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费用理论关注的焦点是什么

二、交易费用存在的原因

新制度经济学家认为，只要不是鲁宾逊世界，就可能发生交易费用。就像威廉姆森所比喻的那样，一个没有交易费用的世界，宛如自然界没有摩擦力一样，是非现实的。为什么会存在交易费用呢？对此，新制度经济学家威廉姆森和诺斯等都做出了解释。

（一）威廉姆森对交易费用决定因素的分析

科斯仅提出了交易费用的概念，而威廉姆森在科斯的基础上扩展和深化了对交易成本决定因素的分析。他主要是从人的因素、与特定交易有关的因素以及交易的市场环境因素三个方面来分析交易成本的决定因素。其中，人的因素是指他对人的行为的两个基本假设：有限理性和机会主义。与特定交易有关的因素则指他提出的决定交易性质的三个维度：资产专用性、交易的不确定性和交易频率。而交易的市场环境因素指的是潜在的交易对手的数量。

1．人的因素。威廉姆森的交易成本经济学与古典经济学中“经济人”不同，提出了新的“契约人”假设。“契约人”都处于交易中，并用或明或暗的合约来协调交易活动。“契约人”的行为特征不同于“经济人”的理性行为，而是具体表现为有限理性和机会主义行为。

（1）有限理性。有限理性是说，主观上追求理性，但客观上只能做到有限程度的行为特征。也就是说，通常人们经济活动的动机是有目的、有理性的，但仅是有限的条件下的理性行为。由于当事人的理性是有限的，交易当事人就不可能完全搜集到与事前合约安排相关的信息，也不可能预测未来各种可能发生的变化，从而在事前把这些变化一一讨论清楚然后写入合约的条款中，因此合约总是不完全的。在这种情况下，交易当事人也就要消耗资源选择某种仲裁方式，以便在发生不测事件或在双方出现分歧时合理地加以解决，而这又必然增加交易成本。正如威廉姆森所说：“理性有限是一个无法回避的现实问题，因此就需要正视为此所付出的各种成本，包括计划成本、适应成本，以及对交易实施监督所付出的成本。”在现实的经济生活中，人们建立不同的经济组织，选择不同的合约形式都是为了弥补个人在外界事物不确定性、复杂性时的理性的不足。

（2）机会主义。威廉姆森明确指出，机会主义行为是交易费用研究的核心概念，它对于涉及交易专用性的人力资本和物质资本的经济活动尤为重要。所谓机会主义行为是指人们在交易过程中不仅追求个人利益的最大化，而且通过不正当的手段来谋求自身的利益。例如，随机应变、投机取巧、有目的和有策略地提供不确实的信息，利用别人的不利处境施加压力等等。谋求私利和机会主义者的不同在于：前者虽然最大限度地追求自己的利益，但却不会食言或有意歪曲所掌握的信息；而后者在有可能增加自己的利益时却会违背任何戒条。例如，他会不守信用，并会有意发出误导他人的信息，或者是拒绝向别人透露他持有而别人需要却又缺少的信息。

人的有限理性和机会主义行为的存在，导致了交易活动的复杂性，使得交易成本增加。也正因为人的有限理性与人的机会主义行为，严重的合约问题才会产生，从而使交易方式的选择成为必要。但是，这两个行为特征对交易活动的影响，还要看交易过程的特点。

2．与特定交易有关的因素。威廉姆森认为，不同的交易由不同的交易方式来组织，其中必有经济上的合理原因。他通过交易的三个维度——资产专用性、不确定性和交易频率，对这个问题进行了解释。

（1）资产专用性。资产专用性是指“在不牺牲生产价值的条件下，资产可用于不同用途和由不同使用者利用的程度。它与沉入成本概念有关。”^[9]也就是说，一项耐久性投资被用于支持某些特定的交易时，所投入的资产就具有专用性。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交易过早地终止，所投入的资产将完全或部分地无法改作他用，因为在投资所带来的固定成本和可变成本中都包含了一部分不可挽救的成本或沉入成本。所以契约关系的连续性意义重大，契约双方中有一方投入了专用资产时，一旦另一方采取机会主义行为提前终止交易，投资一方就可能蒙受损失。因此，契约的签订和组织的保障可以大大降低交易成本，这就是现代企业管理追求纵向一体化的内在动力。

（2）交易的不确定性。广义的不确定性既包括事前只能大致甚至不能推测的偶然事件的不确定性和交易双方信息不对称的不确定性，也包括可以事先预料，但预测成本或在契约中制定处理措施的成本太高的不确定性。当交易受到不同的不确定性的影响，人们就需要在交易成本尽量低的情况下对不同的合约安排进行选择。库普曼斯把不确定性分为两类：一是原发的不确定性，指的是由于自然无序行为和无法预测的消费者偏好的变化造成的不确定性。二是继发的不确定性，即由于缺乏信息沟通，使一个人在做出决策时，无从了解其他人同时也在做出的决策和计划所带来的不确定性^[10]。威廉姆森进一步强调了行为的不确定性对交易成本经济学的重要作用。行为的不确定性即由于人的机会主义行为以及这些行为的千差万别（人们往往无法预见）而产生的不确定性。不确定性在不同的交易协调方式中所起的作用和约束交易的程度是不同的。因此，这也给交易的合约安排与协调方式的选择留下广阔的空间^[11]。而且它和有限理性密不可分，如果没有有限理性，也不会存在不确定性。同样，如果没有机会主义，不确定性问题也可以根据有关协议加以调整。因此，当交易过程中不确定性很高时，交易双方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事件就无法预期到，因而也就很难把未来的可能事件写入合约中。在这种情况下，就必须涉及一种交易当事人双方都能接受的合约安排，以便在事后可能的事件发生时保证双方能够平等地进行谈判，做出新的合约安排，这样就必然会增加交易成本。

（3）交易频率。交易频率是指交易发生的次数，它并不会影响交易成本的绝对值，而只影响各种交易方式的相对成本。一种治理结构的确立和运转是有成本的，这些成本在多大程度上能被带来的利益抵消，取决于在这种治理结构中所发生的频率。多次发生的交易较之于一次发生的交易，更容易使治理结构的成本被抵消。交易成本与交易频率的关系是，在重复性交易中，交易成本随交易频率的增加而递减，但交易成本不能随交易频率的增加而无限地减少。或者说，在重复性的交易中，交易成本不会趋近于零。

3．交易的市场环境因素。交易的市场环境是指潜在的交易对手的数量。威廉姆森指出，交易开始时有大量的供应商参加竞标的条件，并不意味着此后这种条件还会存在。事后竞争是否充分，依赖于所涉及的货物或者服务是否受到专用性人力或物质资产投资的支持。如果没有这样的专用性投资，最初的赢家就不能实现对非赢家的优势。尽管它也许会继续供应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这只不过是因为它一直在对付来自对手的竞争性叫价。相反，一旦存在了专用性投资，就不能假定竞争对手还处于同一起跑线上了。在这种情况下，最初的完全竞争市场就被垄断市场所替代，最初的大多数竞争条件就让位于事后的“小数目条件”，而这一过程被他称之为“根本性转变”。这样如果持续交易关系终止就会造成经济价值的损失，并且使交易处于垄断一方的机会主义行为的可能性大增，非垄断一方将为此交易的继续维持付出相当大的成本代价。

在上面所提到的对交易成本起作用的六种因素所具有的重要性并不完全相同。威廉姆森特别强调了有限理性、机会主义和资产专用性这三种因素对交易成本的决定性作用。倘若这三个因素不同时出现的话，则交易费用就不会存在。因为，在完全理性的情况下，开始就可以无需耗费地签订极为详尽的合同，签订长期合同也是有可能的；在不存在机会主义的情况下，任何由于受到有限理性而在合同中造成的疏忽欠妥之处，不会引起对方在执行合同中钻空子的危险，因为双方都不想从对方捞取便宜，因而签订短期而连续的合同是可能的；当资产专用性因素不存在时，将没有必要保持持续不断的经济关系，因而市场将是充分竞争性的。

（二）诺斯对交易费用决定因素的分析

诺斯对交易费用决定因素的分析主要是从以下三个方面进行分析的。

1．商品和服务的多维属性。诺斯认为，作为交易对象的商品、服务（代理人给购买者提供的服务）都具有多重属性，他们的层次在不同种类商品和不同代理人间是不同的。要对这些层次予以充分理解和精确计算是代价高昂的。我们买一辆汽车所要考虑的上百个质量问题，不仅涉及汽车的各个组成部分的潜在质量，还涉及汽车的使用程度的确定状况。在交易之前要清楚了解这些商品的属性是需要很高的费用的。这就引发了交易费用的产生。

2．信息不对称与人的机会主义动机。由于商品和服务具有多维属性，就必然使交易双方出现信息不对称的问题。例如，卖橘子的人比买者更了解橘子的价值，医生比病人更了解治疗的过程。这就给机会主义行为提供了现实条件并导致交易费用的产生。正如诺斯所说：“不仅一方比另一方更为了解某些价值属性，而且他或她还将从信息的收集中获取收益。按照一个严格的财富最大化行为假定，当进行交换的一方进行欺骗、偷窃或说谎所获取的收益超过他所获得的可选机会的价值时，他就会这样做。”

3．分工与专业化程度（或者说市场规模）。诺斯认为，交易费用的产生与分工和专业化程度的提高也是有关系的。根据专业化和分工的程度，诺斯把迄今为止人类社会经历的交易形式分为三种：第一种是简单的、人格化的交易形式。在这种交易形式中，交易是不断重复进行的，买和卖几乎同时发生，每项交易的参加者很少，当事人之间拥有对方的完全信息，因而交易费用（TC）不高。这种个人的交易受市场和区域范围的局限，专业化程度不高，生产费用（PC）高，实际上这就是新古典经济学的完全竞争状态。第二种是非人格化的交易形式。在这类交易形式中，市场得以扩大，长距离与跨文化交易得到发展，交易费用明显上升。由于交易市场范围的扩大，专业化程度有所提高，生产费用也有所下降。第三种是由第三方实施的非人际交易形式。在这种交易形式中，分工和专业化程度大幅度提高，因而使生产费用下降，但由于交易极其复杂，交易的参与者很多，信息不完全或不对称，欺诈、违约、偷窃等行为不可避免，又会使市场的交易费用增加，交易费用的增加有时会抵消专业化程度提高带来的好处。

图6-1　交易费用与生产费用的关系

如图6-1所示，当专业化程度达到A点以前，专业化所带来的生产费用的降低高于引起的交易费用的上升，因而专业化程度仍然会提高；而当专业化程度达到A点以后，专业化所带来的交易费用的上升已经高于所带来的生产费用的降低，因而专业化程度会受到交易费用上升的阻碍。

威廉姆森和诺斯从不同的角度论述了交易费用产生的原因和决定因素。例如，诺斯关于商品和服务的多维属性与信息不对称引起交易费用的分析，有助于我们了解“事前”的收集和传递有关商品和劳务的价格分布和质量的信息费用产生的原因，而分工和专业化程度的提高对交易费用影响的分析则有助于我们对“事后”交易费用的理解。威廉姆森对交易费用决定因素的分析也主要是针对“事后”交易费用的形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