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议“规则”

浅议“规则”

近日翻读旧报纸，偶尔看到著名儿童教育学者孙瑞雪的一篇文章，题目大意是“家长不要做儿童规则的杀手” ，观点新颖，写的也很精彩。文章中写了这样一件事：老师和家长带领孩子参观火车站，途中孩子偶遇一处娱乐地点，为防止孩子因玩娱乐工具而打架，同行的家长想出面为孩子制定娱乐“规则” ，孙学者制止了家长们的好心。最后，孩子自行制定出了“规则” ，娱乐进行得很顺利。由此，孙瑞雪得出了一个结论，孩子会自行制定规则，并能认真执行规则，家长不要越俎代庖，更不要做孩子制定和执行规则的“杀手” 。

这件事例的具体情境文中没有详细叙述，它的普遍性到底多大也不得而知。但是，儿童制定和执行规则，以及家长和老师如何认识和指导、管理孩子的这种行为，是儿童教育中的一个重要问题，很值得认真探讨和研究。

“规则”是什么，为什么要制定“规则” ，怎样制定“规则” ？是首先要闹明白，想清楚的。否则，问题就无从谈起。详述“规则” ，颇费笔墨，也不是本文要说清楚的。“规则” ，简言之就是为适应特定秩序的有序、有效，而由在此秩序下活动的参与者制定出来的，保证秩序正常运行的办法、程序、规定、制度等。在这个“规则”概念中，涉及到三个因素：规则所要维系的程序、秩序和规则所指向的参与者、秩序运行所必需的规则。

首先，先说说秩序和规则。在中国一段特定的历史阶段，一位政治伟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凡有人的地方，必有“左、中、右”的划分。抛开特定历史时期的局限性，这段论述说明人总是活动在特定环境中的。现在的人生环境，早已不是用意识形态的“标签”来划分了，而代之以用“权” 、“钱”来分类的所谓的“中产阶级”“蜗居族”等等。分类标准不同了，但是人总是生活、活动在特定环境的现实丝毫没有改变。“中产阶级”和“蜗居族”是有严格的等级界限的，最简单的是有房产、收入等标准和数量级的划分。舍此，在两个界限之间，任何人都难以“越雷池一步” ，而且即使在一个等级之内，也要遵守本等级给你划出的规矩。所以，人生活在特定的环境中，最重要的是要适应和遵守秩序。“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说的就是此意。生活在两千多年前的孔子，毕其一生的精力在“复辟” ，就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所处的时代“礼崩乐坏” ，也就是社会规则失去了效用，社会秩序被打乱了。现今，人们经常借用体育比赛的秩序和规则来形容权力部门“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 ，借以批评权力部门滥用手中的权力，破坏权力运行的规则。由此可见，秩序和规则是紧密结合在一起的，秩序是特定环境内产生的等级、秩序，而规则则是秩序、等级有效、有序的保证手段。和谐的秩序需要好的规则来维系，规则的严格执行又可以推动秩序的进一步和谐。秩序和规则紧密结合，如影随形。大到社会运行和国际秩序，小到一场比赛、一个游戏，都必须要有秩序和规则，古今中外，概莫能外。上面提到的孩子参与小游戏，自发制定和遵守秩序和规则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说明特定的环境（游戏环境），必须要有秩序和规则（按照顺序玩游戏，前后排队）。

其次，再谈谈秩序和规则的参与者，也就是秩序和规则所指向的主体——生活、活动在环境中、被秩序所限制、执行规则的人。前面提到的“孩子自发制定并执行规则”的案例很有意思，值得学者们仔细研究。对这样的事例，我也不止一次观察过，一般的情形是这样的：往往先是秩序混乱，毫无规则；出现了一位强者，可能是智力出众者，也可能是体力占优势的孩子，这位强者维持了秩序，制定了规则，于是游戏有序进行了。在这个过程中，强权的作为显而易见：秩序混乱必然催生强权或早或迟地出现，强权者制定了规则、维系了秩序，混乱的秩序走向有序和有效。孩子的规则世界是这样的，成人们又是怎样制定规则的？看看中国古代皇帝和大臣之间的“游戏”规则是怎样制定和执行的也很有意思。作为封建社会，皇帝的权力是至高无上的。即使如此，为了维系社会秩序，皇帝也需要制定出规范君臣关系的规则，有时还真要认真执行。近日读了黄仁宇先生的大作—— 《万历十五年》 ，书中谈到的两件事就和“规则”有关。一是万历皇帝和海瑞的关系，海瑞是一名文官，能力平常，但是极度廉洁，还敢于和腐败的官员做不留情面的斗争。万历帝再次启用已经不年轻的海瑞，本意和初衷是树立一座廉洁的招牌，给自己提倡的倡廉策略打打气。但是，海瑞不买账，而且变本加厉“反腐倡廉” ，搞的皇帝很被动。事已至此，马上下旨撤职即可。可是，万历帝也有难于下定决心的障碍，有“言官”体制和传统的忌讳，更有君臣“规则”的羁绊。还有一件事，就是万历挑选自己的“接班人” ，此事也搞得自己狼狈不堪。万历自己选中的“太子” ，大臣们不接受，并用“族制”和皇帝抗衡，迫使万历帝妥协。所谓“族制”也是一种规则而已，大臣们假托“族制”是在执行自己的规则，平衡君臣关系，维系他们认可的秩序，最终达到自己追求的人生目标。中国两千多年封建历史中，制定和恪守君臣“规则”好于万历帝的有不少，次之的也可以举出许多，万历帝的境遇并不是极端的例子。孩子和皇帝是人群中最特殊的，孩子初涉人世，天不怕地不怕，所作所为更具有人的本性；皇帝君临天下，唯我独尊，他的言行反映出更多自我的色彩。他们的特殊性，决定了他们制定和执行规则，和社会常态与芸芸众生相比，虽然是特例，但是更能说明人在制定和执行规则上的本质特点。

有人借用“鸟笼”形容婚姻，说过一句非常精彩的话：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把这句话用在人和规则的关系上也是很贴切的。人制定规则，本是自己的初衷和亲力亲为，有多少先行者为之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为此，他们遵守规则，用规则规范自己的言行，亦步亦趋，中规中矩。但是，受制于规则的少数人，由于自己的特殊要求和既得利益，又要常常或者突破规则，另辟蹊径，或者死守规则，墨守成规。总之，一切是用规则做幌子来达到自己的私利。和人类几千年的婚姻一样，婚姻完美、白头偕老者终究是多数，人对于规则来说，恪守者毕竟是多数，是主体，他们维系了秩序，带来了和谐。

最后说说规则。最近，“潜规则”一词很流行。汉语一个很好玩的功能是“喻义” ，它很特殊，有点“说不清道不白”的滋味，但又人人心有灵犀，心知肚明。“潜规则”表面上看只有三个字，可是它的含义何止千千万万。这个词，最早起于何时，用于何事，已经无从考证。但是，现在已广泛用在各种场合，情场用，官场更用，用之于贬，也用之于褒，几乎无处不在。“潜规则”最妙之处在于“潜” ，它是暗处的，不能大白于天下；它是小范围的，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它又是客观的，事败之时，一定会从浊流中露出头来。但是它毕竟也是规则，它具有规则的所有内涵，所有要求。首先，规则存在于各种秩序中。大千世界，凡事都要有秩序，都要讲规则。大到国际事务、国际争端，国与国之间的交道和交往，小到市井百姓的日常生活都要秩序井然，严守规则。在国际事务和交往中，中国历来奉行“不出头”的韬略，有成功的经验和积极的意义，也有不利于发展的地方，起码失去了参与国际规则制定的机会。有鉴于此，现在中国积极参与国际组织，争取更多的参与国际规则制定的机会，使国际秩序更有利于自己的发展。像原来从来和中国不沾边的“西方八国集团” ，现在往往也是有请必到；还有所谓的“G20” ，中国更像是中间的领头人。在日常生活中，规则更是无处不在，官场有，情场也有，单位有，家庭也有，规则规范了这些场合的秩序，使人们有序竞争、有序生活。甚至在一些非正常组织中也有他们的规则，像眼下很猖獗的索马里海盗的前辈——古代海盗集团中就有很严格、系统的规则，严格到要以命抵命，系统到连日常游戏都要执行规则。其次，规则是客观和具体的。规则是用来执行的，所以它最重要的特征是具体和客观。具体，是讲规则一定是不花哨的，像技术工程的操作规范，“一二三四”很具体；客观，就是要求不能人为拔高，也不能自降要求。没有这两条，规则就失去了生命力，失去了效用。现在官场被百姓多有诟病的规则，顺着这样的思路去找背后的原因一定会有收获：有些干部选拔程序表面上公正严密，实际上华而不实，客观上必然给暗箱操作者留下余地；还有的干部交流规则不具有操作功能，人为因素明显，执行上必然是因人而异，有失公允。第三，规则一定要执行。不执行、遵守规则的人，最常用的借口是“不知道有这样的规则” 。周知是执行的前提，但知道了就一定能执行和遵守吗？不知国外普及法律是怎样做的，有没有专门的普法机构、普法活动？国内有一个很有特点的普法活动——每五年就某些法律进行集中性的普及宣传，这次已经是“五五普法”了。对此，有不少人感到，活动年年搞，效果很有限。规则也是如此，每当某项涉及广泛的规则出台，必定进行宣传。这种活动的初衷是好的，但是效果往往难以恭维。究其原因，最重要的是这些规则的执行和遵守不能得到落实。前一段时间，电视报道了广东某发达城市这样一件事：在一个幼儿园外，有不少人提前几天昼夜排队，争取得到孩子入园资格。幼儿园专门出示公告，明确告知这种排队入园方式无效。排队者皆不信，因为去年幼儿园就演过这出“捉放曹”的闹剧，轻信者都被愚弄了。见微知著，一而再，再而三，我们的许多规则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失去了公信力，执行和遵守也就没有了意义。

不要做孩子制定和执行、遵守规则的“杀手” ，对中国的家长来说确实很有难度。他们不但要做这样的“杀手” ，还要时时刻刻把孩子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因为孩子是他们全部的未来，是他们未尽事业的当然继承者，是他们自己理想的继续实践者。孩子如此，成人的规则不也有很多相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