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社会的进化

四、人与社会的进化

菲斯克不仅探讨自然界的进化，而且特别关心人与社会的进化，即人类的起源和形成过程以及从家庭到社会的发展过程。

关于人的起源和形成过程，菲斯克分别从智力和道德感这两个方面加以考察。从智力方面看，他认为人类与其他动物在智力水平上的差异并不妨碍我们把进化论应用于对人和社会的研究。有些人反对把进化论应用于对人和社会的研究，其理由是在人类和低等动物之间在智力和情感方面都存在着极其巨大的差异。菲斯克认为这种观点立足于把某些极端事例进行对比，夸大它们之间的差异，而忽视其中行为作为中间环节的现象。他们在谈到人类时，仅仅把少数受过高等教育的、有道德、有教养的，甚至在历史上留下美名的杰出人士作为人类的代表，并以此为依据而争辩说，像这样一个拥有高度智慧和道德感的人类，怎么可能从那些愚昧、粗野、低能的动物中演化而来呢?他承认在有文化的人和其他动物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承认人类文化的诞生在整个宇宙史中开辟了一个新纪元。从人的观点看来，在一只猿和一个蘑菇之间的差异，远远赶不上在一只猿和一个在19世纪受过教育的欧洲人之间的差异那么重要。“但是，把这个受过教育的欧洲人当作人类的典型代表，并直接把他与黑猩猩、长臂猿加以对比，则是十分错误的；因为这种作法排除了一大堆事实，如果我们考虑到这些事实，整个问题的面貌就一定会发生本质的变化。”^[29]

菲斯克坚持可以用进化论来说明人的起源，并在《宇宙哲学纲要》中举出大量事例来证明这个论点。他强调指出，进化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无论是太阳系的形成或者是地球上生命的出现，都经历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从猿到人的演变也经历了漫长的过程。这种进化过程起初是十分缓慢的，后来由于受到诸多因素的影响，进化的速度逐渐加快。社会进化是一种比以往的各种进化更加复杂的过程，它是通过人们结合为社团而引起的种种智力变化和情绪变化所促成的。人们在生存竞争中结合为家庭或家族这种比较稳定的社团，在社会的形成中揭开了一个新的篇章。随着社会的发展，它在其结构和功能方面都发生一系列的变化。要说明现代文明人的现状，不能仅仅依靠生物学、生理学的研究，还要借助于心理学等学科的研究。

从道德方面看，菲斯克强调人的道德感和智力都是在一个漫长的幼年时期里形成的。他从快乐和痛苦这两种感受着手考察。我们发现，当一只水螅的触角碰到一个坚实的物体时，水螅会立刻收缩，尽力躲避物体的冲击，而当它的触角碰到一种可以消化的食物时，触角便把食物勾住，送到水螅的液囊中。由于水螅没有意识，它的这两种不同的反应完全是本能的。尽管如此，与具有意识的人类相比，仍能发现其中有一些相似之处，这就是尽力回避有损于机体的东西，而接受有益于机体的东西。水螅没有快乐或痛苦的意识，但是，可以设想，如果水螅进化到相当复杂的程度，它会因获得食物而感到快乐，因碰到伤害而感到痛苦。这个事例可以说明人的利己情感，但仍不能说明人的道德感，因为人的道德感不仅表现为关心自己的幸福，而且表现为关心他人的幸福。为了说明人的道德感的形成，他提出了人经历了漫长的幼年期的理论。

在他看来，就心智或神经系统的进化而言，随着智力在其复杂性和专业性方面的提高，在日常调节中涉及的神经联系赖以被组织起来的那个过程也相应地延长了。换句话说，与简单的智力活动相联系的神经联系在人诞生时已被组织起来，而与复杂的智力活动相联系的神经联系则主要是在人诞生之后逐渐被组织起来的。于是出现了幼年期(infancy)的现象，这种现象在那些仅具有纯粹本能的精神活动的动物中间是看不见的。他说：“从心理学上考察，幼年期是这样一个时期，通过这个时期，自我生存所需要的那些神经联系以及相关的观念联系便得以持久地确定下来。当智力达到相当复杂的程度时，这个时期才开始出现，而当智力变得越来越复杂时，这个时期也就变得越来越长。人类的幼年期比任何其他哺乳动物的幼年期长得多，文明人的幼年期又比野蛮人的幼年期长得多。”^[30]在文明社会里受过教育的人士中间，幼年期平均在25年以上，在这段时期里，那些依靠智力活动为生的人们，通常依靠其父母的资助，专心致力于培养自己从事智力活动的能力。他说：“因此，幼年期的延长为形成一种比低等动物的心理类型更能适应的心理类型提供了更多的机会，从而为创造性和进步铺平了道路。而且，从这种不断加强的心理适应性中获得的日益丰富的经验，又使人获得一种抽象和概括的能力，即在思想上把不同类型的现象中的共同因素划分出来的能力。”^[31]他把这种关于延长了的幼年期的学说看作对文明社会作出进化论说明的一个重要依据，并认为他提出这一学说是他对哲学所作出的一个重要贡献。

在菲斯克看来，幼年期的延长对人的形成以及家庭和社会的建立都有重大影响。他说：“幼年期的确立在一系列促使人得以形成的事件中是一个最为重要的事件。因为，一方面，这个未成熟的时期的延长所造成的直接影响，在于使智力从一种十分保守的桎梏中解脱出来，这种桎梏过去一直是由那种得自遗传而且未受约束的影响加之于它的。另一方面，这个时期的延长的间接影响，在于它通过建立家庭而开创了社会生活，从而为道德感的发展铺平了道路。”^[32]他认为在从动物向人进化的过程中，人的身体结构的变化相对说来是比较小的，而大脑以及与之相关的心理功能的变化则十分显著。人的最重要的心理功能的发展归根结底表现在人从心理上表象那些远离感官的对象和关系的能力大大提高。就表象能力的大小而言，文明人与野蛮人之间的差距超过野蛮人与最灵敏的猿猴之间的差距。这种表象能力的提高是任何高度发达的社会结合的先决条件，同时又随着社会结合的进展而进展。人类自形成以来在精神上所取得的巨大进展，主要依赖于人的生活经验日益丰富多彩，而这种丰富多彩的生活经验又是由不断增多的社会结合所提供的。

既然使人与其他动物区别开来的那种智力进步或表象能力的提高与人的社会组合的能力密切相关，因此需要考察在人类的祖先那里产生这种能力的环境。他认为原始的家庭是社会的原始单位，部族和氏族都是通过这些原始单位多种多样的组合而构成的。在家庭团体中，其成员之间形成一些相当稳定的伦理关系，如父母、子女、兄弟、姐妹等等，这些伦理关系世代相传，固定不变，使人类的家庭生活不同于其他动物的群居生活。这种家庭关系使其成员之间产生了同情心、互助互利等等道德感，产生了相当紧密的凝固力，从而使家庭成为社会由以构成的基本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