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县式抛荒”的幕后推手

今天已经不是传统战争了，不是战车大炮的问题了，我们所面临的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经济战。也就是说，150年前那种战争形态是不会出现的了，当时它们掠夺大清王朝是以东印度公司为前导，炮舰为后盾，而今天叫作以国际化为前导，开放进出口，以金融为后盾，这是一个新形态的新战争。我们在大豆问题上已经吃了亏了，现在玉米就是下一波。

——郎咸平（著名经济学家，曾在北京大学演讲）

“易县式抛荒”是笔者的发明，关于它的由来，还得追溯到几年前的回乡经历。

河北省易县是笔者的老家，坐落在太行山东麓，离北京一百多公里。受气候影响，这里的农业生产多为二年三熟轮作制，即每年秋分时节收获玉米、播种冬小麦，来年芒种时节收割小麦，然后播种玉米，或提前十几天套种玉米，待当年秋分时又一次收获玉米、播种冬小麦。据说，这种生产模式早在明末清初就已经形成，几百年来从未被打破过。但是几年前的一个冬天，笔者回老家时却意外地发现，公路两旁到处是抛荒的地块，原本应该生长着冬小麦的耕地里要么是白地一块，要么还长着玉米秸，部分地块还种上了速生杨。

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情况呢？原因倒也简单：种冬小麦不赚钱。一位亲戚扳着手指头给我算账：种一亩地冬小麦，种子最少两百块，化肥最少一百块，需要浇四次水，这至少又得一百块，另外，耕地需要钱，收割需要钱，管理需要钱……算来算去，种一亩地冬小麦最终能赚两百块！赚这两百块需要半年时间，而我要是不种它的话，去北京打一个月的工，至少也得赚两千块。而且我并不是你所说的抛荒，咱庄稼人怎么能抛荒呢，我只是一年只种一季纯地玉米：春天扔上种子，出苗后打上除草剂，秋天回来一收，既省人力，又省地力，还有效益。

从经济学的角度看，这笔账算得绝对没错。另一方面，这也足以证明今天的中国农民，已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以往“面朝黄土背朝天、一代一代往下传”的无奈宿命。以往我们总是说，“勤劳的中国人民”，其实不仅中国人民勤劳，世界上大多数落后地区的人民尤其是农民都比较勤劳，但这种勤劳从一定意义上说是一种被逼无奈的产物。不勤劳，可能连晚餐都吃不上，他能不勤劳吗？在以往的中国，人们恨不得地里一年四熟五熟，以填饱全家老小那永远处于饥饿状态的胃。而现在的中国，虽说还是穷人多，但绝大多数中国人的温饱还是没有问题的。

但这种现象的背后却不容乐观。伴随着“易县式抛荒”的范围的不断拓展，是中国进口小麦数字的不断攀升。进口小麦未必是坏事，但包括小麦在内的所有与粮食有关的问题无疑是每个国家的大事。中国人民熟悉的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就说过：“如果你控制了石油，你就控制了所有国家；如果你控制了粮食，你就控制了所有的人。”而中国的小麦进口虽然目前来说还不算太高，但若这种趋势继续保持下去，要不了多久美国就会成为中国最重要的小麦进口依赖国，毕竟，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粮食生产国，而中国拥有世界上最多的人口。

2010年秋天曾有这样一篇报道：今秋大豆丰收，但黑龙江农民纷纷表示明年不想再种大豆了。原因何在？一位农民表示：“今年大豆一晌（一公顷）地好的能打六千来斤，是这几年来最好的情况。我种大豆已经六七年了，但马上就要改种水稻了。改的成本是一亩三百多块钱。”记者追问道：“按理说，丰收了，收入增加了，您为什么却对种大豆没有热情了呢？而且即使是付出每亩三百块钱的改造成本，仍然决定要改种水稻呢？”农民表示：“大豆虽然丰收了，但价格太低了，三百来块钱一袋，扣除成本，一亩地大豆也就能剩两百多块钱，还是好地，次的也就一百多块钱，而改种水稻，一亩地能挣四百。”

那么又是什么原因导致大豆价格太低呢？黑龙江大豆协会一位负责人表示，这主要是由于美国等国家的转基因大豆蜂拥而入，对我国的大豆产业造成严重冲击。而转基因大豆之所以受欢迎，就在于它不仅比中国大豆便宜，出油量也多，加之中国关税太低，因此大豆进口开放短短几年时间，东北大豆基本就被淘汰了。

也许有的读者会问：同样的价格，为什么美国的农民没有放弃种大豆呢？答案就是美国的粮食补贴政策。美国为实现其称霸全球的粮食战略，一直打着农产品贸易自由化的幌子，背地里却始终在加强国内农业补贴，这一方面意味着那些“老实的”、欠发达国家的农民在成本上就先败给了美国农场主，另一方面则意味着前者不能对后者采取任何保护措施，不然就是违背“农产品贸易自由化”，“山姆大叔”一生气，必然伴随着一系列的这法案、那制裁，后果极其严重。

尤为可恨的是美国华尔街的肥猫们。2003年，在美国农业部与华尔街的配合下，大豆价格猛地被拉升到4400块/吨，同时被其收买的各国媒体也不断造谣说，大豆还会再涨，最后达到8000元／吨！类似谣言把中国的油脂压榨工厂吓得够呛，赶紧趁价格还不是太高大量购进，但等大家刚刚付完钱，华尔街便狂抛大豆期货，最后大豆价格回落至2000多块／吨。仅此一役，全国70%的油脂压榨厂便告倒闭。而这些倒闭的油脂压榨厂，最后大多又被以美国为首的“ABCD”国际四大粮商低价收购了。很多中国人并不知道，包括金龙鱼、鲁花、福临门、胡姬花在内的很多中国食用油品牌，都是隶属于四大粮商的外资企业。看到这里，近年来中国粮油价格一涨再涨的原因也就显而易见了。

总而言之，粮食问题根本就不是一个经济问题，而是一个重大的战略问题。如果一定要说它只是个经济问题，那我们目前所面临的问题也不容乐观。抑制美国大豆并不是什么难事，真正的难题，在于如何引导那些单纯为效益、为产值而实行“易县式抛荒”的当代农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