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效应经济学》

保罗 · 奥默罗德，英国经济学家、畅销书作家，先后毕业于剑桥大学和牛津大学，曾担任《经济学家》杂志经济评估部主任、亨利预测中心负责人、伦敦大学和曼彻斯特大学经济学客座教授，现任后正统经济学会主席。

林行止在其一篇经济学随笔中写了“塔外经济学家十诫”（林行止，《经济门楣》），其中一个就告诫世人，在经济学中“长期预测可免则免”。他写道：“要尽量避免制定长期规划，长期计划有两大弊端，其一是长期的事不易预测，长期计划因此必须不断根据实际情况进行修订，费时失事；其二是长期计划通常在一段长时间后才见效果，因此，极有可能你订出的计划未见成效或快要成效时，你的雇主已等得不耐烦或对你失去信心而将你辞退”。如果按照不确定经济学中通行的一句话来说，“关于未来，唯一确定的就是它的不确定”。所以，包括林行止在内的许多经济学家并不反对预测，只是希望能多点短期预测。

然而，在经济学家兼畅销书作家保罗 · 奥默罗德（ Paul Ormerod）看来，这个观点也是值得商榷的。他说：“在活生生的、不断变化的经济和社会世界里，事件大小与其影响程度的联系，不再是常规式和机械式的……事件与结果的联系往往很模糊、不清晰，其背后重要的含义是，要以某种精确程度来预测短期内会发生什么，最好的说法是‘很困难’，有时甚至是‘不可能’。然而从较长的时期来观察，行为就会具备客观的规律性。个人之间通常无法预测的互动，导致了整个系统行为的自动调节。我们无法准确地说出在某个时间点上系统的位置，但我们通常可以划出系统会移动的范围。”也就是说，传统经济学认为的长期的经济生活是不可预测是不准确的，与其说它飘忽不定、难以琢磨，倒不如说是短期更难以把握。奥默罗德的立论很简单，社会是有生命且可以适应和学习的有机体。整个系统的行为，根本无法将其组成部分机械地拼凑在一起来理解。正如有生命的动物远不只是构成其躯体的细胞的总和那样，经济体和社会也远不只是寄居在这个经济体和社会里的所有个人的总和。人与人在互动、在联系、在影响，因此，短期内的突发事件、意料之外十有八九（在此，奥默罗德默认了理性人并非完全理性，也存在非理性的一面），但是，经过一段时间会不知不觉合并成有规律的形式，这样，预测长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了。

为了验证这个观点，奥默罗德提到了昆虫学家于 20世纪 80年代中期完成的对蚂蚁进行的一次试验。把两堆同样的食物，放在离蚂蚁窝同样的距离上，并不断地补充食物，使两堆食物总是保持一样多。换句话说，每一次蚂蚁从一堆食物中搬走一粒，就要在这堆食物上补充一粒。人们起初以为，蚂蚁会均匀地分成两组，就像丢铜板一样，次数越多，正反面出现次数的分布接近 50:50的机会就越大。然而，从实际效果来看，蚂蚁一旦成功地找到食物，它第二次又会回到同一堆食物上取食，并一直延续下去。当找到食物的蚂蚁回到蚁窝时，会接着化学分泌物刺激另一只蚂蚁跟随它找食物。有些种类的蚂蚁能力则更强，通过留下一条分泌液足迹，会把整批的蚂蚁都带过去。因此，蚂蚁第一次从蚁窝爬出来时，决定朝哪个方向走，会受到途中遇到的蚂蚁足迹的影响，而最先寻找食物的蚂蚁选择哪个方向无规律可循，完全是不确定的。当然，如果蚂蚁数量很大，而开始几只蚂蚁爬出蚁窝后的选择是随意性的，那么越到最后其形成的比例会越接近于 50:50。但是，假定只有五六只蚂蚁爬出蚁窝、进行搜索、带回食物，然后这些蚂蚁留下足迹让下一批蚂蚁跟踪。这时只有非常少量的蚂蚁会随意选择，不可能使蚂蚁平均出现在两堆食物上。还是拿掷铜板作类比。丢掷铜板次数足够多，就会导致平均分布，但是次数很少，要使正面和反面的出现次数趋于一致几乎是不可能的。同样道理，第一批回窝的蚂蚁留下的足迹，对下一批出窝的蚂蚁的决策有潜在影响，正因为少数蚂蚁的随意选择可以影响整个群体随后的决策，两堆食物上最终的蚂蚁分布比例，可能就与 50:50分布相差甚远。

经济学上，把蚂蚁之间相互影响称为“反馈”，而在人类生活中，类似的反馈无处不在。例如，某美食街上，林立着许多家不同风味、不同价格的小吃店。如果从短时间内，解释这些餐馆的顾客人数的波动，是很难做到的。因为，有些顾客或许会因为听到朋友对某一特定餐馆的赞扬或指责，而影响他们下一次上餐馆的选择；有些顾客或许会因为初到该地，不知道如何选择，只是看店面装修、口味适合与否随意选一家；也有些顾客干脆选择那些人声鼎沸、顾客络绎不绝的餐馆就食，而无主见。也就是说，如果要在短时间内预测某家餐馆的人数，会因为顾客随意性太大而变得不确定。但是，如果从一个相对长的时间来看，某餐馆是否人气旺、口碑好、有市场，便一清二楚、一目了然了。

就像是蝴蝶拍动翅膀，会掀起地球另一边的飓风。蝴蝶效应强调人们要克服机械的思考，而短期不可预测就包含了这点，它告诫人们个人行为会直接受到他人行为的影响，人的行为有随机性、不确定因素很大，因此，除非是经过长期的规律总结，谁都无法对短期做出精准的判断。就像试验中的蚂蚁，当爬出窝寻找食物时会有三种可能的行为：到原先去过的那堆食物取食；受回来的蚂蚁的影响去另一堆食物取食；或者根据自己的意志，决定到另一堆去试试。说回到人，道理也是如此。他们会：保持原先的决策，自动选择另一个决策，或受他人行为的影响而改选另一个决策。

在《蝴蝶效应经济学》中，奥默罗德一方面在揭示这个混沌经济学的特征，另一方面试图基于蚂蚁试验的结论来说明许多社会与经济的问题。包括犯罪预防、税收政策、家庭结构（变化）、通货膨胀、经济周期等。和正统经济学诠释世界不同，奥默罗德不认为他们的努力是正确的，因为“传统经济学把经济体与社会看成是一部机器，想当然地以为其行为不管多么复杂，最终都可以预测和控制”。奥默罗德坚信，“恰恰相反，人类社会更像是生命的有机体，活的动物，只能通过其各个部位复杂的相互作用来了解其行为”——而这恰恰构成了蝴蝶效应经济学的主题以及奥默罗德本人的哲学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