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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美国人讲朝鲜

时间:2022-02-05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在美国智库东西方中心访学近一年来,我受邀在夏威夷大学孔子学院、美中人民友好协会、东西方中心“中国论坛”、夏威夷太平洋大学美军班等机构,做了多场关于朝鲜的主题讲座。美国和朝鲜对彼此体制的敌对情绪,我有来自双方的深刻体会。朝鲜之所以被美国列为“邪恶轴心”,是有其历史原因的。2016年3月,我受邀在美中人民友好协会夏威夷分会的年会上演讲,在檀香山中国城,来自夏威夷的商界、教育界、美军友好人士出席。
我给美国人讲朝鲜_我的夏威夷 : 当东方遇上西方

来夏威夷之前,我曾担心美国人对朝鲜的“敌对情绪”会影响自己的活动半径。初来的第一个月,我一直保持低调,从不主动谈及在朝的工作经历。

哈娜是和我在一层宿舍楼的韩国朋友,她听说(估计是同事)我的朝鲜经历后感到吃惊,觉得“令人难以置信”。韩语专业的美国研究生梅根,有一天在厨房突然拉着我,细声说,“要找你核实一件事……真的吗?”最有意思的是一位来自印度、会说韩语的大叔阿吉塔,见了我不说英语说韩语,逢人便“大肆”宣传:“她朝鲜语说得特别好!”搞得听者诧异不已。

听说我在朝鲜工作生活过两年多,美国人的第一反应是:“What? No kidding!(什么?开玩笑吧?)”一连串疑问句紧随,“他们有饭吃吗?”“为什么这个国家还存在?”“为什么他们的民众不反抗?”每个疑问句后,都是大写的问号。

其实,此类问题,我一样被中国朋友,甚至新闻同行反反复复问过。

在美国智库东西方中心访学近一年来,我受邀在夏威夷大学孔子学院、美中人民友好协会、东西方中心“中国论坛”、夏威夷太平洋大学美军班等机构,做了多场关于朝鲜的主题讲座。

美国和朝鲜对彼此体制的敌对情绪,我有来自双方的深刻体会。先从2012至2014年常驻朝鲜工作,后于2015年赴美国访学交流,我尝试理解不同思维方式,打通两个话语体系,希望可以促进“敌人”间的对话和理解。

面对用英语给美国人做关于朝鲜讲座的命题,说什么、怎么说、哪些(不)该说、分寸拿捏、度的把握,在我第一次讲课前,心中没谱。担心被问到政治敏感话题,遭遇顽固的对抗思维,或不怀好意的挑衅刁难。幸运的是,夏威夷大学的教授特里普,给了我“彩排”讲台。

杰夫·特里普教授开设“美国与世界”课程,专业领域是朝鲜半岛和东亚国际关系。他在课堂上提到自己博士就读期间前往朝鲜的“见闻和奇遇”。美国学生以为听错了,“什么?你说你去过朝鲜?”坐在教室后排的学生,直接喊话叫出声来。

“对,去做研究。当然,我每天一出酒店房间,门口就有陪同人员在等候了。全天24小时,只有睡觉和上厕所的时间没人看着。”他耸耸肩,幽默陈述,却是客观事实。

特里普为学生们客观认识朝鲜打下了很好的基础,“朝鲜问题是冷战遗物……在我成长的70年代,人们一直担心核战争爆发。”

是的,理解朝鲜,不能不讲“冷战”的大背景。朝鲜之所以被美国列为“邪恶轴心”,是有其历史原因的。

全球化浪潮席卷了几乎每个国家,国际贸易在不同程度上有益于所有参与国,于是很多人难以想象,一个始终“自我隔离”在全球化以外的国家,是如何存在的。

“但唯有朝鲜,至今仍生活在冷战思维里。”课堂上,特里普说。“我只在朝鲜待了短短一周。但是,我们有一位在那生活工作了两年多的中国记者。和她相比,我的经历什么都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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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夏威夷大学讲朝鲜故事

特里普邀请我在他的课堂上分享驻朝经历,我欣然接受,并把准备好的课件PPT提前拿给他看。我们交流了彼此在朝期间的“奇闻逸事”,他对我课件的内容给予了积极评价,还鼓励我说:“你就当成今后正式讲座的彩排吧,任你随意发挥。”

走上一百多人大课堂的讲台,我以《中国记者在朝鲜,什么是真实》为演讲主题,用英语给美国的90后讲述我的驻朝故事。“想象一下,一个独立的国家,在融入全球化之前,是如何存在的?”

这个提问,也是我讲述朝鲜故事时,贯穿始终的逻辑。通过第一手的照片讲述朝鲜百姓生活的点滴变化:咖啡厅、牵手情侣、进口超市、“平壤CBD”的仓田街区……我的照片,都是美国人从不曾在西方媒体上看到的另一个真实。

网络手机社会民生、记者生活、在朝朋友圈,美国学生听得认真,不时举手提问。

“你可否自由行动?”“她们可以穿比基尼吗?”“那些沙滩谁都能去吗?”看到我展示出的朝鲜东海岸元山市海滨浴场上,身着泳装的朝鲜妹子载歌载舞、小伙在沙滩喝啤酒,举手提问的美国学生亮了一片。

我坦率回答,“我和同事当时是自己开车去的,没有朝鲜人陪同,都是拿手机随手拍的照片。比基尼嘛,其实中国女生几年前也羞涩,不好意思穿比基尼。在朝鲜没有规定说不能穿,只是传统的社会文化比较保守。这一点,传统的韩国文化也一样。”

我的解释,得到了台下特里普教授的点头回应,他转身对学生们补充说:“注意了,都说管得多,没自由?但朝鲜人可以在沙滩上喝啤酒,咱们在夏威夷就不行吧。”(夏威夷的沙滩禁止饮酒)。有学生点头,有学生撇嘴。

特里普继续提供背景说,“我个人倒是被那张在主体思想塔前情侣亲吻的照片惊到了,那是类似于美国“华盛顿纪念碑”式的严肃政治建筑。在公众场合亲吻?即使在韩国街头也少见。”

特里普教授的注释提供了有说服力的论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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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西方中心China Seminar讲朝鲜

我试图“解构”这个看似在现有体系中不相容的“怪胎”。“消除偏见,对与你不同的人,有一份同理心”。如果连正确认识这第一步都无法做到,就只会重复“鸡同鸭讲”的无效沟通。大多数纷争冲突,是在倾听前已做出的价值判断。

各种问题答完,特里普教授最后总结说:“你们是幸运的,全美国也没有几个人听过来自内部人士的真实经历。”

2016年3月,我受邀在美中人民友好协会夏威夷分会的年会上演讲,在檀香山中国城,来自夏威夷的商界、教育界、美军友好人士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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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中友协

讲课已轻车熟路、游刃有余,于是特意增加了调查问卷环节,以便更多地搜集了解美国民众的对朝认识。

50份调查问卷,多选题中A、B、C可供多选或单选,D为开放填空,可发表个人观点。问题和反馈分析如下:

一、此前对朝鲜的印象如何?

A.穷;
B.独裁;
C.共产主义政权

问卷结果分析:单选A、B的各占一小半,而全选的占多数。开放D栏中,有人写“领导人不值得信赖”、“神秘”、“疯狂”……

二、对此次演讲印象最深刻的是?

A.朝鲜人的日常生活;
B.引起了我更多好奇和问题;
C.改变了我的认识

问卷结果分析:全选,或单选A、B、C的各占三分之一。开放D栏中,有人写“朝鲜人民开始更多考虑自己的生活”,“朝鲜人生活也还算可以”

三、你认为联合国对朝鲜的新一轮制裁会有效吗?

A.可能会让朝鲜停止拥核;
B.会影响普通百姓的生活,引发人道危机;
C.不会,因为制裁对朝鲜从来没用

问卷结果分析:选择A、B、C的分别占12.5%、27.5%、60%

四、你认为美国会同朝鲜达成和平协议,同与古巴、伊朗一样修复关系吗?

A.没迹象没必要如此;
B.取决于谁是下届美国总统;
C.需要朝鲜先改变

问卷结果分析:选择A、B、C的分别占10%、20%、36%,填写开放D栏的34%中,有人写“10年之内”,“有生之年不会”,“通过自由经济贸易”,“必须不惜代价地避免战争”……

最后一次也是最高规格的演讲,是4月在东西方中心“中国论坛”。一些“大人物”诸如:美国亚太事务助理前国务卿詹姆斯·凯利,五角大楼前官员大卫等美国军方官员,夏威夷大学法学教授,律师,东西方中心学者等也来了。

我准备了朝鲜牡丹峰乐团的演出视频,在讲座后还回答了一系列来自专家学者们可以写篇论文的“大问题”。

印象深刻的问题有:

1.中国国家领导人习近平怎么看待金正恩

2.为什么金正恩就不能公开表态,愿意加入国际社会大家庭,让朝鲜“正常”点怎么就那么难?

3.你是否单独采访过朝鲜普通民众,如果有,他们是如何真情流露的?

4.朝鲜人权状况,你是否去过他们的劳教所?

5.为什么我们在西方媒体上看到的只是对朝鲜的抹黑。

有趣的是,在提问“西方媒体为什么只对朝鲜抹黑”时,听众的问题本身就包含了答案。

她说,“西方媒体用自己的价值观衡量他人,以西方民主、人权的道德尺度丈量,但西方媒体自身也是有选择性地报道,极尽妖魔化,你讲的、展示的这些,我们从来没在西方媒体上看到过。”

我点头认可,并补充说:“朝鲜有自己的问题,但一个国家如同一个人,不会只有缺点一无是处。我提供的只是全部真实的另一部分,帮助外界客观平衡地看待这个封闭的国家。”

一位头发花白的美国大爷在讲座后向我走来,握着我的手说:“你的演讲,让我大开眼界。看来美国政府给我们洗脑了(brain-washed)。”

“洗脑”这个词,西方媒体挖苦讽刺朝鲜时最常用,这位大爷突然换了主语和宾语,似乎是最强烈真挚的情感流露。美国大爷一把年纪了,还能在接触到不同观点时灵活变通,代表了多数美国人的思想开放(open-minded),不固执己见善于反思。在封闭的朝鲜,则很难轻易改变哪怕一点他们的观念,时常觉得难以对话。

听了我的讲座后,韩国女生哈娜私下找我交流,“白羽,你的分享解决了我很多疑问,但也让我生出了更多疑问。我还想和你分享下自己的小想法。”

哈娜悄悄对我说:“关于统一,我个人看法是,南北不要统一为好”,她撅嘴伸伸舌头,继续说:“为什么现在韩国总提统一?就是因为经济不景气、失业率高,‘统一大发’好似统一之后韩国年轻人就能到北方经营、发大财似的。”哈娜皱起眉头,“但现在谈统一,真是为时过早。统一之后呢,保守的社会思想会让我们倒退落后。”

我和她聊到朝鲜的政体,“西方认为朝鲜是金家王朝,不可理解此般政权何以存续。但我认为可以从朝鲜半岛历史文化来看,并不难理解。韩国的家族企业也是子承父业,不是吗?三星、现代不都是家族传承吗?”

听了我这般解读,哈娜“豁然开朗”,不停点头同意,几乎惊呼起来:“是啊是啊!我们都没有看到这一点。由此看来,统一也是有一定共同点和基础的呢!”我们都笑了。她告诉我说,这话题的深度,在韩国她一定不敢说。

印度大叔阿吉塔在讲座后单独找我聊天说,“还是没听够。你讲得很好,我要请你喝茶继续聊,想知道更多你自己的故事。”“哈哈,其实我的书里都有写到呢”,我告诉他,他兴趣十足想要读。

对阅读我的书感兴趣的朋友还有韩裔美国女生索菲、国际政治系博士在读,我们上课时认识,十分投缘。“我的姥姥姥爷都来自平壤,他们是1950年战争时逃到韩国的。”“我想翻译这本书!”索菲的兴奋是两眼放光的欣喜,她看到了这本书的价值,我看到了她作为与朝鲜有着血脉亲情二代移民的朝韩情结。

有了译者,接下来了解出版社。帕文项目负责人、传播学院加藤教授,提出带我们拜访夏威夷出版社主任迈克尔。迈克尔说,“我们通常出版中国政府指定的经典书目,如古典文化、哲学等,这样好从中方获得资金资助。但对于政治敏感的,还是不要找中方的好。”迈克尔思路清晰,建议单独约两位资深编委爱德华和罗杰以及孔子学院院长辛迪细谈,并提示我向中国中心联系出版赞助,他指着《我的平壤故事》封面说,“照片很赞”。

迈克尔所说的爱德华教授,是一位慈祥可爱的韩国历史专家,是东西方中心协会主席、前韩国研究中心主任,也是夏威夷大学出版社编委。爱德华·舒尔茨教授在听完讲座后,和我进行了长达半小时的对话。对我的两本书《朝鲜印象》和《我的平壤故事》十分感兴趣,表示希望可以在美国翻译出版,让更多的美国民众从另一个视角了解朝鲜。对我的朝鲜经历十分感兴趣,并将我推荐给韩国中心。

我又邮件联系孔子学院主任辛迪,到她办公室面谈。辛迪爽快地说:“好。如果出版社确认说,(我们)翻译的书他们会出版,那汉办翻译没问题。”“那么谁会来翻呢?”我问。她不假思索地说:“那就我来翻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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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th EWCA主席舒尔茨教授

尽管各方都表示对书的兴趣和推进意愿,但数月过去,我并没有收到后续进展和回复。我就此事咨询了接待家庭,陈先生和郑先生听后,表情明显“无感”。他们对这个国家表示知之甚少,理性地告诉我说:“你要想好你的读者群在哪里?”“换句话说,一个从小把它的国民培养成将美国视为敌人的国家,如何让人对它有兴趣和好感呢?”我也不得不认同,或许这就是美国的“政治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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