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出现在现场的爸爸

从没出现在现场的爸爸

我怯懦地站在刚刚喝了许多酒的爸爸面前，在屋子外面就可以闻到他满身的酒气。

“爸爸，我想要一架手风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用尽全身的力量对着他大喊。

爸爸重重地打了一个酒嗝，眯着双眼看着我，说：“哦，孩子，我想你和我说话的时候更客气一点，也许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

我之所以敢对爸爸如此叫喊，一来是因为我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在家里面他对我的要求几乎都无一例外地会答应；二来我打算即便他不答应或者无理地拒绝了我的要求，我就赌气跑得远远的。可是我却没有想到爸爸会以这种方式来回答我。其实，我自己明知道这样的要求有多么无理。我出生的时候家里面已经有五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妈妈对于我的到来似乎并不怎么关心。对她来说只是多了一个人吃饭而已，可是爸爸却欣喜若狂，一直都把我当做是他最后一个宝贝来看待。因此，我也时常会被哥哥姐姐们嫉妒。

“好吧。”我无奈地答道，“爸爸，我想要一架手风琴。我知道妈妈一定不会答应，但我还是想要一架手风琴。”

爸爸笑了，他把手中瓶子里面剩下的酒一口喝完，然后说：“孩子，只要你答应我能够在学校组织的晚会上表演给我看，我就会给你弄来一架手风琴。”爸爸有点故作神秘。

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爸爸唯一的要求呢？于是，我理所当然地得到了一架梦寐以求的手风琴。为了兑现对爸爸的承诺，每一个酷热的晚上我都在艰难地练习着。其实我知道自己拉得很难听，很多调子都跑偏了。可是爸爸却对我充满了期待，总是会给我很多鼓励。妈妈说，我拉手风琴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让爸爸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面，不会再出去酗酒了。

大概在半年之后，我终于有机会登上学校组织的晚会表演了。当我兴奋地把这个消息告诉爸爸的时候，他简直乐坏了。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这是自从给我买了手风琴之后第一次见他喝酒。他开心地让我当着他的面拉上一曲，妈妈和哥哥姐姐们也都非常高兴。那真是一个难忘的夜晚。

上台前，我在幕后远远地看到爸爸和妈妈以及哥哥姐姐们坐在一起，他们应该是早就已经等在台下了。并且爸爸还不断地和旁人交流着，看样子是在为他的小女儿拉票。可我却突然感到莫名的紧张，万一我演砸了怎么办？爸爸给了我那么多的期待，我要是实现不了当初对爸爸许下的诺言怎么办？似乎就在一瞬间我把所有的乐谱和曲调全忘光了，我该怎么办？

上台之后，在灯光的照耀下我竭尽全力想使自己平静下来，可我做不到。爸爸在台下喊着我的名字，这让我感到更加紧张。我似乎是坠入了一个真空的漩涡，台上台下的一切都在旋转，我已经有一点呼吸困难了。当伴奏响起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应该拉响我的手风琴。可是它的声音又在哪里呢？我已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只能看到爸爸原本满是期望的面庞逐渐变得难看起来。天啊！我一定是演砸了！我应该怎么办？

那一天，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舞台的。坐到爸爸车里面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大哭了。爸爸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双手紧攥着方向盘，一句话也不和我说。我知道爸爸一定是生气了，于是哭得更加厉害。从那以后，爸爸又开始酗酒。我想我是一个让他失望的女儿。为了争口气，我开始苦练手风琴，但爸爸再也没有看过我任何一场表演。即便我已经是一个成功的演奏者，爸爸也从来不会出现在我的表演现场。

这么多年来，每次给爸爸妈妈打电话的时候我都刻意不提当年的事情。然而妈妈却告诉我一个令我震惊的消息。原来爸爸一直以为是因为他的出现才影响了我的正常发挥，所以爸爸一直处于深深的自责中。爸爸不爱言辞，并不知道怎么样去表达他对我的关心和爱。在他的心目中，也许认为不在我表演的现场出现，是让我可以一步步走向成功的最好方式。可是，我的每一场表演他却从来没有缺席过。我在舞台上找不到他在什么地方，他却把我成长的每一步都烙在了心里面。

这是我至今为止最大的遗憾，也是我对爸爸最大的愧疚。看着手中我的个人演奏会的门票，我郑重地在信封上写下了爸爸的地址和名字，然后把门票邮寄给了远方的关爱。我想，在我再一次登台表演的时候，一定会在观众席上看到爸爸期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