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与风险

现代化的标志是高楼大厦，现代化的标志是高效便捷，现代化的标志是民主与法制……其实，现代化与工程是紧密相关的。秩序与力量是现代化的标志、信仰与追求，而秩序与力量又往往通过工程来加以体现。因而，我们对于现代化的反思与批判其实某种程度上可以简化为对于工程的反思与批判。工程是人为的产物，是人造的世界。工程这一人为的产物与人造的世界既有善之功，也有恶之花。美国学者卡洛琳·麦茜特认为近代以来的世界观是机械化的世界观，秩序与力量是机械化的世界观核心。通过秩序与力量完成了对新社会、新思想秩序的构建。她说：“机械论哲学从经验和思想的两个源头吸收（权）力的概念：自然的巫术传统——它依赖巫术师通过外部操作和物理过程来操纵自然对象内部神秘之力的力量，现在依赖人作为操作者的新形象；第二个力量的经验之源出自16及17世纪的欧洲两种机器在日常生活中越来越多的使用——非自动机器（风车、起重机械、泵等等）利用人或动物肌肉，或利用风、水等自然力从外部来增加力量，而钟表等自动机器则是天体有序运动的内在化的模拟。第一类机器是力量的象征，第二类机器是秩序的象征。两者对现代世界的价值体系都是根本性的。”⁽¹⁾卡洛琳·麦茜特这一论述可谓抓住了近代以来时代精神的内核，理解近代以来的人类现代化的成就与失误根源恐怕莫过于此——秩序与力量。

那么，又是什么给了人以力量来重构世界的秩序呢？是科学！是技术！是工程！科学、技术与工程给了人以力量，给了人以自信，使人以主人翁的姿态与面貌出现于世。对此，马克思和恩格斯早在《共产党宣言》中就对科技转化生产力的作用作过如此描述：“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自然力的征服，机器的采用，化学在工业和农业中的应用，轮船的行驶，铁路的通行，电报的使用，整个大陆的开垦，河川的通航，仿佛用法术从地下呼唤出来的大量人口，——过去哪一个世纪料想到在社会劳动里蕴藏有这样的生产力呢？”⁽²⁾

不过，我们还应该看到问题的另一个方面——“在我们这个时代，每一种事物好像都包含有自己的反面。我们看到，机器具有减少人类劳动和使劳动更有成效的神奇力量，然而却引起了饥饿和过度的疲劳。新发现的财富的源泉，由于某种奇怪的、不可思议的魔力而变成贫困的根源。技术的胜利，似乎是以道德的败坏为代价换来的。随着人类愈益控制自然，个人却似乎愈益成为别人的奴隶或自身的卑劣行为的奴隶。甚至科学的纯洁光辉仿佛也只能在愚昧无知的黑暗背景上闪耀。我们的一切发现和进步，似乎结果是使物质力量具有理智生命，而人的生命则化为愚钝的物质力量。现代工业、科学与现代贫困、衰颓之间的这种对抗，我们时代的生产力和社会关系之间的对抗，是显而易见的、不可避免的和毋庸争辩的事实。”⁽³⁾这就要求我们在享受现代文明成果的同时，还应反思现代文明；同理这就要求我们在为现代科学、技术与工程唱赞歌的同时，还要反思科学、技术与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