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鱼儿·午日雨眺

涨痕添、半篙柔绿，蒲梢荇叶无数②。台榭空蒙烟柳暗③，白鸟衔鱼欲舞。红桥路，正一派、画船箫鼓中流住。呕哑柔橹④，又早拂新荷，沿堤忽转，冲破翠钱雨⑤。

蒹葭渚⑥，不减潇湘深处。霏霏漠漠如雾，滴成一片鲛人泪⑦，也似汨罗投赋⑧。愁难谱，只彩线、香菰脉脉成千古⑨。伤心莫语，记那日旗亭⑩，水嬉散尽，中酒阻风去。

注释

①午日：端午节。②涨痕，涨水的痕迹。柔绿，嫩绿，此处代指嫩绿的水色，蒲：蒲柳。③烟柳：谓烟雾笼罩的柳林。④呕哑柔橹：船行水面时，橹篙划水发出轻柔的水声。呕哑，像水声。⑤翠钱雨：指新荷生出时所下的雨。翠钱，新荷之雅称。⑥蒹葭渚：长满芦苇之洲渚。⑦鲛人：神话传说中的人鱼。⑧汨罗投赋：指屈原投汨罗江而死。后人写诗作赋投入江中，以示凭吊。⑨香菰：即粽子，因用菰米做成，故称香菰。⑩旗亭：酒楼。

词解

江边水势见涨，嫩绿的水波荡漾着，船经过无数的蒲柳与水荇。亭台楼榭还有烟雾笼罩的柳林，白鸟衔着鱼儿似乎要翩翩起舞。红桥路，正是一派画船在鼓箫中漂流的景象。船在行进过程中，橹篙划水发出了轻柔水声，沿着堤岸突然转弯，冲破了荷花绽放时节下的细雨。

水中满是芦苇的小洲，没有减缓潇湘之水的气势。雨漫天而下，飘飘洒洒，激起雾气迷茫。雾气凝结，滴落下来，恍若人鱼之泪。这让人心神恍惚，遥想此时，汨罗江边，正有人写赋投入江水中，缅怀祭奠屈子。用彩线缠裹香菰投入江中以示这千古的脉脉哀思。想起去年的今日，酒楼之上，看水中的嬉戏的人尽散，于酒醺之时独立风中，任风鼓起袍袖。

评析

词的上阕清新婉丽，透着一片闲情逸致。词中所描述的景致清新与迷离彼此交织，动静相宜，充满着生机。词的下阕从沙洲上的芦苇起兴，词意一转，基调陷入愁绪与迷茫之中。蒹葭，即芦苇，蒹，没有长穗的芦苇。葭，是初生的芦苇。由蒹葭转到潇湘，由潇湘再到屈子。容若提到屈原也属于自况。汨罗投赋，说的是屈原忧愤国事，投汨罗江而死后，后人写诗作赋投入江中，以示凭吊之情。

●香菰脉脉成千古

纵观全词，前景并没有显得哀怨凄清，而后情则思想当中包含凄婉幽怨，形成强烈的对比，如此大的转折，大起大落，使所抒发情感更为深厚郁勃，沉致幽婉。容若感前人，思今世，身为臣子，不便非议朝政，自是有苦难言。即便想乘风归去，仍是高处不胜寒。

这首词应当是容若早年的作品。下阕的结句“中酒阻风去”，使容若骨子里的狷狂峥嵘显露出来，郁勃之气与隐伏在其中的豪情，呼之欲出。中酒，即醉酒。阻风，为风所阻，也可是临风。两词前人多有所用。杜牧诗《郑协律》诗中有“广文遗韵留樗散，鸡犬图书共一船。自说江湖不归事，阻风中酒过年年”。容若一句“中酒阻风去”，大有苏轼“我欲乘风归去”的意境。但这般看似任性快意的感情背后，却隐藏着深深的无奈和失落。

杜牧诗中“广文遗风”暗指郑瓘才学俱优，有郑虔之风。郑虔是盛唐著名文学家、诗人，又是一位精通天文、地理、博物、兵法、医药的一代通儒，但后来由于公务之余集缀当朝异闻，初成草稿八十余卷，不幸遭人诬告“私撰国史”，仓皇焚稿，因罪而外贬十年。容若考中进士的那一年，主考官蔡启因小过，受到惩处，境遇与郑虔类似。不知容若在词中引用此句，是否有为其鸣不平之意，借端午来怀念屈原与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