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范畴的物质内涵和社会内涵

物质范畴在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哲学中具有双层内容，一是客观实体，二是客观的社会经济关系。作为一个以唯物主义为其哲学基础的经济学理论体系，马克思主义理论认为一切经济范畴，作为一种观念形态，尽管可以是某种心理或观念的直接表现，但无不都是某种客观实体和客观社会经济关系的理论反映。马克思正是从这种世界观出发来考察经济现象，对政治经济学的各种范畴进行分析和批判的。或者说，论证各种经济现象的最终的物质原因和社会原因，揭示经济范畴的物质实体和社会内涵，构成了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的一个重要内容。

具体范畴的内涵，取决于抽象范畴的内涵。因此，马克思为各种经济范畴确定物质内涵和社会内涵的分析，首先是针对一些抽象范畴进行的。比如，价值范畴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的双重内涵是：一方面，价值的物质实体是人类抽象劳动——“人的脑、肌肉、神经、手等等的生产耗费”（马克思，1975：《资本论》，第1卷，第57页）；另一方面，价值的社会性质是一种以物的关系形式出现的特定的客观社会关系，即私人^[1]商品生产者之间相互交换其活动的经济关系；正因如此，价值量包含着社会的规定，是平均的社会必要劳动。根据这种分析，商品范畴本身也就具有了二重性：一方面，它是某种特殊形态的物品，具有使用价值；另一方面，它是价值，是人的社会劳动的凝结，体现着特殊的社会经济关系。马克思特别强调了商品的特殊社会属性：一个物品成为商品，不是因为它是物，是使用价值，而是因为它是在一种特殊经济关系中生产出来的物，商品是物品的特殊社会规定性。

与价值和商品范畴相适应，资本范畴同样具有其物质内涵和社会内涵。一方面，资本体现着生产资料和劳动力等生产要素为物质生产目的而结合的特定物质、技术关系；另一方面，它是作为不变资本的生产资料和作为可变资本的劳动力相结合的特殊社会方式，是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关系的观念形态。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一方面是物质生产过程，另一方面是剩余价值的生产过程，即资本所有者剥削一无所有的雇佣工人的劳动的社会过程；资本主义的物质生产和扩大再生产，也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生产和再生产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技术的进步，劳动生产率的提高，表现为资本的生产能力的提高、相对剩余价值的增长、资本权力的加强，表现为利润率下降的趋势和资本家为了阻止这种趋势而进一步剥削剩余劳动的动机的加强。资本主义的积累过程，之所以会表现为一极是财富的积累，一极是贫困的积累（至少在资本主义发展的初期阶段是这样），表现为危机式的商业循环，表现为失业和生产能力的闲置以至破坏，就是因为资本主义经济关系的特殊的对抗性质，使得物质的社会生产和社会需要之间的矛盾也具有了对抗性质；固定资产的更新周期，之所以构成商业周期的物质基础，是由于资本主义的再生产过程，由其特殊社会性质所规定，不是为了获得物质本身，而是为了利润，并仅由资本家谋求利润的动机所支配。

至此我们至少已经可以看到，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体系中，不存在不具有物质实体的经济范畴，任何范畴都最终具有客观物质规定性。这是一个重要特征。边际效用学派将价值定义为心理满足即效用，对马克思来说，至少是还没有找到事物的物质规定性。经济范畴的物质实体或物质内涵是什么这样一个问题，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根本不必提出，但对于唯物主义者来说，却是不可避免的。人们往往仅仅注意到了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与他的剩余价值理论或分配理论的内在关系，并断言他坚持劳动价值论是为了建立资本主义剥削理论的实际目的，而没有注意到劳动价值论与他的唯物主义哲学的联系：只有将价值范畴归结为劳动，才得以使其整个经济理论获得严谨的物质统一性。不从唯物主义特点出发进行考虑，就无法真正理解马克思的价值论和其他各种理论。

马克思还突出强调了各种经济范畴的社会内涵，从而表明了他的独特理论注意力或独特的研究角度：他是要在物的关系的背后，揭示资本主义经济中特殊的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系。为了研究人与人的关系，他必须涉及物的关系——物的生产和物的交换。因为在资本主义商品经济中，物构成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中介并掩盖着人与人的关系；但他的研究的最后落脚点，却在于人的关系本身。正统的经济学家们将对人与人的经济关系的研究称为“社会学”（Roll，1973），而不属于经济学的范围，这正从一个侧面表明了不同经济理论体系在研究角度上的差异，表明了马克思主义的特征（在下一章要详细讨论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