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博特的政府间财政关系理论

通常认为，市场是不能有效地提供公共品的。这是因为，市场机制无法使人们显示其对这类物品的真实偏好，“搭便车”的机会主义行为使得市场提供公共品都是低效率甚至无效率的，因此需要由政府来提供公共品。但查尔斯·蒂博特（Tiebout, C.M.）却对这样的观点提出了挑战。

蒂博特在论文《地方支出的纯粹理论》（1956）中提出了这样的构想：有一种类似于市场的解决公共品提供的办法，这就是引入竞争性的政府体系。当地方政府间存在着竞争关系时，也就是说居民可以在提供地方性公共物品的社区间自由流动，又存在着足够多的社区时，居民就可以通过对居住地的选择显示出自己对公共品的真实偏好，这与个人显示其对私人物品的偏好是十分相似的。当居民不满意某一地区的政府所提供的公共品的数量或质量时，他就可以采取“用脚投票”的方式，离开这一地区而选择公共品的数量和质量能符合其偏好的地区来居住。当一国居民都享有这种广泛的选择余地时，所有具有相似偏好的居民就可以通过自由流动居住在同一地区，直到达到均衡。这时，每一地区的居民都满意于本地区的公共品规模和质量，不会再因搬迁而增加其福利。因此，这样的均衡就达到了帕累托最优。

博蒂特这种观点是建立在与私人物品的相似性上的。他说：“正如我们可以将消费者看作走到一个私人市场地点上购买其物品一样……我们将他置于走向一个社区的位置上，社区服务的价格（税收）是在这种社区中确定的。这两种途径都将消费者带到市场上。消费者不可能回避显示其在一维空间经济中的偏好。”^〔7〕

蒂博特提出的这种通过提供地方性公共品可以促进各级地方政府之间进行竞争的理论，是有着很强的现实意义的。美国经济中的许多现实，证明蒂博特模型并非完全是假设，在某些情况下它的确是对现实的一个较好的概括。美国经济学家格拉姆利克和鲁宾菲尔德曾在1982年做过试验，调查人们对当地政府开支的理想规模的看法。调查结果表明，在大都市的社区内，由于人们可以选择的社区较多，自由流动的限制也较小，因此与没有多少选择余地的地方相比，大都市的人们对公共物品偏好上的差异相对要小，换言之，就是人们对政府公共开支的需求呈现出较大的一致性，人们较满意本社区政府提供的公共品规模和质量。这就较好地证明了蒂博特机制在美国是起作用的。

值得指出的是，在蒂博特的竞争性政府体系中帕累托最优均衡的存在有一些关键性的假设。首先，地方性公共品应显示消费的拥挤性，即你消费的多意味着我消费的少。这样，当新的居民进入一个社区时，这一额外的居民便会减少现有市民能够享受到的对公共品的消费，为了恢复原有这些居民的消费水平，就需要在现有水平上提供更多的公共设施，直到增加公共品的边际成本恰好等于为所有居民（原有居民和新居民）提供既定规模的公共品的平均成本。此时，该社区达到了相对于其产出水平的有效率的人口规模，这一人口规模必须较小，以能够保证产生足够多的竞争性社区。但是当地方性公共品是纯公共品而无法显示其拥挤性时，蒂博特的竞争性方案就不会有效了。这是因为新居民进入某一新的社区后，不会影响原有居民对某项纯公共品的消费，这就意味着新居民进入的边际成本总是为零，某一社区可以容纳的人口规模将是无限的。当然，非常纯粹的公共品在现实中很少存在，公共品也多少会显示出一些其在消费上的拥挤特性，从而使蒂博特机制在很多场合都是有效的。

蒂博特机制的第二个假设是居民在社区之间具有充分的流动性，即每个人在社区间迁移的费用几乎为零。但事实上，我们都清楚地知道，这种迁移费用为零的假定是不可能的。而且人们对居住社区的选择并不会以地方性公共品提供的数量和质量为唯一的标准，人们通常还会考虑到其他因素。如工作地点会较大地影响人们对居住地的选择，毕竟人们会选择一些靠近工作地点的社区生活，否则就会带来诸多不便。另外，人们对居住地的传统习惯也会影响其选择，如一般居民总是喜欢选择一些较熟悉的地方居住，或者有某种特别的感情上的联系的地方居住。考虑到迁移别处会有这些方面的机会成本，居民在社区间的流动就不可能像假设的那样充分。

蒂博特机制的第三个假设是有足够多的竞争性社区可供居民选择。尽管非常可能存在足够多的这样的社区，但是在现实中，居民不可能对很多社区的公共品提供规模和质量有足够深的了解。一般说来，居民总是对邻近社区的公共品提供情况有较多的了解，而对较远或较陌生社区的公共品规模和质量就鲜有所闻，即信息不能被居民充分地掌握，这也使得居民在流动性上受到限制。而且居民在选择社区时，不仅会考虑地方性公共品给自己带来的收益，更会考虑到公共品成本问题，即他所需要负担的税收，只有净收益相对更大时他才考虑迁移。这也需要他对每个社区所需缴纳的税收有充分了解，而这是较难准确地进行估计的。

蒂博特机制暗含的另一个假设是地方政府所提供的公共品不会产生外部影响。而现实中，地方性公共物品产生外部正效应的例子是较多的。当这种情况发生时，居民不需要迁入该地区，而只要在这种外溢性影响所涉及的社区里生活就可以得到这种公共品提供的好处，却不用分担任何负担。这样，资源配置的低效率所造成的损害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此外，蒂博特机制的成立还需假定公共品提供的单位成本不变。当居民人数增加一倍时，公共品规模也要增加一倍，总成本也将增加一倍。当现实中的公共品的单位成本随规模的扩大而下降时，就会出现无法享受规模经济的独立运作的社区，这样蒂博特均衡就不是帕累托有效的了。

尽管我们指出蒂博特模型的一些假定都不太符合现实的情况，从而影响到这一机制非常有效地运行，但我们无法否认蒂博特的竞争性政府关系理论在现实中还是很有用的。它为促进政府间提供地方性公共品的效率指明了一个努力的途径，使我们充分意识到，在提供公共品方面我们对政府的无效率并不是完全无能为力的，如果我们能创造一种竞争性的政府制度安排，我们将比以前获得更符合效率的公共品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