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兰西的文化批判和文化领导权思想

葛兰西的深刻和独到之处在于，相异于传统的政治和经济革命，他提出了总体革命观，强调文化和意识形态革命的重要性。他从东西方社会结构的差别分析入手，指出西方社会要想取得革命的胜利，不能采取和东方革命一样的模式，而是在进行经济和政治革命时和革命后，甚至是革命前，都应该注意取得文化和意识形态的领导权。这就是葛兰西的文化领导权理论，该理论对葛兰西以后的文化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一）文化领导权与新的上层建筑理论

葛兰西在总结西方革命失败教训、探索无产阶级革命道路的过程中，在深入考察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政权统治的基础上，经过积极的理论思考提出了极具创造性的“文化领导权（霸权）”理论，深化了马克思主义的上层建筑理论。

葛兰西把上层建筑分成了“政治社会”与“市民社会”两大领域，认为统治阶级行使权力的方式有“强制”和“同意”两种方式。葛兰西指出：“一个社会集团的霸权地位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即‘统治’和‘智识与道德的领导权’。”^[32]换句话说就是，一个社会集团维护其霸权地位的手段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通过强制性的暴力途径，利用国家暴力机器，如军队、警察、法庭等各种强制性机构，来压制甚至消除敌对集团；二是依靠精神、文化手段，主要由政党、工会、教会、学校、舆论机关等民间和社会组织等组成的市民社会，来获得其他社会集团的同意与认同，即行使文化领导权。两者之中，葛兰西认为“同意”即文化领导权对一个社会集团的统治更为重要。葛兰西认为，文化领导权是占统治地位的集团通过对市民社会各阶层进行说服、教育，使其自觉自愿地接受自己的思想、观念等意识形态，“同意”自己的领导地位。这是葛兰西文化领导权思想的基本内容，也是统治阶级构筑其领导权的根本。

在葛兰西看来，一个社会集团只有广泛地夺取精神文化方面的领导权，才能使其意识形态被更广泛地接受，才能更好地发挥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的能动作用。这对于占统治地位的集团来说，可以更好地维护其统治，而对于革命阶级来说，则可以聚集力量获得革命的成功。总而言之，通过获取文化领导权，一个阶级可以为自己打造最后的、最顽固的、也是有效的“防御工事”，赢取大众的广泛的思想和心理上的支持，使政权统治获得无形的但又无比牢固的合法性基础。

（二）文化领导权与新的革命战略

正是在以上文化领导权理论的基础上，葛兰西通过分析东西方社会结构的差异，修正了传统无产阶级革命战略。

在葛兰西看来，东西方社会结构的主要差别在于市民社会地位的不同。什么是市民社会？葛兰西并没有给市民社会下确切的定义。尽管葛兰西对市民社会的用法还没有统一起来，但我们可以从总体上认为，葛兰西将市民社会看作介于国家与经济之间的全部领域，既包括民间社会组织所代表的社会舆论领域，也包括官方意识形态领域。市民社会与政治社会或国家都属于上层建筑，它们共同维护着统治阶级的统治。二者的区别在于，政治社会或者国家方面的统治是赤裸裸的强权和暴力，而市民社会则是通过文化、思想、情感的宣传和灌输，因而是温柔的，更容易为人们所接受。

葛兰西指出，东方社会没有形成独立的市民社会，维护阶级统治主要是通过暴力和强权，因此革命主要依靠暴力打碎旧的国家机器；而西方社会的统治阶级则不仅通过暴力和强权取得政治上的领导权，还通过市民社会形成了文化上的领导权，而且这种文化领导权是比暴力统治更坚固的堡垒，这就意味着西方社会的革命首要的任务是争夺文化领导权。

葛兰西从东西方社会中市民社会的不同地位入手，分析了西方社会革命失败的原因在于没有进行文化或意识形态革命，夺取文化领导权，而是错误地搬用俄国的暴力革命战略。在这个分析过程中，他完成了对他的文化领导权的阐释。他在这一理论中，充分强调了文化或意识形态斗争的重要性，认为一个集团要想取得稳固的统治地位，就必须取得文化领导权。作为无产阶级，要想获得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就必先打破资产阶级坚固的“市民社会”堡垒，一步一步摧毁它通过文化或意识形态手段加诸无产阶级头脑中的统治阶级意识，并用新文化填充自己的头脑，最终让新文化战胜资产阶级统治意识。

（三）葛兰西的文化领导权思想对法兰克福学派的影响

葛兰西的文化领导权理论可以看作无产阶级革命战略讨论的理论，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看作关于资本主义社会文化现状的讨论。葛兰西认为，西方社会与东方社会结构的不同，就在于西方社会的统治阶级不仅用强压来维护统治，更重要的是依靠文化和意识形态的力量来同化大众。这样，资产阶级在文化、意识形态领域形成了坚固的统治堡垒，使得无产阶级没有了革命的意识，甘愿顺从于资产阶级的统治，自动放弃反抗。这就意味着，要想使无产阶级重新获得革命的意识，就必须对资产阶级的文化堡垒展开攻击。葛兰西的这一理论对之后的各种社会批判，尤其是文化批判理论的形成有着深远影响。

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大众文化批判是葛兰西文化霸权思想里面未展开的方面，而法兰克福学派的大众文化批判理论是葛兰西文化领导权理论的具体和深化。葛兰西的文化霸权理论认为，统治阶级的文化领导权不是一种简单的压迫和支配关系，不是统治阶级强制性地把自己的意识灌输给被统治阶级，而是依靠被统治阶级的自愿，依靠某种一致的意见和舆论的存在。葛兰西的这些思想都可以在法兰克福学派的大众文化批判中搜索到。法兰克福学派认为，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统治主要的不是依靠恐怖力量，而是利用大众文化的力量消磨大众的反抗意识，从而固化统治。因此，为了人的自由和解放，法兰克福学派对大众文化奴役人的实质进行大力批判，并提出了文化革命的方针。这些无疑都与葛兰西有关文化霸权思想有着密切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