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的自利性以自我生存为本

自利性意味着为自己谋求利益的属性，是任何一个独立主体与生俱来的属性，包括个体的人和社会组织都无法摆脱这种属性，新闻从业者和新闻媒体也不例外。而且，新闻必须谋求自身的生存和发展，才能支撑社会公共性目标的实现。从这个意义上说，新闻的自利性是新闻公共性的手段。

自利性及其思想基础。与公共性相对应，自利性是指政府以及其他非私人、非营利性机构除了社会公共利益目标以外，还有为个人或组织机构谋求自身利益的属性。事实上，任何个人、组织机构甚至政府，在追求公共利益的同时都可能隐含着对自身利益的追求，没有谁总是为了公共目的的存在，因为没有全能全善的个人和组织。

自利性源于人的本性，人的本性中都有自利的一面。古往今来，对于人的自利性的探讨不一而足。相对于中国，西方人文社会科学更倾向于以认定人的自利性为前提，其中最具影响的就是英国古典经济学的“经济人”思想。经济人思想最早是由英国学者亚当·斯密（Adam Smith，1723—1790年）提出来的，他是一位经济学大师，也是一位杰出的伦理学家。他一生的学术研究留下了两部传世经典：《道德情操论》和《国富论》。他在《道德情操论》里，用“道德情操”来说明人的令人难以理解的能力，即克制私利的能力，因为人在本能上都是利己的。道德判断的核心是同情，但人的行为动机是多种多样的，包括同情心、自爱、正义感、追求自由等等，这里的“自爱”是基于个人利益的利己，就是《国富论》一开头即说的“自利”。自利不是“自私”，自私是在轻蔑的意义上与“贪婪”相提并论的，而自利是“对我们自己个人幸福和利益的关心，在许多场合也表现为一种非常值得称赞的行为原则。”^[32]因为，在亚当·斯密看来，人是理性的自利主义者，一方面，人的行为动机都是自利的，“毫无疑问，每个人生来首先和主要关心他自己”^[33]；另一方面，人的行动又是理性的，任何人都明白，“虽然对他来说，自己的幸福可能比世界上所有其他人的幸福重要，但对其他任何一个人来说并不比别人的幸福重要。”^[34]所以，他会按照公正的旁观者能够同情自己的行为原则行事。这种理性的自利主义者就是“经济人”。实际上，在千差万别甚至看起来杂乱无章的人类行为背后，隐藏着可循的规律，这就是对自我幸福和自己利益的追求。所以，经济人是人们现实生活中普遍地真实地存在的人，这是自利性的思想基础。

新闻自利性的表现。卢梭在《社会契约论》中“论各种不同政府形式的建制原则”时，先阐明了行政官个人身上三种本质不同的意志：“首先是个人固有的意志，它仅只倾向于个人的特殊利益；其次是全体行政官的共同意志，唯有它关系到君主的利益，我们可以称之为团体的意志，这一团体的意志就其对政府的关系而言则是公共的，就其对国家—政府构成国家的一部分—的关系而言则是个别的；第三是人民的意志或主权的意志，这一意志无论以被看作是全体的国家而言，还是对被看作是全体的一部分的政府而言，都是公意。”^[35]这三种不同层面上的意志，实际上表达了三种不同层面的政府自利性。新闻自利性也同样可划分为层次分明的三个方面：个人即新闻从业者层面上的自利性、团体即新闻媒体层面上的自利性、人民或主权即新闻的立场或新闻代表的阶级层面上的自利性。

来自新闻从业者个人意志的自利性。维护公共利益追求社会正义是新闻从业者的职业要求和职业理想，但是社会中的个人是“经济人”，新闻从业者首先是他自己，其次才是新闻从业者。作为他自己，他要追求个人的幸福和个人的利益，这是他的私人目标。经济人是理性利己主义者，会受到理性的支配，会在理性的指导下做出选择，当追求个人利益的私人目标的实现会带来社会惩罚的后果时，就会放弃行动；当追求个人利益的私人目标的实现不会带来不利后果，或者带来的不利后果少于获得的个人利益时，就会趋向于行动。新闻从业者作为理性利己主义者，自然会在这样的行为选择中追求个人利益，这就不可避免地带来新闻的自利性。在新闻实践活动中，对于新闻从业者而言，新闻自利性最典型的表现为有偿新闻。对于那些希望刊播新闻的个人或组织，新闻从业者在收受了他们的费用或其他好处之后才给予刊播，这就是有偿新闻。有偿新闻因为新闻从业者的自利性得以生存，并且屡禁不止。

来自新闻媒体团体意志的自利性。在西方民主政治与自由市场的社会基本结构中，新闻媒体为私人企业或企业集团所有，是独立的市场主体，经济功能是其基本功能之一，新闻媒体的经济基础是新闻媒体生存与发展的前提，也是新闻媒体为公共利益服务的前提。在中国这样的社会主义民主政治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基本社会结构中，新闻媒体虽然主要为公有公办，但是它依然是市场的主体；虽然始终以社会效益为首要目标，但是始终也不会放弃经济效益的目标，因为所有者决定其生存，而市场决定其发展。因此，在面对新闻事实的时候，选择报道还是不报道？选择大篇幅的全景报道还是小角度的点到为止？新闻媒体不可能不掺入自身媒体利益的考量。来自新闻媒体的自利性典型地表现在对广告商的屈从，由于新闻媒体对广告的经济依赖，往往很容易屈服于大的广告主的意见，拒绝刊播不利于广告商的新闻，或者弱化处理不利于广告商的新闻，或者突出处理有利于广告商的新闻，都是新闻媒体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而做出的自利性选择。

来自新闻代表的阶级意志的自利性。美国等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以民主、自由、平等为社会的核心价值理念，新闻界以“第四权力”自居，是坚决反对新闻的倾向性和党见派性的。在制度安排与操作方式上，美国新闻媒体还有一种独立性叫作“内部新闻自由”，即新闻编辑权不受老板或出资人干涉的自由，因此新闻报道只提供事实信息，媒体观点和公众意见在评论版体现。即便如此，再标榜独立的媒体也克服不了其言论立场和政治倾向性，像《纽约时报》这样号称“报纸中的报纸”的著名的独立媒体，其言论立场也可能难以得到保守派读者的赞同。而在共产党执政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社会，新闻媒体主要是党报、党台、党网，具有鲜明的政治立场。因此，无论美国还是中国，新闻媒体都免不了代表一定阶级的意志，免不了带有一定的倾向性，这就是阶级意志带来的新闻自利性。代表阶级意志的新闻自利性，主要是因为阶级意志与全社会意志的差距或背离而导致的，或者说是因为阶级利益与全社会的共同利益的差距或背离而导致的。在中国社会，中国共产党代表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与全社会利益的差别微乎其微甚至是一致的，这样的新闻自利性就很弱，甚至与公共性一致了。