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哲学的概念规定

经过了一系列的否定进程，我们来到了精神哲学这一部分，也就是哲学体系的最后一环。黑格尔首先提醒我们，精神科学不同于前面的知识。前面的知识，例如逻辑学部分，它相对而言，还是抽象的，所以理解起来并不困难。这里的抽象不能简单地等同于我们日常理解的抽象。我们经常说，这个事物真的抽象，在这种表达中，抽象思维是和我们常识相对的，对于普遍的认识来说，对于它的理解是有困难的。但是关于精神科学，它是最具体的，是在思维抽象的基础上，各种各样思维规定的统一。对于我们来说，一般的抽象思维理解起来都是困难的，更别说对于更加具体的精神科学了。

那么精神科学表达了什么呢？黑格尔认为精神科学地表达了我们很熟悉的一句话：“认识你自己！”黑格尔把这句话用在这里所表达的是，精神科学是对我们周围一切事物的认识，但是这些对象都是精神的产物，它们是不能离开精神而存在的。所以对于它们的认识，是精神的自我认识，也是认识精神自己。这样的认识要求对于精神的普遍认识，它要求回答的是精神的本质是什么。

在正面地解释了精神哲学的对象之后，黑格尔反对了三种认识倾向。首先，它是立足于经验之上对人们特殊性格的认识。其次，它是理性心理学立足于知性的普遍性之上的认识。最后，它是普遍性和特殊性还未真正结合的经验心理学。

黑格尔认为，精神哲学不同于对于人类的个人的特殊性格、倾向的认识，也不同于我们所谓的人性知识——我们通过观察某些人性的特殊的细节来认识某个人的性格。这些知识是有必要的，因为它毕竟帮助我们认识了某个个体，但是确切地说，它又是两方面的问题。一方面它必须建立在对精神的认识之上才是可能的，精神才是本质性的；另一方面，人性的知识依然不免陷入偶然，因为我们的观察是立足于特殊性的，它很有可能是有限的、不真实的，它没有办法表达必然性。

黑格尔还反对了理性心理学的认识。它认为精神的本质是一个固定的存在，例如他们认为精神的本性是单纯的，像莱布尼茨的单子就是这样的。莱布尼茨认为单子构成了整个世界，而单子的内涵就是单一而不可分的点，它并不是复合而成的。但是这是不符合精神的本性的。精神的本性是什么？精神不是固定不变的，它是能动的，是能够自我否定，自己发展自己，达到更高程度的自由。这些是立足于知性思维之上的理性心理学所无法表达的。

在此，黑格尔还反对了经验心理学。经验心理学与之前的相比较，层次就更高了一些。它已经有了普遍和特殊这两个概念，接受了来自经验表象的特殊能力，并没有发展这些能力。例如洛克把感觉和反省作为人类认识的来源，但是它们仅仅是人类的特殊能力，依然不免陷入特殊。同时，从内容来说，这些能力依然是固定不变的，各种能力彼此处于外在的联系中，它没有表达精神出于自我否定的能动性而自己发展到普遍性这一能力。所以，在黑格尔看来，这三种倾向都是不合适的，都无法表达出精神的本性。

既然如此，那么对于精神正面的理解又是什么呢？黑格尔认为，精神活动是自己区别自己，从而自我否定走向自己的对立面，然后又把对立面统一于自身之中，在统一同时又会由于自身的矛盾而不断发展自己。黑格尔认为自己发展自己的活动是一种必然的活动。为什么呢？因为它并不是外在地接受现成的材料，而是自己发展自己，在否定、发展自己的过程中，自己把自己客观化为对象。它是逻辑思维自己否定自己的结果，因此是必然的。同时，精神的活动还具有客观性，它的整个发展过程都不以我们的意识为转移。当精神达到完全发展的时候，它也就实现了自己。由精神活动的必然性和客观性，黑格尔又进一步提出，精神的自我实现活动就表达了真理。真理是什么？简单来说，真理是概念和实在的符合。精神的整个发展过程是不断达到更高层次真理的过程。在其中，精神不断达到和对立面的符合，亦即和对立面的统一。这一统一是一个不断地有机的发展过程，直到最后达到绝对，也就是主观和客观的完全符合，也就是绝对真理。

精神的概念

前面我们稍显抽象地介绍了以上内容之后，黑格尔开始具体地对精神的概念进行界定与说明。精神是作为之前环节发展的结果出现的，它是逻辑理念否定自身成为自然，自然再否定自身的产物。它并不是没有前提的，但是精神作为结果也不是这么简单一说就能够成立的，我们必须在精神整个过程中，才能证明这么一个结论。

精神是之前环节发展的产物，那么精神具体的规定性是什么呢？黑格尔认为，精神是扬弃了它与自身不合的自然的异在而返回自身的观念性活动。扬弃就是说，精神既否定了自然的片面性，又把自然合理的规定性包含在自身中，使它成为自己的一个环节。精神是返回自身的活动，对于这里提到的返回，我们需要结合自然的规定性来加以理解。自然的异在表现在哪里呢？这表现在自然的东西都受制于特定的时间和空间，它们是相互外在的。这表明自然还是受制于必然性的，它受制于各种特定的偶然条件，还不是自由的。精神就不同了，精神是把自己的异在返回自身，它要求自己规定自己，精神把一切规定性返回自身，能够把一切统一起来而言，它又是普遍性的。把规定性返回自身是建立在否定性之上的：在不断自我否定中，它能够从异在返回自身，把它统一于自身之中。这实际上是有一个统一的自我贯穿其中的，所以我们说精神是自然的结果，也不是特别准确的。为什么呢？因为在这样的表述中，精神与自然好像是不同的东西，但是精神恰恰是自然自己否定自己的产物，所以更好的说法或许是精神是自己的结果。

这里，虽然表面上只是一个表述的差异，但是涉及对黑格尔哲学的理解：黑格尔的否定并不是外在的否定、外在的补充，而是内在的自我否定、自我发展。通过不断地否定，精神能够克服他物的异在性，使得它能够不依赖于外在的存在。不仅仅不依赖，而且更进一步，精神能够统一他物，这样它在他物中依然是在自身中，这就是自由。即在他物中依然在自身中，没有他物阻碍自己。当然，自由并不是一下就能达到的，它要求否定，但是否定是痛苦的。很多时候，我们都安于现状，在这个意义上，实际上也在逃避自由。因为自由其实是需要不断地否定才能达到的，否定和自由有着不可分的关联。

精神是普遍的，但是普遍性并不是与特殊性隔绝的。如果与特殊性隔绝，那么还是一种知性的、非此即彼的思维。普遍性离不开特殊性，更确切地说，普遍性在特殊性之中显现自身，特殊性表现了精神的现实性。特殊性并不是成为他物，而是在现实层面展示普遍性本身。

上面提到了精神的显现，为了使我们对它有个全面的了解，黑格尔结合整个体系描述精神的显现。他认为，就整体而言，精神的显现有三种方式。第一种方式是逻辑理念显现自己为自然。在前面我们已经反复强调了，自然是具有外在性的，所以它还是有限的，这就注定了它是会被扬弃的。自然被扬弃表现在它扬弃自身而成为精神。这样就有了第二种方式，也就是精神把自己外化出去，把自己显示为自然。但是精神和自然彼此还没有完全统一，它们依然有种外在的关系，因为它们毕竟是不同的。这就注定了它还是不完全的，这种关系还需要进一步被扬弃。这就是绝对精神对它们的扬弃，也是第三种方式，亦即绝对本身作为精神的显现。在其中，精神达到了绝对的统一性，消除了之前环节存在的对立。

划 分

在简单地介绍了精神的概念之后，黑格尔对于整个体系进行了宏观上的划分，总共有三个大的阶段。

第一阶段是精神停留在主观性方面，它还受到自然因素的束缚，就像儿童还受到天性的束缚一样，换句话说，它还是抽象的，有待进一步发展的精神，这就是主观精神阶段。

主观精神进一步发展就是第二阶段，即客观精神。在其中，精神克服了之前环节的主观抽象性，而不断在客观世界中规定自己，使得自己更加客观。与此同时，这样的过程也是越来越自由，使得自己自由精神发展的过程。客观精神一直发展，直到发展到国家，客观精神达到了它的完成。但是无论主观精神，还是客观精神，都还是有限的。有限就是说，是有限制的，它还没有达到概念和实在的完全符合，所以需要进一步被扬弃，需要进一步发展自身。

进一步发展就是作为无限的精神，这就是绝对精神，这是第三阶段。绝对是无限的，其中概念和实在彼此是完全统一在一起，换句话说，精神在绝对之中达到了完全的自由。但是精神是无限的，这就是说无限和有限是对立的，无限是不要有限的。黑格尔并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前面已经强调过，真正的无限是包含有限的，有限是作为无限的一个环节而存在的。它表达了精神规定自己、限制自己的这一方面。有限和无限的统一构成了真正的无限，也就是绝对精神。可以看到，精神在它的发展过程中都是一步步克服它的有限性，而不断向着更高层次的自由发展的过程。没有否定和自由，我们就根本无法理解黑格尔的精神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