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照青山

６　丹心照青山

《山海经》“西山经”在南山条写道：“又西百七十里，曰南山，上多丹粟。丹水出焉，北流注于渭。”南山为秦岭北麓的长安终南山，应无大疑。长安终南山，其东有灞水，其西有沣河，独缺丹水。著名的“八水绕长安”中，亦无丹水。丹水“多丹粟”，莫非风生水起、移地换形到了秦岭南坡？秦岭南坡的商洛地区，最大的河流就叫丹江。

商洛丹江有两个源头。其北源出于商县和蓝田分界处的秦岭南坡凤凰山，向东南流入黑龙峪，经铁炉子至黑龙口与西源汇合。其西源出于牧护关以东的秦岭南麓，向东南流经郭家店、秦岭铺等地至黑龙口和北源相会。黑龙口以下，丹江大致成东南流向，经商县、丹凤、商南并于商南县汪家店月亮湾流出陕西省境。流出陕西省境，丹江尚有近半里程；其下游流经河南、湖北两省之后，于湖北省丹江口注入汉江。丹江全长443公里，总流域面积约16 812平方公里。丹江在商洛地区内总长243公里，流域面积约6 651平方公里，占总流域面积的40%，占地区总面积34%左右，是商洛地区的最大干流河道。丹江水系受区域地质及地貌影响，经历了长期的发展过程，干流两岸支流密布；流域面积在200平方公里以上的支流有11条；20~100平方公里的支流有12条，支流纵横交错，构成典型的网状水系。丹江分为五个河段。

丹江日出

①从秦岭南坡河源至商州区二龙山河段：本河段长约四十多公里，基本上属于丹江河源段。海拔在730~1 500米之间，河道比降一般为1/100~1/200。商州铁炉子以上，河槽狭窄，谷坡陡峻，为典型的“V”形峡谷。铁炉子以下，河谷逐渐开阔，在弯流处形成一些不对称曲流阶地，为主要的农耕地带。注入丹江本段的主要支流有七盘河、板桥河等。板桥河，即温庭筠“人迹板桥霜”的地方。丹江在这一段：“山一束，接着一放，再一束，再一放，形成冰糖葫芦的结构。”板桥河等支流，坡陡水急，每年汛期，挟带大量泥砂注入丹江干流，淤塞河道，洪水泛滥现象时有发生。板桥河口至程家坡河段，河谷又成峡谷，二龙山水库即修建于此。②商州区程家坡至丹凤县月日滩河段：本段长近70公里，沿河岸线，谷宽丘浅，地势平坦。干流迂回蜿蜒，形成一系列开阔的弯道谷地，沿岸村镇耕地节毗相连，为商洛富饶的川塬地区之一。北为莽岭，南是流岭，双岭众峪支河，尽汇丹江；更兼河弯流长，丹水大涨。“丹江从秦岭东坡发源，冒出时是在一丛毛柳树下滴着点儿，流过商县三百里路，也不见成什么气候，只是到了龙驹寨，北边接纳了留仙坪过来的老君河，南边接纳了寺坪过来的大峪河，三水相汇，河面冲开……丹江便有了吼声，水位骤然升高。”（贾平凹）③丹凤县月日滩至竹林关河段：本段又叫“月日滩”或“流岭峡”，长约48公里，河床高程540~400米。全段中的月日滩、孤山坪两处，是深切曲流造成的古河道，有农田分布；其余谷地，多属变质岩、砂岩组成的陡峭峡谷，谷坡多在30度~70度。④丹凤县竹林关至商南过风楼河段：本段长约53公里，是比较典型的宽谷与峡谷相间出现的串珠状河段。湾多滩多，如梁家湾、毕家湾、柳树湾等。弯道凸岸形成塬地，如焦家塬、张垣等，为主要的农田分布区。竹林关是银花河与丹江的交汇地，也是丹凤县与商南县的分界镇。该段内，主要支流有银花河、白玉河、武关河、清油河、青山河等，各支流源远流长，水力资源丰富。丹凤县与商南县交界，丹江南岸，鹖岭北麓，有金丝峡景区，为新开辟的国家级森林公园。⑤商南县过风楼至陕西省界河段：本段长约58公里，通称湘河峡谷，谷形呈“V”字；谷坡大都在30度~60度间，谷底宽120~200米。局部地方深切曲流发育，如黄州奎、龙脖子、湘河街、梳洗楼等都是著名的大弯道，也是重要的农耕区。丹江的上源主体在商洛地区，流经河南省，在湖北省丹江口注入汉江，属于长江的二级支流。丹江一出陕西商南，即入豫湘两省。三省交界的白浪镇，是丹江流入的第一个热闹辽阔的天下环境。“既然已经汇入，就需平等对话。”（北岛）

秦岭北麓有东西两个牛心峪，一个在蓝田，一个在华山。西边的牛心峪是蓝田县岱峪河的一条完整支流，发源于秦岭北麓的云台山。蓝田岱峪河则是西安浐河的一条支流，浐河与灞河在西安灞桥区十里铺之北合流之后，在兴北村兰家庄一带流入渭河。渭河是黄河的最大支流。算起来，蓝田牛心峪已是黄河的四级支流小河。按说，牛心峪是太小了。可它上是云台山，下经百神洞，流出山又是让人瞠目的黄帝鼎湖遗址。而就自然地理言，由于其河流地貌发育过程的典型性，近年马志正等撰《牛心峪河流域地貌研究》，对其地貌类型及演化过程进行了专门论述。该文除研究了牛心峪河流水系、地貌类型外，主要提出了早更新世雪水和泥石流、水石流沉积以及牛心峪河的新生问题，为秦岭北坡河流的地貌发育提供了个案研究。东边的牛心峪，在西岳华山东边1公里处，是汉太尉杨震讲学的地方。杨震讲学的华山牛心峪，也属于秦岭北麓峪谷中的“小河”。牛心峪在华山峪东，因峪口有一座形状好像牛心一样的峰头而得名。牛心峰头，有放雀台遗址，得名于汉杨宝救助黄雀终得善报的传说。进峪里许，是关西夫子杨震设馆讲学的地方。因杨震的学识与品德声闻乡里，求学者甚多，使学馆所居成市。又因峪里多槐树，故人称讲学的地方为槐市。史志记述，峪里有金天王胜迹，金天王是唐玄宗对华山神少昊的封号。传说大雪天气，远眺牛心峪，在风雪迷漫时，可观金天王披银甲、骑白马驰骋太空，巡视西土的景况。

秦岭南缓北陡，加之渭河大断层，秦岭北麓的河流纵坡比降都相当大，而流程都比较短促。东西两个牛心峪，在秦岭北麓峪谷中都算“小字辈”，论长度不及商洛丹江的零头，但论人文却不让秦岭南麓任何“大川”。南坡观自然，北麓听人文，就是这个道理。

秦岭华山的北麓南坡，牛心峪和丹江水合在一起正是“丹心”。地理的际会巧合昭示了人的“丹心”。时代地理的变迁却让人担心。丹江是作家贾平凹的故乡与心灵河，他曾写道：“河流是天生的悲剧性格，既有志于平衡天下，又为同情于低下的性格所累，故这十四条水有的流得有头有尾，有的流得无头无尾，有的流得有头无尾，有的流得无头有尾，却没有一脉是可以将两个镇子连接起来。”今天，“有头无尾”则是河流的普遍境况。除了水资源匮乏外，从源头截水也是河流“有头无尾”的重要因素与时代性悲剧。柞水县北部秦岭的高山标语，商南县的金丝峡材料，皆醒目地写着“引水入京”。“引水入京”，是包括引丹江水进入北京所谓“南水北调”的国家级工程。它的最为直观基本的前提是，作为首都的北京严重缺水。对“引水入京”的任何异议，都是良知和勇气的莫大检验！问题在于，牛心峪和丹江水合在一起正是“丹心”。牛心峪中的杨震故事，又无疑以一种特别的尖锐形式呼唤着“丹心照青山”。首都一定要在所有方面都第一吗？波恩很小，曾是西德首都。美国首都华盛顿，也不是美国的第一大都市。首都北京严重缺水，因素很多，“贪大求全”的思维定势不也是因素之一么？全球变暖，人口急增，生态破坏……种种因素，使得缺水已是人类的普遍困境。在一定程度上，丹江之源商洛的一些地方就缺水，如商洛镇安县的云寺镇与柴坪镇“没有一脉是可以将两个镇子连接起来”，“1955年，在商县和丹凤县城段，丹江断流，小麦普遍枯黄”,“各世纪旱灾发生次数，18世纪8次，19世纪10次，20世纪25次。17世纪以来，旱灾呈逐渐增加的趋势”（《商洛地区水利志》）。在根本程度上，秦岭横亘的陕西就缺水。城市的原则之一是，先有“市”（自然资源）后有“城”(人居环境)。文明的起源与规则之一也是，人类依山傍水，临河而居，围绕自然母亲生息；而非以自我为中心，让河流动辄有头无尾、穿洞跨岭以迁就人类权利意志。“天大，地大，人大，道亦大！”域中有四大，人仅居其一焉。

秦岭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