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成功的魔术师

从未成功的魔术师

“下面，是见证奇迹破灭的时刻。”

世界上并没有奇迹，

他的每一次尝试，

都不过是在验证这句话的正确性。

他战战兢兢站在台上，两腿有点发软。

临时叫他上台的。大师兄路上堵车，赶不上了，这演出只能由他顶替。“就是死，你也在台上死一回！”师傅说。

他和大师兄同一年学艺，后来大师兄成了远近闻名的魔术师，而他至今没有上过台。

其实他也用功，也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可是，连最简单的魔术，他也没有成功过。把花塞进帽子，本来应该掏出一只鸽子，可是他掏出来的，只有两根鸽子毛。猜扑克，明明一个红桃K事先夹在手掌心，翻出来，却成了一个方块A。“下面，是见证奇迹的时刻”，这句话在他这里，只能改成这样说：“下面，是见证奇迹破灭的时刻。”

世界上并没有奇迹。

他的每一次尝试，都不过是在验证这句话的正确性。

有一次，他把一头牛赶进了大箱子。那是一个万无一失的大魔术。因为其实箱子里有一个巨大的暗层。他应该把藏在暗层的一头大象牵出去。

可是，他牵出去的，仍然是一头牛。

再牵出来，还是一头牛。

所有人哄堂大笑。

到底是谁什么时候把暗层中的大象换成牛了呢？不知道。

师傅说：“小丁，你天生不是练魔术的料。你改行，去卖卖炊饼，不是挺好吗？武大郎在步行街卖炊饼，生意火爆，还开连锁店了。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女朋友最终离他而去。瞧这个家伙，连最简单的魔术都不会！不就是耍点小花样，玩个大忽悠吗？不就是把真的藏起来，把假的露给你吗？简单。太简单了。可是，他不会。

音乐响起来了。聚光灯打在他身上。曾经有多少次，他梦想着这样站在舞台上，跟别的魔术师一样，用自己的双手变幻出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让人惊讶，让人赞叹。可是梦醒之后，他摊开双手，给不出任何惊喜。

舞台上，一块红布，盖在大方桌上。

那是一个四平八稳的大方桌，也是一个设计好机关的大方桌。按照事先的设计，当他掀起那块红布时，大方桌应该从舞台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鱼缸。大鱼缸里还会有三条红色的金鱼，在悠然自得地游泳。

观众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块红布。整个现场寂然无声。

这个时候，其实他比每一个观众都紧张。

他两只手捉住红布一角，快速一抖，红布揭开了。红布下的大方桌，还在。

所有的观众愣住达三秒钟。在这三秒钟里，他什么事都没有干，只是把那块红布翻过来、倒过去，给观众们看——那确实是一块红布。

然后，他把红布又盖上方桌。

他要再来一次。

两只手快速一抖，红布下面，大方桌仍然纹丝不动。

他的脑袋里“轰”的一声响起来，就像一团火突然熊熊燃烧。鱼缸鱼缸鱼缸！他在心中默念，红布盖上又揭开，大方桌还是那个大方桌。

想象中的金鱼缸，最终没有出现。

表演就这样在仓促中结束。他站在台上，手足无措。愣了好久，朝着台下深深地鞠上一躬。

他快哭出来了。他想，从明天开始，就回老家去吧，自己真不是干魔术这一行的料。

乡下老家还有几亩麦田。麦子收了，碾成粉，做了炊饼挑到集市上卖，好歹还能换几个钱养活自己。

他弯着腰，好一会儿没有直起身。这一转身离去，恐怕他与这舞台，就再也没有重逢的机会了。

这时候，掌声响起来。起先稀稀落落。后来汇成一片。

再后来，就是全场持续的掌声如潮。

“太好了！这样的魔术太棒了……”人们一边鼓掌，一边议论，“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坦诚的魔术！”

“这样的表演完全出乎意料！他的表演充满哲理，他是我见过最棒的魔术师！”

观众们长久地站立着，为这位从来没有成功过的魔术师鼓掌。那块红布下，是一个大方桌。揭开红布，还是一个大方桌。他们竟然，如此喜欢这个魔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