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经济与中国经济可持续增长

技术创新、泡沫经济与中国经济可持续增长

徐长生^[1]

我演讲的题目是“技术创新，泡沫经济与中国经济可持续增长”。为什么要讲这样一个题目呢？我们知道，经济持续增长有两个方面的动力：一是来自供给方面，即要素供给和技术创新的推力；二是来自需求方面，即需求扩张的拉力，包括人口增长、城市化的自然拉力，以及财政货币扩张政策的人为拉力。大家知道，如果供给增长变慢了，试图通过需求扩张来拉动经济，这时就可能出现通货膨胀和经济泡沫，进而可能引发金融危机。近20年来，国际上发生了三次金融大危机，一是20世纪80年代末日本泡沫经济破裂后的金融危机，二是20世纪90年代后期的东亚金融危机，三是最近由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这次国际金融大危机。这三次大危机的共同特点都是在一个高速增长的阶段后，发生泡沫破裂而引发的。

中国经济在扩大内需的财政货币扩张政策刺激下，刚从国际金融危机的冲击下恢复过来，现在就碰到了通货膨胀和资产泡沫的威胁。这次通货膨胀和资产泡沫的到来，比以前任何一个周期中都要来得快，来得过早。所以由此可以想到中国经济未来一二十年有两种可能的前景：第一种是乐观的前景，就是我国成功地转变了经济发展方式，生产率得到持续提高，很好地拉动经济发展，让我国还能保持7%以上的速度再持续增长一二十年；第二个前景是一种悲观的可能性，就是可能发生泡沫的破裂，甚至发生金融大危机和经济大衰退。

我想简单回顾一下这次国际金融大危机的经验教训。大家都知道长周期理论，从世界工业革命以来共有四个长周期，最近这一个长周期是20世纪80年代开始的信息技术和产业革命，它带动了80年代和90年代美国经济的高速增长。到2000年、2001年时，美国发生了网络股泡沫的破裂，这代表美国新经济扩张的长周期结束了。在这种情况下，美国要保持经济的进一步增长，防止经济大衰退，采取了低利率的货币扩张政策，通过房地产扩张来刺激经济的进一步增长，结果导致了房市、股市的泡沫并引发次贷危机。与此同时，2002—2007年，在全球性扩张政策的刺激下，有两大火车头，一头是美国，另一头是中国和印度，推动了全球经济的同步大扩张。2006、2007年前后，油价和粮价大幅上涨，带来了全球的结构性通胀。为了控制全球性通胀，各国不得不采取紧缩性政策，美国带头提高利率，中国在2007年下半年和2008年上半年也采取了紧缩政策。中美两个大国，以及其他一些国家，为对付结构性通胀，都采取了紧缩性政策，结果把房地产泡沫给刺破了。

由此可见，这次国际金融大危机的背后，核心问题是什么，就是全世界二三十亿人口生活水平的快速提高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使世界上能源、原材料、农产品的供应跟不上全球经济的大扩张；另一方面，环境污染和资源损耗严重，成为全世界经济增长的巨大阻碍。这就是能源危机、粮食危机。金融大危机的背后是能源危机、粮食危机。这里面，不可否认中国和印度等发展中大国的快速增长是最重要的因素之一。所以，下一次的世界技术和产业革命显然会是在生物、能源和环保技术这些领域，以解决今后世界经济发展带来的能源供应问题、粮食供应问题，以及环境污染问题。

下面谈谈中国经济的可持续增长问题。大家知道，在2003—2007年，中国经济保持在10%以上的高速增长。其增长动力，外需是出口，内需是以汽车、住房为代表的消费热潮拉动投资的快速增长。这一轮的增长本来可以持续更长的时间，但是它被外部经济的冲击所打断，一是全世界粮价和油价上涨所造成的结构性通胀，二是美国次贷危机所引发的国际金融性大危机。这次国际金融大危机从外部迫使我国进行经济增长方式的改变。今后中国经济进一步增长的拉动力，从理论上说，一是工业化和城市化的继续推进，再一个是中产阶层的扩大来刺激消费。所以，以汽车和住房为代表的消费浪潮还要继续下去。但最大的阻碍就是资源、能源、粮食的供应跟不上整个经济的扩张。

这个问题不仅是中国的问题，而且是全世界范围内的问题。所以又会回复到这次国际大金融危机前的那种情况，一旦全球经济恢复增长，又可能会再度出现以油价和粮价上涨为代表的全球结构性通胀。因此，今后我国要维持持续高速的增长，必须突破粮食和能源供应这两大瓶颈。一个方法是靠进口一部分国外资源，但这是远远不够的。更重要的是要靠我国自身的力量推动能源、粮食、环保方面的技术创新和技术革命。

我个人的看法是，中国应该成为世界新一轮能源、粮食、环保方面的技术创新和技术革命的领导者和重要参与者，而不仅仅是追随者。在过去四次世界工业革命到来时，中国都只是一个追随者、学习者。但在新一轮世界技术和产业革命中，中国应该成为领导者之一和重要参与者。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国今后在环保、能源、粮食需求上具有世界上最大的压力和市场潜力。大家知道，技术创新中有需求拉动型技术创新。中国现在拥有资本优势、劳动力优势、市场优势，但在技术上处于劣势，我们差的是技术创新能力。所以我们应该运用资本优势、劳动力优势和市场优势来弥补技术劣势，来打破能源、原材料、环境的瓶颈约束，这样中国的经济才能持续发展，经济增长方式才能从根本上得到改变。

大家知道，在历史上，我国在解决能源和粮食问题上有两个成功的案例。一个是大庆油田，一个是杂交水稻，那是在改革开放前的工业化初期阶段。最近两年，中国的宏观经济出现了令人担心的问题，就是经济刚回升就出现了通货膨胀与资产泡沫，这是由于应对国际金融大危机所采取的积极财政政策和宽松货币政策的副产品。虽然说中国经济在世界上率先回升并为世界经济复苏作出了重要贡献，但是却首先过早地刺激了通胀与资产泡沫，所以宽松货币政策不得不率先退出，转变为稳健的货币政策。所以从2008年以来的这第五个经济周期，看来会是一个短周期，不会像上一个经济周期持续那么长。上一个周期持续了15年的时间，增长速度7年下行（1993—1999年）、8年上行（2000—2007年），这一轮周期看来是比较短的周期，下行2年（2008—2009年），上行可能只有一年（2010年）。

最后总结一下，中国宏观经济政策应该从总需求管理转向总供给管理，应该采取积极的总供给管理政策和稳健的总需求管理政策相搭配的措施：积极的总供给管理政策，主要以推进技术创新、技术革命为目标，实现经济结构升级和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稳健的总需求管理政策，主要是为了控制通货膨胀和资产泡沫。因为技术创新是中国经济持续增长的最大动力，资产泡沫是中国经济稳定发展的最大风险，所以，今后二三十年中国经济要持续增长，就必须成为新一轮能源、生物和环保技术以及产业革命的领导者和重要参与者，这样中国才能真正成为世界第一经济大国，进而成为世界经济强国。

【注释】

[1]华中科技大学经济学院院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