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童年的玩儿

童诗现场

好烦哦，你这个人，

为什么老是想着什么下雪或者暴雨？

难道你不能想点别的？

当然啦，雪景是不错的，

不过好像更适合那些自恋的自拍女……

暴雨嘛，如果那时候刚好在家，

没有作业，看看电视，

随便上网，打打《黑暗寓言》的游戏……

嗯，你承认，你也会爱上那倾盆的雨。

只是，唉，很遗憾，

为什么你们这里从来都不下雪，

冬天，和夏天一样平淡无奇？

就好比你们的寒假，

和暑假一样从来没有什么惊喜。

就好比上课和下课，订正复习，

走一样的人行道，记一样的笔记。

只有那个烤红薯的人，

他的炉子被城管追着，

每天像长了脚一样跳来跳去——

一会儿戴着口罩在车站旁的黑暗小店，

一会儿又出现在马路对面的小区。

“放学路上”——

这是最近一次考试的作文题。

好烦哦，到底写什么呢？

你一直想，想，想，快想破脑壳，

唉，好像也想不出该写什么东西。

从小到大，我究竟有没有玩过呢？

放学的路上，从你的书房窗口望过去，

每天高架桥上那些慢吞吞的汽车，

都假装很有耐心地保持距离。

你说，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做，

才能在这个城市放学的路上遇见点奇迹——

一本书？一个温暖的树洞？

最好是那些我没有见过的獾和狐狸，

它们撅着屁股，吹着口哨，

忘情地和我一起吹牛或者下五子棋……

可是，可是好烦哦，你这个人

到现在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你，

哪里才有适合好多人一起玩的天气？

沐阳讲述

我来讲讲“玩”吧。分三个步骤来讲，就假装是在做PPT（幻灯片）吧——第一是玩什么，第二是怎么玩，第三是不同人对玩的不同理解。

首先是玩什么。可是说实话，我现在实在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刚刚收拾屋子，把一堆小时候玩的奥特曼都送给了表弟Alex，看到他在视频里尖叫，我心里想，切，难道我那时候也这么狂热吗？

陀螺有一阵子特别热。大概小学毕业那阵子，我们把各种陀螺都玩了个遍，无论是马桶盖上还是课桌上，都留下了我们疯狂的练习记录。当然，那也已经是过去时啦。

至于那些溜溜球，安静地躺在抽屉最里面。那时候我还曾经幻想参加世界溜溜球大赛，我和贾畅两个人在星期五的下午打着复习英语的旗号，秘密练习了好久。可是因为他的搬家和出国，我们的溜溜球大师梦成为泡影。

更不要说魔术了，那是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玩的把戏。那时候刘谦盛行，他在电视上指着你的鼻子说：“现在是见证奇迹的时刻！”想当年我是多么痴迷，为了学魔术，我每周日都去港汇广场的魔术商店，看那个有两撇小胡子的人怎么把塑料的飞碟变来变去。结果后来，我无意中在网上看到好多破解方法，还看到淘宝上在卖董卿的戒指，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那么现在，我还有什么可玩的呢？只有足球了吧，星期五是训练时间，星期六打比赛。可是训练和比赛算是玩吗？当然，说起来生活中的乐子还是有的，虽然这种情况严格地说不能算是“玩”，但是也会有趣，就比如和陌生的同学相互认识这件事情——

这一天又该是我们全年级大班上课了。我突然感到有人轻轻拍我的肩膀说：“认识一下吧，这是秦艺欣。”

我点点头。我知道她的，她是我们隔壁班的。她对我轻轻笑了一下。

这时黄天俪就过来，特意对秦艺欣说：“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李沐阳，我们班最萌的。”

“啊！最萌？”这个秦艺欣特别认真地看了我一眼，说，“嗯，为什么他是最萌的呀？”

黄天俪说：“好，你等等啊。”接着她转头对我说：“李沐阳，你过去对她说‘秦艺欣，你好’。”

我一听又是我们玩的老把戏，心里好笑。不过我还是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对她说：“秦艺欣，你好。”

“看，看，萌吧萌吧，呵呵！”黄天俪说，她笑得虎牙都露出来了。

“这个嘛……我们班也有的。等等，我们班男生来了。”

秦艺欣一转身就没影了。不过很快她带了个男生来，她对那个男生说：“左旗，做个鬼脸给他们看看！”

那个左旗，长得像个小笼包一样。他做了个鬼脸，鼻子和眼睛突然在脸上到处走，就好像小笼包突然复活了一样，我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秦艺欣看我笑得要死，得意地说：“怎么样，够萌吧？”

可是黄天俪却哼了一声，奇怪啊，她难道不觉得很好笑吗？她同时生气地转身对张露茜茜说：

“什么嘛，哪里萌哪里萌，反正我只看到嘴巴和鼻子乱成一团！哪里有李沐阳萌？”

那个左旗，好像没有听见她说的话，又做了个鬼脸。这次，连秦艺欣也哈哈笑起来。黄天俪越来越生气了，她小声说：

“张露茜茜，你说他哪里萌？你起码眼睫毛要长好吧，可看看他，一张脸，连眉毛都看不到哦……哪里有我们班的萌！”

这时候，张露茜茜不动声色，大方地走到秦艺欣边上对她说：“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吧，介绍一下，李沐阳，他还是我们培优班数学最好的！”

这下他们全瞪大了眼睛，秦艺欣立刻就说：“啊，真的，我的妈呀，数学学霸啊！哎呀，我数学最烂……我就英语还可以。佩服佩服！”

她说到最后的时候，黄天俪就开始高兴了，她推了推眼镜，笑眯眯地也跟着说“佩服佩服”。

我们就这么认识了。我们常常这么玩。

这当然和小时候的玩不一样啦！小时候打打杀杀的，是好玩，但现在是有趣。那么就来说PPT（幻灯片）上的第二点，怎么玩的问题。比如我们常常玩的“好感配对”游戏。

逻辑老师说，配对问题看起来是数学问题，可是其实表达的是人际交往关系。比方说我们有2n个人，分别是A1到An，B1到Bn，双方都可以给彼此的人在心里排个队，就是说从他最想和自己配对的那个人开始，到他最不想和自己配对的那个人，把这些人排个队，无论怎样，最后都会有最合适的配对方式哦……怎么样，蛮新鲜的哦！

下了课，我们就开始讨论起来。准确地说，我们六个人就开始玩起来：我、沈凯、蔡迪可、陈川、张露茜茜、周宁云。我们分别都排了自己心目中最有好感的男生（女生），结果是这样的：

沈凯：周宁云第1，王晓晓第2，田紫子第3，安京第4。

蔡迪可：……周宁云第10000，安京第10001，田紫子第10002，张露茜茜第10003。

陈川：田紫子唯一。

张露茜茜：许淘第1，许艺微第2，李沐阳第3，蔡迪可第4。

周宁云：范青亿第1，王宁军第2，……李沐阳第10000，蔡迪可第10001。

李沐阳：沈媛第1，田紫子第2，张亚霓第3，周宁云第4。

……

现在，我们来分析一下，这可是玩的关键！

比方说，那个排列在第1的人，多数都是排列者自己很喜欢的人，而他们往往会将那些有好感却还没达到喜欢的人依次排列下去。

不过等等，为什么会有第10000和第10001名呢？既然排到这么后面，都10000名以后了，还有必要列出来吗？

这就很有意思了，下面是我们的对话：

李沐阳：蔡迪可，不是大家都从第1开始排列吗？

蔡迪可：我想从第10000开始。

李沐阳：可是，都10000以后了，还排上干吗啊？

蔡迪可：可是你们没有规定非要从1开始吧……而且我觉得我喜欢的就是10000开始的……

好吧。这的确好玩了。排列到10001，我个人认为，不仅仅是很有创意的想法哦……想想看，蔡迪可是我们班有名的“含羞草”，所以以他的害羞是不可能把谁排在第一位的。可是他又觉得谁谁很好，怎么办呢？我分析，他就采用了末位关注法——哈哈，谁说奥数不能用于人际关系分析？所以，后面马上就有效仿的啦……

至于我们都没想到的是，张露茜茜喜欢的是2班的男生，也没想到周宁云居然第一喜欢的是和她一样的女孩。反正这个排列还可以随时更新，简直可以说变幻无穷，特别是你做过排列组合题后，你就会知道这种组合真是无穷无尽。所以，这段时间我们每天玩到很晚才出校门，我们还约定明天再玩一遍。说不定还有更好玩的在等着我们呢。我睡觉的时候，不知不觉这样想着。

当然，我承认不同的人玩的观念是不一样的。这也是我想探讨的最后一张PPT（幻灯片）：不同的人对玩有不同的理解。

比如，我老爸就觉得看电视、炒股票是比较有意思的玩儿，而我们这种喜好配对游戏对我老妈来说很小儿科。她坚持认为所有的学习都是玩儿，尤其是弹琴和写作，简直是最有意思的玩儿。

这怎么可能呢？我尽量平静地说：“老妈，你太不负责了，弹琴这玩意儿能算玩吗？你来玩你来玩，玩给我看看！”

我老妈撇了一下嘴巴说：“你弹琴我写作你爸长跑来长跑去，归根到底都是玩儿，不然，哪里来的漫长勇气？”

我翻了翻眼皮，不置可否。

“好吧，看看我刚刚写的稿子，还没写完哦，看看吧，小兄弟，看老妈怎么把枯燥变成有趣的玩儿，玩儿，还是玩儿……”

说话间，我妈扔过来一页打印稿——难道这是新鲜出炉的诗歌剧本的阅读指南吗？复键哦，如果愿意可以再读一遍，再玩一遍哦！

1.做个好玩的实验：你有没有被“诗歌剧”这样“高大上”的字眼吓住？

2.它首先是个很好玩的故事：一个发生在蚂蚁家族的故事。

3.和普通的童话、诗歌不同，它是很好玩的舞台剧样式的。

4.也就是说，当你有了舞台后，你就可以按照剧本中［］里的提示开始玩了。

5.“舞台”是灵活开放的：可以是节日里真的舞台，可以是教室，可以是草坪，可以是放学路上……就是一小块玩的地方嘛！

6.其实，就是玩！

7.记得啊，人物简介和性格说明是故事重要的组成部分，也是玩的开始。

8.自然啦，这个后记也是故事的组成部分，是玩的重

9.为了方便玩，才有了押韵的台词，那看起来好像诗歌——而且像楼梯那样排列。

10.所以，读这书要以玩的心态去读、唱、哼，甚至跺着脚、拍着手，别像小红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朗诵，好傻哦！

11.其实，不一定要全部剧本演出，小片段更有利于玩！

12.一个人也可以来玩——设计每个人物不同的上场方式啊，比如歪歪扭扭的，比如正儿八经的，比如贼头贼脑的，比如欣喜若狂的，比如屁滚尿流的，比如呆若木鸡的……

另外，玩的其他材料清单如下：狗尾巴草、芦苇和椰子壳可以做成毒蜘蛛。巨型螳螂用茅草、粽叶、橘皮做成。旧锅、盆、西瓜、套鞋、塑料纸、可乐瓶、废弃玩具、落叶、水桶若干，待用。

……

哇，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到最后是要收破烂儿吗？

我敢说我还没怎么看到过这样的“童话阅读指南”，虽然我觉得新奇好玩，不过我也实在不想看到我老妈得意扬扬的样子，于是我说——

“切，像你这样乱指导一通，人家小朋友怎么读？我们都是做阅读训练材料长大的好不好？拜托有点常识！”

我老妈果然激动起来：“怎么不好读？我最讨厌《一课一练》那样子！你就不能一边读，一边玩？你试一下啊，放松一下，绝对绝对好玩！”

我不甘示弱：“哼，用西瓜做什么敲打乐器，亏你这个作家想得出来！怎么敲？怎么敲？谁在生活中这样敲上敲下，照我看，离他老爸敲他的脑袋也不远啦！”

老妈日记

沐阳期中考试的时候有两个题目，一个是《上学路上》，一个是《玩》。

说真心话，都不是难题。在我看来都是有无数话可以写的，可是沐阳却被难住了。

他回来跟我沮丧地讲，根本就不会写，没东西可写。他说：“上学路上我光顾跑了，每天只有三分钟，我写什么啊？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没闻到，没你说的什么锦囊、气息、光线，我哪里有时间看天空的颜色！我都快迟到了，还有两分钟，我看什么鬼啊！”

我笑起来。他还记得我跟他说的写作锦囊——写感受、气息、颜色和光线。只可惜他们的脚步比我们还匆忙，每天早上驮着大书包一路飞奔上学。作业无论头一天做得早与晚，做父母的早上都总是巴不得孩子能多睡一会儿，争分夺秒地起床吃早点，上学路上时间自然是紧紧巴巴的。有什么景色可看！还光线、颜色呢，哪儿顾得上啊！所谓以慢悠悠的心情去看看早上的太阳、云霞，那是要有时间和心情的！想想啊，要是有雾霾，就更糟糕了，人都恨不能被装在套子里，还会在街道上流连不成？

好吧，这个不行，写另外一个总有话可说吧，比如玩。可是我仔细想一想，好像也是蛮难的。沐阳从小就基本上一个人玩的时候多。

上幼儿园的时候，他追着小区里的大孩子玩，人家嫌他碍事，把门一关，他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我就和他玩。我是他的对手、帮手，是伙伴也是仇人，我打牌怕输，把大王藏在衣服背后，结果他和我一样，把厉害的牌都塞到屁股底下。我们俩半斤八两，难分伯仲，有时候还争得面红耳赤。可毕竟，我是他妈，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小伙伴。

上了小学，他有无数次玩的机会，无数个的路上时光，可是他就是写不出有真情实感的玩的文章。为什么啊？我感慨地想。为什么他就没有真心实意地、专心致志地玩过呢？

常常会和沐阳讲到我们小时候，放学路上，我们有多少种玩儿啊！跳房子不说了，人行道边就可以丢沙包，男孩子约了在拐角的地方打架，扯断的书包带子在风里飘来飘去。最邪乎的是我妹妹放学后独自去荡秋千，她为了逞能，和秋千架荡平，结果摔了一个大跟头，把同去的同学吓坏了，逼迫她当场背乘法口诀，以检验她是否摔成了傻瓜……

可是现在的孩子不玩了，想想都让人心疼。放学的路上，连一个石子都没有的路上，只有他和阿姨默默地走路。阿姨有时候会接过二十斤重的书包，走过平淡无奇的街道。那个低着头走路的小孩，那个收拢了肩膀、眼神还在试卷里迷离的小孩，在卷子上写下那些假心假意的文字，怎能不让我们心里翻卷起万千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