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艺术学方法创新的若干思考

关于艺术学方法创新的若干思考

郭　丽^[1]

“方法”一词出于《墨子·天志》，与“圜法”(测量圆形的方法)相对，指度量方形的办法。^[2]发展至今，“方法”意为达到某种目的采取的途径、手段、工具和程序。方法既包含思想的方法，也包括具体实施的研究方法。从某种意义上说，方法创新首先源自于对事物认识角度、深度、广度的突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年以来，高校艺术学研究事业获得了长足发展，尤其是改革开放30多年以来，在人才队伍、项目数量、研究经费、标志性成果等方面均有显著建树。党的十七大报告提出“繁荣发展哲学社会科学，推进学科体系、科研观点、科研方法创新，鼓励哲学社会科学界为党和人民事业发挥思想库作用，推进我国优秀哲学社会科学成果和优秀人才走向世界”的任务，“创新”和“质量”成为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在中国“大国时代”的关键词;对于艺术学来说，当务之急是从实际出发，认清优势和壁垒所在，突破制约方法创新的瓶颈。

一、遵循学理还是服从现实?——艺术学学科结构现状

探讨高校艺术学研究的方法创新，不妨首先明确现行教育体制之学科体系对艺术学的定义。这里又有两个切入点，即高校的教学职能和科研职能。从高等学校的教学职能出发，国务院学位委员会1997年颁布的《授予博士、硕士学位和培养研究生的学科、专业目录》(以下简称《研究生目录》)和教育部1998年颁布的《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以下简称《本科目录》)分别在“文学”这一学科门类下对艺术学进行如下界定:

《本科目录》在“艺术学”下列出21个二级专业，这些专业基本上是依据国家建设和社会现实的专业需要，对《研究生目录》8个二级学科进行的扩展。也许有人会提出这样的疑问:“文学”难道不是艺术的一种形式吗?为何两份目录均将“艺术学”从属于“文学”呢?之所以有这样的不同，主要是因为“除了以艺术学的学理逻辑为基础之外，还要考虑到社会对现实的操作性需要(数量规模)和各艺术门类与其他学科的实际连接情况”。^[3]当前，随着高等教育改革的深化、学科规模和内涵的不断扩展，已有不少研究者提出将艺术学作为单独学科设立的建议。^[4]

另一方面，从高校的科研职能出发，在文科科研系统执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学科分类与代码国家标准》(GB/T13745—92，国家技术监督局，1992年11月1日批准发布，1993年7月1日实施。以下简称《国家标准》)中，艺术学与哲学、宗教学、文学等并列为一级学科，再下设10个二级学科:

上述3份分类表格，无论简繁，为学界公认的艺术学8大艺术门类^[5]，除文学和建筑外，基本上得到了全面覆盖。不同的是，《研究生目录》和《本科目录》更贴近社会需求和教学现状(这一点体现在“动画”和“设计艺术学”等新兴专业的列出上)，相较于前者，应用于宏观管理的《国家标准》则稍嫌滞后。如“设计艺术学”，《国家标准》并未予以列入，与之相关的二级学科是“工艺美术”，也仅下设工艺美术史、工艺美术理论、环境艺术和工艺美术其他学科4个三级学科;但截至2007年，全国千余所普通本科高等院校中，已有800多所高校设立了艺术设计专业。

《研究生目录》、《本科目录》和《国家标准》构成了我国高等教育体制中可供讨论的艺术学学科范围。

二、艺术中的国家形象:我们的优势和责任

中国高校的艺术学研究，作为人文科学的一个分支，同样“是以人的观念、精神、情感和价值，即以人的主观精神世界及其所沉淀的精神文化为研究对象”^[6];假若我们采用严复在《原富》中对学术“盖学与术异，学者考自然之理，立必然之例。术者据已知之明，求可成之功。学主知，术主行”的理解，则艺术学毫无争议地是“学”(理论研究)、“术”(艺术创作)并重的学科。我们看到，艺术学的研究成果既以论文、研究报告、著作等文献成果形式呈现，也以标志性创作成果直接进入社会生活和国际社会，并发挥巨大作用。诚如陈希同志所言:“艺术院校的人才培养和学术研究在文化大发展大繁荣中应该发挥什么样的作用，通过什么来发挥作用，这是由艺术的特点、规律、功能和价值来决定的。人们常说，一幅画、一首歌在思想教育上的作用有时候要胜过一个长篇报告和论文。”^[7]这一点充分体现在近年来艺术学研究新的转向、即立足实际、从问题出发，助力国家形象塑造上。

经过60年的建设，中国由一个建国初经济上自力更生、自给自足的穷国，迅速成长为广泛参与国际政治、经济事务的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与之相应，围绕着国家形象，世界如何认识中国、中国如何认识自己，因关系到中国与世界的互动而成为时代赋予哲学社会科学研究的重大课题。艺术学研究凭借扎实的理论研究基础和出色的艺术创作，为这一课题带来最富有社会影响力的学术推动。例如北京2008奥运会，作为和平崛起的中国向世界展示国家形象、与全球各国增进了解的重要历史契机，中央美术学院成立奥运艺术研究与发展中心，发挥造型、设计、建筑^[8]、人文等学科优势，几乎承担了全部北京2008奥运形象设计，圆满完成“北京2008奥运形象创新设计”(包括奖牌、体育图标、火炬传递景观、导视系统、门票等)和“地铁奥运支线和机场专线室内设计”等重大任务。其中北京奥运会奖牌(“金镶玉”)、奥运会体育图标(“篆书之美”)，形象地诠释了中华民族以“玉”比“德”的价值观，以中国古文字的象形意趣与现代图形结合，将奥林匹克精神融入了中华文明的历史文脉。2008年9月，中央美术学院被中共中央、国务院授予“北京奥运会残奥会先进集体”称号。2010年上海世博会是中央定位的“中国社会经济发展的双引擎之一”，世博会各国国家馆的展陈设计更是关系到全球中的国家形象塑造。上海世博局正式任命中央美术学院院长潘公凯教授担任中国国家馆总策划兼艺术总监，以中央美术学院为首的设计团队正根据胡锦涛同志“举全国之力，集世界之智慧”的指示日夜奋战。之所以积极参与这两项国际盛事，一方面，对中国社会发展的主张和态度、中国文化特色的凸显进行艺术化表现是时代赋予艺术学研究的重大任务，另一方面，高校的艺术学研究汇聚了一支有高度社会责任感的一流人才队伍:“在国内，最好的设计专家一般都在高校从事学术研究……中国美术必须面对全球经济、信息一体化的大背景，我希望美术学院有一个国际化的学术和教育视野，因此参与奥运会和世博会对我们很重要。”^[9]

三、评价机制、内在的合力:亟待突破的壁垒

2008年12月3日，作为指导全国高等学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工作的高级咨询机构，教育部社会科学委员会在聘任第二届委员的同时，亦对自身组织结构进行了改革，将原有按学科门类设置的10个学科组改组为10大学部，虽数量没有变化，但各学部名称多有调整。其中，原“语言文学”学科组正式更名为“语言文学、新闻传播学和艺术学”学部，来自于高等艺术院校的委员也由1名增加到3名。这不仅仅是字面上的变更，更标志着新闻传播学和艺术学从原来所依附的“大文学”学科正式亮相，将来可以发出更多本学科的声音。学科组到学部的改革、学科门类的重新整合，深刻体现了教育领导部门对我国高校哲学社会科学发展现状和未来趋势的正确把握，更有助于突破限制艺术学学科创新与发展的两个主要瓶颈，即外部评价机制和内部整合的瓶颈。

评价机制的瓶颈表现为，在对学术成果进行评价时，作为艺术院校立身之本的艺术创作成果难以与论文、著作等文献成果相提并论，甚至长期在成果评价中“失语”。事实上，艺术学的学科特质天然决定了它必须走理论研究、艺术创作、服务社会协同发展的道路。同为艺术门类的一种，我国高校的中文专业是以史论研究为主的，不搞创作，也不以作家为培养目标;衡量一个中文院系成功与否不看是否创作了著名文学作品，而看有否著名的学说和理论著作。但这绝不意味着艺术学要进行同样的演化才能成为学科门类。艺术创作成果在学术评价中成为“隐形的翅膀”，主要原因在于学术评价“简单量化、不同学科评价‘一刀切’、以数量评价代替质量评价”。^[10]其实，表面上看起来难以纳入主流评价体制的艺术活动，与科学一样，都是人类的创作活动，创新是科学和艺术共同的本质:“独创性是区别艺术和技能的试金石，当然，也是区别科学发现和一般性技术操作(逻辑推演、规范性实验操作等)的分水岭”。^[11]

在明确“哲学社会科学评价的总体目标和基本方向是以激发研究人员科研活力为根本，以促进哲学社会科学学科体系、学术观点、科研方法创新为重点，以提升哲学社会科学研究质量为导向，以保障哲学社会科学研究的科学发展为目标”^[12]的大方向下，是否可以考虑在评价标准分类指导的过程中，尝试艺术学评价的“一国两制”，即从制度上明确艺术学评价标准的特殊性(例如，国家社科基金把艺术学、军事科学和教育学作为“单列学科”单独评审)，制定艺术学的单列评价标准和操作办法。至于行政体制内与评价关联的个人的职称、薪金晋升，院校的学科建设、学位申报等，由艺术学单列评价标准引导，各部门和单位根据自身情况具体把握。换句话说，职称、薪金、学科建设、学位申报等问题，是艺术学研究发展这个复杂系统中各子系统的阶段性表现，如果我们充分尊重艺术学等学科研究的复杂性，创新评价机制，确定“一国两制”，“港人”自然能安心“治港”。

艺术学方法创新的实现，除依靠教育主管部门以分类指导形式自上而下的推动外，更需要艺术学学科内各二级学科的对话并形成合力。虽然现行艺术学范围内的各类院校^[13]都通过不同渠道发出需要区别对待的呼声，但有些“各说各话”，缺乏统一。究其原因，主要有艺术学学科内部诸二级学科独立性较强、各类院校情况差异大、一级学科与二级学科艺术学之间的理论关系不清晰等。理想的局面是，作为一个独立的学科，艺术学应该有自己的研究对象、研究方法和学科话语。针对这一点，建议先以美术学为“试验田”，以美术学评价机制创新为抓手，综合相关各类、各层次院校力量探索方法创新，进而带动艺术学二级学科间的对话和整体合力的提升。可以想见，这将会是未来艺术学研究繁荣与发展进程中极富探索性的新话题。

【注释】

[1]郭丽，中央美术学院学术科研办公室。

[2]《墨子·天志》:“匠人亦操其矩，将以量度天下之方与不方也。曰:中吾矩者谓之方，不中吾矩者谓之不方。是以方与不方，皆可得而知之。此其故何?则方法明也。”

[3]张法:《中国高校哲学社会科学发展报告:1978—2008.艺术学》，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3页。

[4]方仪:《艺术学作为单独学科门类刍议》，《学位与研究生教育》2005年第10期。

[5]即建筑、雕塑、绘画、音乐、文学、戏剧、电影、电视，参见《中国高校哲学社会科学发展报告2005》，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274页。另参见邢莉、常宁生:《美术概念的形成——论西方“艺术”概念的发展和演变》，《文艺研究》2006年第4期。

[6]教育部社会科学委员会学风建设委员会:《高校人文社会科学学术规范指南》，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年版，第1页。

[7]陈希:《在教育部新时期高等学校艺术类人才培养和学术繁荣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2009年4月25日，北京。

[8]着眼于国际建筑教育的发展趋势，2003年，中央美术学院在全国率先成立植根于艺术院校的建筑学院，将建筑、艺术、现代科技和社会需求紧密结合，此举既是对美术经典传统的回归，更引领了当今社会技术和艺术趋同发展的新趋势。

[9]张永恒、郭恪:《潘公凯:中国国家馆“美容师”》，《人民日报》海外版2009年6月12日第10版。

[10]张东刚:《创新发展理念破解社科发展难题》，《中国高等教育》2009年第6期。

[11]刘大椿:《从中心到边缘:科学、哲学、人文之反思》，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51页。

[12]张东刚:《创新发展理念破解社科发展难题》，《中国高等教育》2009年第6期。

[13]目前，我国普通高校艺术学教育从机构上来看，主要有美术、音乐、舞蹈、戏剧、电影等专门学院模式(如中央美术学院等)、综合艺术院校模式(如南京艺术学院等)、综合性大学与师范院校艺术专业(如东南大学、北京师范大学的艺术学院等)这4种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