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辉姑娘
19岁那年喜欢上Z时，我并不知道自己会在十年后，与他重逢。
29岁的某个下午，当我端着一杯咖啡，悠然地坐在星巴克的沙发上走神时，一旁的同事无意中说了句：“我们这部戏的工作合作艺人有Z……”
下一秒钟我像一只兔子一样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谁？跟谁？！”
“Z啊……”
我尖叫了一声：“真的？我要去！”
同事惊讶地看着我：“你当然要去，否则谁干活？”
我像个傻子一样捂着瞬间烧红的脸，呵呵笑起来。
同事忍俊不禁：“你很喜欢他？”
“曾经。”
“曾经是多久？”
“他是我19岁时的偶像，也是我的第一个偶像。”
“19岁啊……时间都那么久了，干吗还那么激动？”
是啊，为什么这么激动？
漫长的十年早已过去，再热烈的情感，也在时间的流水中被冲淡冷却，不再被想起，以为已经忘记。但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我还是会想起很多曾经拥有的美好记忆。
我是从一部家喻户晓的俗辣电视剧中认识他的，画面定格的一瞬间，只觉得是王子来到人间，心脏被击中，再也无法呼吸。
像现在许多狂热的粉丝一样，我记得那时候自己整晚整晚不睡觉，坐在学校附近的网吧里，看有关他的新闻，他的照片和采访，只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甚至在他某次来内地做通告时，我还买了一束鲜花跑去机场，看到那个喜欢的身影出现，脸红心跳又不敢上前，只能站得远远的。好友恨铁不成钢地抢过我的鲜花抛给他，他有些惊讶地接住，我只来得及与他对视一秒，下一秒便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疯狂的人潮吞没。
我写下许多关于他的文字，初恋少女般羞怯的心思，又知那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影子，于是忍不住地书写，再销毁那些甜蜜的证据。
然后呢？
也仅仅如此了吧。
连爱情的保质期也不过两年而已，又能期望年轻懵懂的女孩坚持些什么呢？很快，毕业、工作，行走在这座城市里，匆匆忙忙，熙熙攘攘，那个影子渐渐淡化，终于消失无踪。
十年匆匆，除了在电视和杂志上偶尔看到一些他的讯息，知道他依旧浮沉于娱乐圈，我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他，久到我以为自己早已忘了这个人的存在，忘了他曾经那么炽烈地在我的青春岁月里留下印记。
可是在我以为自己已经彻底遗忘和忽略了的时候，我居然要再见到他了。
那天之后，我一直有些恍惚。
同事笑着推推我：“嘿，怎么了，傻了？”
我从恍惚中回神，转头看她，一脸正色：“工作什么时候开始？”
同事大笑。
第一天见到他，是在海边。
跟导演打过招呼后，我们踩着细软的沙滩向他所在的方向走去。
奇怪的是，那天我一点都没紧张，直到走到他的面前，他抬起头来，那一瞬间，我失神了。
十年前我曾幻想过这样的画面，并且以为它理应充满了浪漫、感动，甚至空气里都应该是甜蜜馥郁的味道，四周飘着少女情怀的粉红色泡泡……
但不是。确切地说，那一刻我有一些惊讶。
当年那个在机场羞涩地接过鲜花的单纯男生已经被时光打磨成了另一个人，他不像电视上的成熟沉稳，也不像我想象中的忧郁温柔。他依然瘦削英俊，却有些憔悴。尽管一直在微笑寒暄，可带着一种对陌生人的淡淡疏离感。就像一个坐在海边，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他看海的普普通通的男人。
匆匆打过招呼，我们离开。
转身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他轻轻松了一口气。
在那几天的工作中，我一直在认真地观察Z。他很敬业，想来在圈内浮沉多年，早已习惯了角色的转换。只要导演喊了停，他就立刻停下来，刚刚还笑得一脸灿烂，瞬间就面色平静。他常一个人坐在戏场边，在烈日下一动不动地安静坐着，像在神游，也像在思考。
有人过去与他打招呼，他礼貌地起身回应，笑起来依然英俊，我也依然会看得瞬间失神。但是当对方离开，他的气场瞬间收敛，我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坐在那里的依然是一个简单的“素人”。他唯一有烟火气的时候，是与小孩子在一起。我从未想过，最真实的他会是这个样子的。
同事打趣地问我：“怎么了，幻灭了？怎么不冲上去合影要签名？”
我说不是幻灭，也不是近乡情怯。但就在那个时候，突然什么都不想了。
我不知道经过这些年，在这个社会中，一个人可以经历多少，又会改变多少。也许我们都是这样，逐渐把自己包裹成一个茧，拒绝伤害，主动沧桑。在这样的改变面前，内心所生出的绝不再是青涩的向往，而是在面对命运时的深深敬畏与感叹。
我手中攥着那张十年前自己手写的祝福卡片，尽管被汗水浸湿，但终究没有送出去。即使相识，又能真正相知吗？我对自己说。
或者，我只是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十年来自己的变迁。又或者，我们根本就没有改变过，一直都是这样。
那一天，盛夏毒辣的太阳晒得人都要昏过去了。我结束工作，向拍摄场地外走去。无意间回头，正好看到他站在不远处的小山坡上拍一场戏，他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灿烂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洒在他们身上，折射出金色的光晕，他把孩子高高举起，大声地笑起来。
我站在那里，凝视着那个画面，很久很久。
我希望最后记住的是他的笑容，哪怕是为戏而生的灿烂一笑，也好过最真实残酷的平静与平淡。他只应留在记忆里，星光璀璨，俊美无俦。
临走前我们去交接工作，那地方很是难找，在一间破烂的小小化妆间里。我以为没人，进去却发现他在那里卸妆。他见到我们，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直到工作交接结束，他依旧沉默着。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他打个招呼。他仿佛刚刚从自己的世界里苏醒过来，迷糊着抬头，乱七八糟地说了声“再见”。
我们都笑了。
走到门口，我又停了下来。我回头看着镜子里的这个人—妆还没有卸干净，胡子很长，头发也很长，皮肤黝黑，大约是戏里的要求，被打扮得苍老而落魄。记忆里，那双明亮而清澈的大眼睛，带着我熟悉的忧伤—或者，那并不是忧伤，只是回忆的倒影罢了。
我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再见，Z。”
我想他没有听见。
其实我也不需要他听见。
走出门，我看到那座城市里最大的摩天轮。
夜色里，它闪耀着迷人的灯光，许多人登上它，然后走下来。
他们说，坐上它可以看到最远最美的风光。
只是坐得久了，会有些眩晕吧。
也许这就是人生。
在漫长的时光里，我们经历了太多美好，即使再度返回原地，也会恍惚，不知此刻身在何处。
无论如何，依然感谢命运让我们重逢。感谢你曾给我的一切，那些年少轻狂，那些沉醉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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