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代表美与爱、梦与自由。有时，也会代表死亡。梁祝故事里，相爱的梁山伯与祝英台死亡之后化为蝶，给读者、观众带来巨大的安慰。所以在梁祝故事里，蝴蝶本身就有一层灵魂与死亡的含义。因此，蝴蝶除了美与爱，它还象征灵魂和死亡。它形体单薄，美丽绝伦的翅膀占了身体的绝大面积，它是灵魂和死亡的天然代言人。死亡是一种对肉体和现实束缚的解脱，蝴蝶是最适合表达这个意义的意象——它所象征的是唯美和超脱。宋代高翥的七律诗《清明》中的蝴蝶意象也有类似的色彩：“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蝴蝶由丑陋的毛虫蜕变为美丽的精灵，这一最引人注目的转变与古人看待死亡的视角有了契合点。古人认为死亡并不是终结，而是一个变形。躯体死亡也许正是灵魂的解脱，就如蝴蝶从蛹中飞出。[21]
被称为港版《人鬼情未了》的《蝴蝶飞》（导演：杜琪峰，香港，2008年）较好地使用了蝴蝶的“死亡意象”。大学男友林旭东发生交通意外死亡三年后，恩佳成了一个不能坐私家车、每晚靠药物维持情绪的小白领。在医生建议下暂停药物后，夜晚的恩佳就开始看见旭东——不同于《人鬼情未了》里死去之人因深情而不能离开，这里的旭东是要追问一个为什么。他一次次追问恩佳“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一开始，她回答他：“我不喜欢你，我怕你，我根本不想再见到你。”之后她慢慢习惯夜里与他在一起，一起跑步，一起去看他曾经的家、一起看篮球赛……影片最后旭东得到答案，而恩佳也慢慢释怀。
虽片名与蝴蝶有关，其实蝴蝶只少少地出现在了两个段落里。一次是铺垫，一次是点题。第一次，是旭东与恩佳在夜色里泛舟湖上，旭东回忆严厉的父亲，说小时候的一次出海，他因为晕船不断呕吐，以为会被父亲痛骂，可是父亲什么也没说，只是细心地帮他清理，照顾他。他说：“如果我可以擦掉那天的记忆，我就可以一心一意地认为：他就是那种坏老爸，清清楚楚，非常彻底。”——旭东作为鬼魂徘徊在尘世不肯离去，一半是想探明女友是否真的喜欢他，另一半，也想追问父亲是否爱他吧。这时，远远的那边有一艘小白船，船上是那天与旭东交换阴间身份证的交通警察，那位“先来”（先去世）的鬼魂喊着：“我走了，在叫我了。”这边旭东对他大喊：“恭喜了！”——恭喜他不再作为鬼魂游荡——小白船周围飞舞着细小的黄蝴蝶。黄蝴蝶第一次出现，意味着放下与离开。
第二次黄蝴蝶的出现，则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旭东的情感追问终于有了答案。旭东看到父亲将自己的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拖鞋还摆在床前，就像自己刚刚出门一样，也回到了大学的图书馆、篮球场、食堂，看到了恩佳对自己的感情，他终于释然。《蝴蝶飞》的“人鬼情未了”里的情感有几个维度——有爱情，也有父子情。在医院的病房里，一只小小的黄蝴蝶飞了进来，恩佳——如知道答案的观众一样，仔细注视着这只小小的黄蝴蝶。它的意义不言自明。父亲在哭，说着：“东东，对不起，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恩佳帮旭东对父亲说：“他正在去一个风平浪静的地方，不会再怕晕船，他永远都会记得，和你一起钓鱼的晚上。”
然后她跟随蝴蝶往前跑。上到楼顶，黄蝴蝶在夜空中更为显眼，黄这个最亮的颜色在黑色的衬托下，更加鲜艳。蝴蝶消失，旭东站在她身后。三年前留下的遗憾，终于了结了。
导演杜琪峰曾言自己不了解女人，所以只拍男人戏，这次是岸西的《蝴蝶飞》剧本吸引了他，但他也不承认自己在拍女人，他说不过是拍了一点失去的遗憾情怀。是的，人人都有遗憾。旭东遗憾于恩佳是否真的喜欢自己，父亲遗憾于对儿子太过严厉。而当蝴蝶飞舞时，已经没有了遗憾，蝴蝶飞舞，代表放下与永远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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