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孩子近视了

童诗现场

熊爸爸说：“阳光的香蜂蜜的香，

谁要起来，他就得到第一种春天的香香！”

熊妈妈说：“湖水的香鲑鱼的香，

谁要起来，他就得到一百种春天的香香！”

熊儿子立刻睁大眼睛迫不及待地跳下了床。

他们的毛在春天的气息里发抖，

他们的声音在树洞里嗡嗡作响——

“哎呀对对，可不就是蜂蜜的香！

哎呀对对，可不就是鲑鱼的香！

哎呀对对，可不就是抹了蜂蜜的鲑鱼香！

这可不就是春天第一百零一种的香！”

说完这些他们立刻就要出门，

他们已经被春天的香弄得晕头转向。

可是熊爸爸却对他们说：

“孩子们，出门之前，不忙不忙，

我照例要检查你们的视力。

告诉我，这些东西它们都朝哪个方向？”

熊爸爸将松果和松子粘在墙上——

大的在上，小的在下，

开口的松果和松子都有不同的方向：

左右下上右左，右下左右下上

……

“睡了一个冬天，肚子饿得咕咕叫，”

三个小熊儿子心烦意乱地叫嚷，

“为什么还偏偏要看这些鬼东西？”

老大说：“松果吃腻了，我想看到蜂蜜的罐！”

老二说：“松子傻乎乎的，哪有小鱼可爱？

我看到了好多鱼蹦来蹦去，自动跑到沙滩！”

老三说：“还等什么啊！兄弟们，

快走吧走吧，我的口水都流到了树洞边上！”

熊爸爸和熊妈妈互相看了一眼，

望着像球一样滚出树洞的儿子，

他们只好想，唉，跟自己当年一个样，

吃过的亏，走过的路，

有哪样可以装在罐子里或者藏在树梢上？

哦，亲爱的熊儿子们啊，

你们到底能不能找到春天里的香？

沐阳讲述

今天是星期一，是晴天。我站在落地的大窗户前。

现在天上有几朵云，然后很快没有了。没有了以后，接着又来了一朵云，浅灰色的，然后又来了一朵，也是浅灰色的，两朵云好像双胞胎一样。然后是一大块白色的、形状像狗熊的云，紧跟在浅灰色的双胞胎后面，就好像大狗熊在追着好吃的东西……

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关于云的事情？因为我现在就在二十三楼的家里。二十三楼肯定离天更近是吧？所以我看得清楚关于云的事情。不过，我突然想，如果现在我在我们小学一楼的教室里，我能看见什么呢？

我好像今天才发现，云的变幻那么快。其中有一朵最有意思，像一只玩皮球的大狗熊，玩着玩着就耍赖了，然后躺到地上一动不动——然后风来了，扯着它的耳朵、眼睛还有屁股，结果这只熊的身体好像要慢慢散架了。哈哈，就好像一块白白胖胖的熊形状的糖，慢慢地在热锅子里化掉了。

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真的大狗熊。

那是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去马戏团看到的——我还记得他们说，那是来自俄罗斯的白狗熊。我坐得好近，我看见它的毛是卷的，还有它的眼睛，冒着傻气，根本不知道在看什么，就这么傻乎乎地瞪着，过一会儿就眨巴一下。它穿了个特别可笑的肚兜，松松垮垮的，好像是胡乱绑在肚子上，而且搞笑的是，那上面印的全是熊的大爪印——莫非是它自己踩上去的？

我记得节目开始的时候，那只大白熊一直跟着驯兽员转，它的脖子上有链子。它紧跟着驯兽员，很卖力地站起来打招呼，翻跟头，钻圈，它不断地回头要吃的，急急忙忙的，哼哼唧唧的，要到食物的时候就表现得特别积极，结果后来，估计是没吃到想要的干果，表演的中间居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驯兽员用棍子敲了又敲，它都不起来，还用熊爪子踩住驯兽员的裤角，耍赖的样子好萌好萌……

奇怪，我为什么会想起这些来？

因为我面前的云，因为我有很多时间可以想起这些，因为我在家，没有上学……我不用很早爬起来，我不用闭着眼睛吃荷包蛋，我可以一直睡一直睡，一直睡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然后我睁开眼睛。我听见邻居家的狗在叫，汪汪汪，汪汪汪，它叫得那么凶，肯定是快递来了。小叶阿姨说过的，快递一来，就是中午了。

今天是三月十二号，我没有上学。

没有上学……

告诉你吧，从三月六号起，我就没有去上学了。我每天都睡到十一点，起来发呆的时候，我打电话给我妈，然后一边嚼着切片面包一边对她说：“妈妈，下期《儿童时代》上的连载，你要写成《沐阳休学记》了。”

“还有脸说！”我妈说，“你就得意吧，你上的是光荣榜吗？”

这个事情要从我们学校测视力说起。那天我们班一共有十二个同学测出视力下降。我们收到的是橘红色通知，而其他视力没问题的人收到的是绿色通知。对了，最夸张的是王升，他收到的是大红色通知，那么大的个子，结果连最大的“E”都看不见，他还往前走了三步，才勉勉强强、模模糊糊地指对了方向——为什么是模模糊糊呢？因为他犹豫的时候，我帮了他的忙，在老师的后面告诉了他方向。

然后，我们卫生老师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回过头对我说：“李沐阳，你自身难保，还在这里乱搞什么？”

我一下子就僵住了。他接着对王升说：“你们自己要清楚自己的视力，现在糊弄我有什么用？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恐怕你没多久就要戴800度的眼镜了！自己好好想想吧。”

我的妈呀！800度啊！就是啤酒瓶瓶底那么厚啊！

然后，我把自己那张橘红色单子悄悄藏在了书包最里面。

回家的路上，我低着头走路。小叶阿姨问我怎么了，我说我不开心。小叶阿姨又问了一遍，我才喘了口气，小声地说：“我，我的眼睛近视了。”

我站在人行道边上，把左眼睛捂住的时候，只能模糊看到对面那个卖包子的人的脸，可是我记得，我原来能看清楚他脸上最小的一颗痣，现在我连他最大的一颗痣上的小胡子都只能隐约看见一点点了。

走到家门口，看见妈妈正在等我，我用眼睛望着她，妈妈说：“今天怎么啦？先去洗手吃苹果。”

我就对妈妈说：“妈妈……你别说我啊，我们今天查视力了。我只有……”

妈妈说：“说说看，怎么啦，能看到多少？”

我说：“我们今天查视力了，我们同学王升比我差多了，他连最大的字都看不到，还是我告诉他的……”

妈妈打断我的话，说：“你是多少，嗯？我只想听这个。”

我小声地说：“左眼4.7，右眼4.8……”

妈妈说：“哎呀，去年不是还好好的吗？好像是4.9和4.9……”她边说边查了下对应的表，“噢，沐阳，是我不好，是妈妈忽视了。去年4.9的时候就该重视的。那现在怎么办？你黑板上的字看得清吗？”

我说：“现在我坐第二排是可以的，但是坐第三排好像就看不清了……我没跟你说，怕你说我……”

妈妈着急地说：“是吗？怎么会这样？我不会说你呀，宝贝！任何事情都要跟爸爸妈妈说，记得了吗？傻小子！”

“嗯。”我回答。

“那班里其他人怎么样？这次你们班查出来近视的有多少？卫生老师还说什么了？”

“近视的大概有十二个吧。”我沮丧地说。

第二天，我没有上学。爸爸妈妈一起请假带我去医院查视力。我去复旦大学附属眼耳鼻喉科医院查视力的时候，排了好长好长的队。居然有这么多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都视力下降啊！

我们排队的时候，妈妈指着一个“小眼镜”悄悄地对我说：“你看你看，来了一个反面教材，居然还在玩电脑！”

那是一个和我差不多个子的男孩，正坐在角落里打游戏。他驼着背，眯着眼，盯着屏幕，样子真难看啊。

等到我查视力的时候，我心里突然好紧张。爸爸妈妈都说：“沐阳，没有关系的，现在你看见什么就说什么，没有关系的。”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搞的，还是很紧张。我在凳子上扭来扭去，眼睛眨呀眨。结果，医生说：“小伙子，这又不是考试，你怕什么怕？”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怕，为什么那些字只有模糊的枝丫？我用眼睛去抓它们，它们就逃跑，我怎么也抓不住。它们就在不远的地方，好像一把盐溶化在那些白纸里面。

左眼：4.7，右眼：4.6，这样的结果真让我沮丧！

接下来，我们去看了医生，还要等扩瞳的时间，就是那个叫什么托什么胺的眼药水，要滴三次。半个小时后，我看什么都模糊了。我就按照号码去了一个房间，那里有好多镜片！一个医生叔叔将一副眼镜放在我的鼻子上，我的眼睛立刻被什么东西包围了一样，鼻子上重了好多好多。这就是传说中的验光！

结果出来了，我的左眼是100度，右眼也是100度，还有50度散光。

“抓紧配眼镜吧。”医生斩钉截铁地说，“近视是不可逆的。”

回家的路上，爸爸、妈妈和我三个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妈妈说：“沐阳很难过吧？”

我一听这话，眼眶都红了。

妈妈接着说：“别难过了。我只想问你，还偷偷地看数学不？想想该怎么办？我现在心里有个想法，不过我们要一起开个家庭会议，商量一下再决定，好吗？”

我点点头，现在想起来，很后悔平时总是偷偷地躲在角落里看书，特别是数学书，不管光线多暗，多吃力。唉！

晚上睡觉前，照例是阅读时间，这回只能是妈妈念，我听了。妈妈说：“你想听什么？”

我说：“妈妈，你能给我念那些关于动物眼睛的文章吗？我现在想听。”

“螳螂的两只复眼生在三角形头部的两端，并且向外突出，所以视野特别开阔。”妈妈一边念，一边拍了一下我的头，“螳螂能根据复眼中各个小眼测量的数据，计算猎物的距离和飞速。蛾子从前方飞来，螳螂静观默察，暗中进行窥视测算，然后一跃而捕获，显示出准确而巧妙的技能。螳螂的整个捕食过程只需0.05秒，速度之快实在惊人，连昆虫世界的跑跳冠军——蝗虫，也常常遭到它的暗算。”

我知道螳螂是近视眼呢，这么说，它的本领也不小啊。

“蟹也有一对独特的敏锐复眼，视角能转180度。有趣的是，它的眼珠下面连着一根眼柄，能伸能缩，控制自如。万一其中一只眼球受损，它还能长出一只新的眼球来，这在动物界也是罕见的。如果把它的眼柄切断，它又能在眼窝里长出一只很有用的触角，弥补缺眼的不足。”

哎呀，自然界也太神奇了！我要是能长出没有近视的新眼球，该有多好啊！

“在鸟类中，鹰观察物体的敏锐程度名列前茅，而且视野十分开阔。鹰属于昼视动物，视锥细胞密度每平方毫米达100万个左右，而人眼只有14.7万个左右。鹰在2000米的高空俯视地面，能够从许许多多移动的景物中发现田鼠、黄鼠那样的小动物，然后立即俯冲下来，并能不断调节视距和焦点，准确无误地掠过地面，把猎物抓住……”

听这段的时候，我简直屏住了呼吸，我想象自己要是成为鹰，我的被子就是翅膀了，我几乎都想立刻飞起来。

不过妈妈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说：“成为鹰哪有那么容易？不经过艰苦的努力，怎么能成为最敏锐和最健壮的鹰？”

我知道她的意思，她想让我明白，任何东西都要经过努力才能得到。我就要开始和近视作战了，可是，我准备好了吗？

老妈日记

每个家长都有失控的时候吧，我在想，我们为什么会失控？到底是哪种情况下比较容易失去耐心？我想无非是该事件对自己的刺激和冲击力很大，或者某种自己一直隐隐担心的事情突然发生吧。

当沐阳回到家里，嘟嘟囔囔地说出自己近视的时候，特别是他偷偷摸摸地把他的视力通知单藏到书柜最里面的时候，我的头“嗡”的一声：我一直担心他的眼睛，一直提醒叮咛，但这一天还是来了！

沐阳告诉我的时候，非常沮丧，也很小心，他一定是知道我平时对眼睛保护的重视，所以有点畏怯地看着我。我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理智告诉我，一定要和孩子好好谈，因为生气也于事无补，可是我没能控制住自己，还是大声嚷嚷起来：

“让你不要在黑暗的角落里看书！你偏要看！”

“让你写字头抬得高一点，你非要趴下！”

“要你多做几遍眼保健操，你非要‘偷工减料’！”

我的声音好大，真是劈头盖脑地发了一顿脾气。沐阳先是耷拉着脑袋，忐忑、胆怯的样子，接着转为委屈和愤恨的神情，开始含着泪，用手背抹去眼泪后，他逐渐梗起脖子，最后情绪激动地大叫着哭着冲出去：“我就要看！偏要看！我以后还要看！我就想要当近视眼！不要你管！”

……

说实话，我在吼出那些话的时候已经后悔了，在沐阳冲出去的那一瞬间，我更后悔。

我又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不合格，再次印证了在事情的处理中，母亲情绪泛滥往往起反作用的道理。我知道，无论何时何地，情况何等糟糕，家长都不能以情绪代替判断。可是，我怎么就是控制不了呢？

仔细想想，沐阳在这件事情上已经够沮丧了，近视不仅带给他生活学习的不便，更让他承受了“我不如别人”的心理暗示和较大的压力。加之他知道我平素对眼睛保护的重视，更觉得无法面对家长的另一种压力，于是，他采取了逃避和躲闪——将视力通知单藏起来。这是典型的孩子心理，我为什么就不能看到呢？

而我这样一顿吼叫，发泄了自己的不满，不仅于事无补，更激化了母子矛盾。况且，从本质上说，这个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他——我翻出上个学期学校发下来的通知单，上面写着4.9和4.9，其实那个时候已经埋下了近视的种子，而我作为母亲，当时并没有足够重视，这是我的失职，我怎么一股脑全推在了孩子身上？这样想着，我心里真的充满了歉疚。

这样冷静地想下来，我决定分三个步骤处理这件事。

第一，先道歉，安抚儿子的情绪，把事情的严重性说清楚，但是绝不能夸张，不给他增加额外的精神负担。“战略上要藐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要告诉孩子一个道理，那就是任何事情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只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从现在做起，真正认识到爱护眼睛的重要性和迫切性，才能从根本上遏制视力的进一步下降。

第二是现身说法，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讲述近视的危害：由于不注意用眼卫生，小学五年级时我开始走上近视之路，并在以后的成长中深受其苦，包括眼镜被打碎，鼻梁被劣质镜架磨破，等等，最可怕的一次是骑自行车时因为眼镜上的雾气，差点出了车祸……我要尽量客观地平静地讲述自己的亲身经历，无非想传达一点：要引起足够的重视，千万不要觉得近视没什么大不了，更不能产生反正长大了做个激光手术简单得很的愚蠢想法——有这种无知和可怕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对手术本身以及出现后遗症等问题并不重视。计划延续现身说法，访问一到两个做过类似手术的人，尤其是干眼症患者。

第三，暂时停课一周，全家开会讨论下一步矫正近视的方案。我知道，关于这一点会引起强烈的反对。但是生活中哪里能避免矛盾呢？这次聚焦近视事件，或许正是我们反思目前学习与生活状态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