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内涵与外延的关系

在艺术编码的符号系统中，因为根本不存在外延语义，所以也就谈不上内涵与外延的关系。只有在社会编码的符号系统中，才可能同时存在外延语义与内涵语义，才有两者的关系可谈。而语言正是这样的符号系统。现在就借鉴最为熟悉的汉语符号推及一般的符号系统，开始对内涵与外延关系的阐述。

汉语符号是为了实现信息传达而创造的符号系统，又由于汉语系统已建立了相当完善的，凡使用汉语之社会的强烈约定俗成认同感的规则，信文构成时，只要发信人具有强烈的实现忠实传达的意愿，就能使它成为一个具外延的系统。但由于语言活动必然有人的直接参与，它也难免使规则受到人为的破坏，故难以实现理想的传达，从而使它成为一个也具有丰富内涵的系统。反之，即使如诗人那样利用汉语，也难以彻底摒弃它全部的规则，而使它成为一个仅具内涵的系统。所以一般来说，它是既具有外延又具有内涵的，一个社会编码性质的符号系统。如前所述，荒诞派诗人之所以做诗，“是为了破坏语言的规则”，这既可以看到荒诞派诗就是为了形式而形式，又可以看到他们在一个既有规则的系统中而要千方百计地破坏掉既有的规则。

1.外延决定于规则

以汉语符号中的符号“玫瑰”为例进行说明。它的外延已如前述的图4-2所示，是在汉语符号的符号过程中由意指作用将它与能指[meigui]相结合起来的。这种关系将作为汉语符号的语义学规则确定下来，并纳入到汉语符号既有的语义学规则中去。所以当一听到[meigui]这一语音时，就能从汉语语义学规则中明确地理解对方所传达的是指蔷薇科落叶管木，茎直多刺，奇数羽状互生复叶的赏花植物的“玫瑰”。反之，当想要向他人传递着相同的语义时，也同样能从汉语语义学规则中选取承载这一语义的[meigui]这一感性形式。所以，语言中不论是对外延语义的解码，还是对外延语义的编码，都仅决定于该语言符号的规则。

其实汉语之外的任何语言系统也无不如此，它们的外延语义，都直接决定于其符号系统的编码规则。只要收、发信人双方使用的是同一种语言，也都遵循相同的语义学与语法学规则，收信人在某语音中所理解的外延语义，也正是发信人在该语音中所承载的语义。并且，收、发信人双方使用了具有相同语义学规则与语法学规则的语言，就称为双方有了共同语言。

2.内涵语义决定于主观心理

符号的内涵语义与外延语义的不同在于，内涵语义与符号形式的关系不决定于符号的编码规则，而决定于收信人的情感，也就是决定于收信人个人的自由联想与主观心理认知规律。所以不同的收信人有不同的自由联想与不同的主观心理认知规律，即使对相同的信文各人也有各人不同的诠释，从而有不同内涵。并且同一位收信人在不同的心理状态下也会有不同的自由联想与不同的主观心理认知规律，从而也可能有不同的诠释，产生不同内涵。

3.内涵以外延为前提

汉语符号“玫瑰”的内涵语义“爱”，则完全不同于外延语义，它不可能直接由汉语的语音[meigui]，根据汉语符号的词汇学规则一义性地被理解与掌握。因为，如所常说的 “玫瑰”一词的内涵语义“爱”根本就不是在符号过程的意指作用中所确定，也不被纳入汉语词汇学规则，所以在使用汉语的社会中也就不形成约定俗成的共识，充其量也只是在熟悉或热衷于西方文化的知识青年中常作此诠释而已。

如图4-7可知，汉语符号“玫瑰”是由语音[meigui]与语义“蔷薇科观赏植物的玫瑰”相结合形成。这种结合关系是在符号过程的意指作用中所赋予，并以编码规则的形式所确定下来，是基础层面上的语义。这个语义“蔷薇科观赏植物的玫瑰”就是语音[meigui]的外延语义。而其内涵语义的“爱”则与外延语义“蔷薇科观赏植物的玫瑰”是分别在不同层面上的语义。内涵语义的“爱”是以语音[meigui]与外延语义“蔷薇科观赏植物的玫瑰”结合后所形成的整体符号“玫瑰”，作为高一层次的能指。但是这个高一层次的能指与高一层次的所指“爱”的结合则不是由符号过程所决定，也不为语义学规则所固定下来。它决定于收信人（也包括发信人）个人的自由联想或主观的心理认知。而这种自由联想或主观心理认知又依循于语境，以符号玫瑰既有令人向往的美丽，又多刺、易令人受伤的外延语义为前提的。正因为有这样的外延语义为前提，才令人联想到与其极为相似的“爱情”。所以没有这样的外延是很难形成“爱”这一内涵的。你能从[gouweicao]这个能指与颤抖在微风中的狗尾巴般的粗陋不堪的小草这个所指的结合中联想出“爱”这样的内涵吗？当然不能！因为它根本就不具备想象为“爱”所需的前提。由于对一个信文暗示义的判断，往往是以信文的语境作为依据的。而带着沉醉在幸福的向往中手持美丽的玫瑰吟唱着：“你送我一枝玫瑰花，我要诚恳地谢谢你……”这种语境就足以形成“爱”这种内涵，之所以“狗尾草”不能有此联想就可想而知了。难道会有人吟唱：“你送我一枝狗尾草，我要诚恳地谢谢你……”吗？除非唱歌的是傻子，送草的是疯子。可知，社会编码的符号系统中任何符号的内涵语义，还是以其外延语义的存在为前提的。

图4-7　“玫瑰”的内涵

刚才也已提到，凡内涵语义的“读取”往往是一种多义的诠释，究竟会读得怎样的内涵，还依循于信文的语境。如果一位青年手持着只留下坚硬刺的枯萎玫瑰花枝发愣的话，这或许就能读得这是一颗因爱而受伤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