不敢得罪。

比起制鞋业来说,散装水泥还算是幸运的。你说制鞋业有多少“条条”管?“一仆五主”!皮鞋属皮革行业,归轻工业部管;布鞋属纺织品,归纺织工业部管;以橡胶为原料的雨鞋、胶靴等,又归化工部管;劳保用鞋则归劳动部门管;军鞋归解放军总后管……各部门都有自己的产品标准与行业法规,企业只生产一种鞋还好办,如果想品种多一点,那你就得分门别类去找分管的主人。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我国的鞋子质量会如此低劣,一直占消费者质量投拆中的第一位。

这还只是行业管理,企业还勉强应付得了,而有的地方政府与行政部门,竟直接干预企业的经营与管理,则让企业无所是从。

上海有一家服装厂,与澳大利亚某公司商定,利用上海厂多余人力、设备和旧厂房,办合资企业。这是一件非常合算的事情。报告送到有关部门,回复却出人意料,“建议”另一家外贸公司参股,变两家合资为三家合资。对这家服装厂来说,建议就是命令,不服不行。但老外不买账,不肯让“第三者”插足,拒绝了“有关部门”的建议。

四川有家机车车辆厂,外商主动找上门来愿意投资1亿美元,生产适销的机电产品。工厂高兴,地方高兴,满怀希望向北京的主管部门打报告,哪知上级只允许工厂生产他要的机车,不愿意让工厂搞别的,于是卡着不批。外商耸耸肩,摇摇头,把1亿美元投到德国去了。

一家每年要接受国家1000万元巨额亏损补贴的大型企业,向上级主管部门递交报告,要求将这1000万元补贴款先期下拨,进行设备技术改造,保证当年扭亏,次年盈利。得到的答复可谓世界称奇:要把在年底拨给你们的亏损补贴款提到年初拨给,整套周密的计划就被打乱了,你们还是按“原计划”在每年底照领1000万元亏损补贴算了。

为了显示部门的权力,为了显示权力的威风,居然置企业死活于不顾,置国家利益于不顾,这不能不说是权力体制的悲哀。而我们要提醒的是,企业死了,国家穷了,权力,你还能有什么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