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买马骨”的启示

《战国策·燕策一》记载了一个“千金买马骨”的典故，它是燕国老臣郭隗所讲的一个故事。古代有个君王，想以千金求购千里马。过了三年，仍无一点收获。这时，宫里一位侍臣自告奋勇地站出来说：“请您把这个差使交给我吧。”国君就派他去。三个月后他果然找到了千里马，可是马已经死了。这位侍臣仍然花费五百金，将死马的尸骨买了回来。他带着千里马的尸骨回宫向国君复命时，国君大怒，说：“我要找的是活马，死马有什么用？还白白花了五百金。”侍臣回答道：“死马尚且肯花五百金，更何况活马呢？天下人由此会认为大王是真心实意喜爱千里马，一定会有人自己上门献马。”果然，不到一年，三匹千里马就送上门来。

熟悉历史的人知道，“千金买马骨”的故事发生在战国后期，当时，燕国被齐国打败，燕王哙被杀，导致国中大乱，国力渐弱。燕昭王继位后，一心想报国仇，却又苦于找不到贤才。于是，他向老臣郭隗请教求贤的方法，郭隗就给他讲了这样一个“千金买马骨”的故事，然后说：“大王若真想征求贤才，就不妨把我当马骨来试一试吧。如果像我这样的人都能得到重用，比我高明的人一定会纷至沓来的。”燕昭王觉得有道理，就为郭隗修建房舍，拜他为师，并采纳郭隗的建议，高筑“黄金台”，广招天下贤士。消息传出，震动四方。没有多久，许多有才能的人便纷纷来到燕国，乐毅从魏国来，邹衍从齐国来，剧辛从赵国来，形成“士争趋燕”的局面。在众多贤才的辅佐下，经过28年的恢复与发展，燕国从衰弱到强盛，已足以与中原大国相抗衡。于是，燕昭王拜乐毅为上将军，联合秦、楚、韩、赵、魏等国，率兵攻下齐国70余城，破齐都城临淄。燕昭王在位的32年，是燕国最强盛的时期，一跃成为战国七雄之一。

中国历史上类似燕昭王“千金买马骨”这样礼贤下士、招才引才的故事并不少见。比如，萧何“月下追韩信”，促成刘邦在楚汉争霸中最终胜出；刘备“三顾茅庐”诚请诸葛亮，成就三国鼎立伟业；唐太宗李世民不计前嫌，拜谏臣魏征为相，开创“贞观之治”的太平盛世；曾国藩引才聚才，在历史浪潮中发挥中流砥柱的作用，实现了清王朝的“中兴”，等等。

招才引才的胸襟要开阔，不仅善用本国人，而且敢用外国人。南宋洪迈在《容斋随笔》（卷二）中专门有“秦用他国人”一节，比较了“秦国”与“六国”的不同。七国争雄天下，都在招纳吸收四方的人才（来为自己服务）。但“六国”所任用的相国，都是他们自己的本家或者是本国人，如齐国的田忌、田婴、田文，韩国的公仲、公叔，赵国的奉阳君、平原君，魏王更是任用太子当相国。唯独“秦国”不是这样，最初与秦国商讨大计、开创霸业的是卫国人公孙鞅（即商鞅）。其他的如楼缓是赵国人，张仪、魏冉、范雎都是魏国人，蔡泽是燕国人，吕不韦是韩国人，李斯是楚国人。秦国把国家托付给他们，听从他们的意见，没有一点疑心，所以最终能统一天下。因为秦国善用“他国人”，所以在七国争霸中胜出。

“千金买马骨”这种引才方法的独特之处在于，它是一种以才引才的战略，即通过重金聘用郭隗这样的人才，产生放大效应，以吸引集聚更多的优秀人才。这一引才战略有三个关键点。一是用重金吸引人才。真正的人才要靠合理的价格去吸引，以示对知识、人才的重视。二是不仅要注重引才的直接效果，更要注重其间接效果。在发挥郭隗本身作用的同时，更要发挥郭隗引才聚才的“示范”效应，通过“才荐才、才引才、才聚才”的“滚雪球”方式，吸引更多的优秀人才。三是创造良好的引才环境。“千金买马骨”是一种宣传广告，它表明燕昭王渴望天下英才为燕国所用的决心，创造了一个“士争趋燕”的良好氛围。

翻开历史书，不难发现，中国古代人才选拔行为中的相当一部分，都是“千金买马骨”式的招才引才。这其中，既有通过招才引才，成就了一番事业的。比如，编撰《吕氏春秋》的吕不韦，依靠食客3000人，家僮万人，最终帮助秦始皇统一了中国；但也有效果不佳、未能发挥多大作用的。比如，战国时期有名的“四公子”之一——齐国的孟尝君田文，善于结交宾客，笼络人才，在其门下聚集了上千的门客，但并没有对其国家的强盛和争霸起到多大的作用，这其中的原因又在哪里呢？

首先，没有高端引领。孟尝君以才引才，以才聚才，致使门下食客三千，至今民间还流传着“鸡鸣狗盗”逃出秦关的故事。但1300多年后的王安石却指出，孟尝君食客三千，没有为齐国强盛做出什么好事。秦王用高官厚禄诱骗孟尝君入秦，三千食客中竟无一个“明眼人”看得出，结果他被秦王扣押并有生命危险。于是，孟尝君让门客中善“狗盗”者偷入秦宫，盗出狐裘贿赂秦王宠姬，始得获释潜逃。夜半至函谷关，门尚未开而追兵将至，又一门客善“鸡鸣”，靠“口技”之术骗开关门，才最后脱险。这就是“鸡鸣狗盗”的来历。由此可知，孟尝君招来的门客中，多有“旁门左道”之人，却无经略伟世之才，这样，自然就难以吸引优秀的人才了。这一点，司马迁后来就专门作过考察。他到孟尝君的封地薛邑去观察，发现当地有很多桀骜不驯的青年，与邻乡大不相同。太史公究其原因，当地人说，当年孟尝君的门客中有不少奸猾之辈就在薛邑定居，这是民风改变的原因。孟尝君因为引进的不是真正的高端人才，“千金买马骨”的示范引领效应就发挥不出来，就难以集聚真正优秀的人才，自然就摆脱不了失败的命运了。

其次，没有宣传造势。赵国的平原君赵胜，也是战国时期有名的“四公子”之一。一次，平原君的一个侍妾看见一个跛足者，一瘸一拐走路，就大声地嘲笑。第二天，这个跛足者来到平原君家里，对平原君说：“臣听说殿下礼贤下士，许多门客不远千里来投奔您，因为您以贤士为重，以妻妾为轻。臣不幸患有腿疾，而您的侍妾见了竟嘲笑于我。我希望得到笑我那个人的人头。”平原君笑着回答说：“可以。”等到跛足者走了之后，平原君笑道：“看看这个小子，居然因为一笑的缘故而要杀我的侍妾，难道不是太过分了吗！”于是，他一直没杀那个侍妾。过了一年多，平原君的门客悄悄地走了一多半。于是，平原君责怪道：“我赵胜对待各位从来不敢有失礼之处，可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走了呢？”一个门客说：“因为殿下您不杀那个嘲笑跛足者的人，大家认为您重女色而慢待宾客，所以宾客才走了。”于是平原君在门客的建议下，杀掉了那个侍妾，来到跛足者家里道歉，这才重新召回了宾客。平原君就是没有真正理解“引才的关键在于引心”的道理，在侍妾嘲笑跛足者事件中处理不当，没有抓住机遇，趁势宣传造势，几乎失去了人心，流失了人才。

第三，没有建章立制。燕昭王死后，燕惠王即位，因与乐毅不和，即位后就对乐毅用而不信，后中了齐国的反间计，以骑劫代乐毅，乐毅逃往赵国。公元前279年，齐国的将军田单在即墨城以火牛阵击败燕军，骑劫在此战中阵亡，齐国悉复得其故城。由于燕昭王是靠自己的人格魅力招纳天下贤能之士，这种人格魅力是个人的；而个人的生命有限，因此当燕昭王去世之后，其人才理念不能够得以延续，造成燕国原有的人才选拔和管理方法中断，最终造成了燕国的衰败。这是“人亡政息”的一个典型例子。

要发挥“千金买马骨”的真正功效，必须要有系统的考虑。

其一，“千金买马骨”必须坚持高端引领，以形成示范效应。新加坡李光耀先生对此有深刻研究。李先生认为经济发展仅是表象，人才才是源泉，才是一个国家和民族内在的财富。他曾对新加坡的人力资源数据进行调查研究：1960年以来，来自美国、欧洲和日本的纯外资企业失败率为6％，其他纯外企（包括香港、台湾）的失败率则为13％，为欧美日的2倍；而纯新加坡公司的失败率却是38％，为欧美日的6倍。但当新加坡人同欧美日外国企业家联合投资时，公司失败率就从38％大幅下降到7％；当新加坡企业家同香港、台湾的企业家联合投资时，公司失败率亦下降到17％。这些统计数据充分显示，引进的高端经营人才在经济发展中发挥了引领带动作用。所以，在今天采用“千金买马骨”方式引进人才时，一定要高标准，严要求，坚持高端引领，以切实发挥好“千金买马骨”的引才聚才作用。

其二，“千金买马骨”必须注重宣传造势，以产生放大效应。宣传造势是优化人才发展环境的重要方面。比如浦东，当前正处于“二次创业、二次开发”的发展阶段，人才是推动创新转型、实现科学发展的关键要素。为加大人才管理体制机制、服务体系和综合环境等方面的改革力度，打造浦东人才资源核心竞争力，加快海内外高端人才集聚，“浦东国际人才城”顺势而成、应运而生。“浦东国际人才城”融人才服务、创业支持以及活动交流等功能于一体，并具有极佳的宣传造势效果。在人才城一楼展示大厅里，全面展示了浦东人才工作历程，“千人计划”企业的创新创业成绩，以及国际人才创新试验区的实践成果，正在成为浦东人才核心优势的宣传平台、高端人才创新创业的展示平台、学习普及科学的人才观的教育平台。

其三，“千金买马骨”必须加强制度规范，以减少“人为影响”。自2008年中央“千人计划”项目启动以来，已成功吸引2000多名海外高层次人才成为中央“千人计划”专家。其中关键的一条，就是中央“千人计划”项目建立了一套严格的对海外引进人才的“三级评审制度”，即部门初审、平台评审（同行评审）和专家顾问组终审，并对引进人才的待遇和服务做出了明确规定，从而使得这一引才项目从制度机制层面上得到了保障，最大限度地减少了“人为因素”的干扰，充分调动了用人单位等各方面的引才积极性，为我国引进海外高层次人才创造了良好环境。据统计，通过“千人计划”引进的海外正教授数量，是改革开放以来到实施“千人计划”之前国内引进正教授数量总和的20多倍。所以，实施“千金买马骨”的引才办法，必须像中央“千人计划”那样，要尽量减少人为因素的影响，将选人用人建立在科学的制度规范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