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是我们自我充实的精神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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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　旭：近几年好多学者很关心中学教育问题，文学专业的学者则很关心中学语文教育问题，大家发表对中学教育的看法，提出好多很好的建议，而且已产生了一定的效果，这是很让人激动的，好像又回到了20世纪初学术界与教育界共同办教育的时代。您对中学语文教育也是相当关注的，能谈一下您对中学语文教育的基本看法吗？

王晓明：我要说的，主要是怎么看现代语文教育的问题。在现代社会里，语文教育是一个什么概念？通常指的是，语文有两个字，一个是“语”，一个是“文”，实际指语言和文字，其实更合理的说法应该是语言和文艺。越是现代社会，数字的符号意义越大于文字，最简单的一个例子是，在一个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中，人的身份是由数字来显示的，你的身份证号码，信用卡号，银行存款号码，诸如此类，离开了这一串一串的数字，你常常就无法表明和证明你自己。有一位历史学家更明确地说，什么是资本主义？就是数目字管理，一切都要以数目字来反映。在这种情况下，语文的意义就更大了。语文能够提供数字不能提供的东西；如果数字意味着精确、明快、简单，语文就要提供模糊的、复杂的、多样的东西；如果说数字提供功利、实用的东西，语文就要提供非功利的、超越狭隘的实用的东西。正是在这样的一种意义上，我就考虑到，应该反对语文教育中的“泛应用文”现象，反对语文教育中排斥文学因素。如果语文教育到最后都变成应试教育，教育出来的学生都只会把语文当成一个工具来用，不能从语文教育中获得对生活、对世界、对人生的分析和感应能力，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人的精神的丰富性、人的潜在能力的发展就会受到极大的限制，就可能变得极狭隘。在今天，文学的意义在哪里？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抵制那种假“现代化”之名的新观念，这种观念正在重新解释和塑造我们的生活，它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把生活简单化。数字化就是最典型的表现。实际生活是复杂多样的，中国现实和前景更是有多种可能性，可是，新观念制造了一个神话，制造了一个“必然”的“规律”，比方说生活“必然”要贫富差异很大，“必然”会有失业，“必然”要怎么怎么样，这样的对生活的看法正四处蔓延，接受的人越来越多，包括相当一部分知识分子。但我们用以抵制此观念的精神资源是什么？就是文学。文学能不断地发现生活的多样性，在文学的世界中是没有什么历史规律和必然性的，所以文学的一个重要意义是成为有意制造出来的深刻的生活的打破者。所以，今天搞文学研究的人应该在变化了的新的生活条件下对文学的定义、价值判断作出新的解释。只有充分理解生活的变化后，我们才能充分理解今天文学的价值。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觉得语文教育应该特别注意培养学生的人文素质，给学生一个多样性思考的机会，以增强他们抵制那种有目的的简单化的思想的能力，分析各种社会现象的能力，甚至是那种在进入社会之后能够发现和揭示一些生活真相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